二人共同撑着一把油纸伞回了曲浅鱼的房间,和上一次暧昧不明的氛围完全不同,虽说伞面还是倾向了身侧的女子,曲游却并没有让自己淋到雨,狭窄的空间内,她们连肩膀都没有触碰到对方。

  也是,这样清清白白的关系才适合她和曲浅鱼,可是,为什么心里如此难受呢?

  抓着伞柄的手逐渐握紧,垂下的目光复杂晦涩,曲游勉强笑了笑,道: “二姐进去吧,一会儿我就要去考试了,考完试再把伞还给你。”

  不管怎么样,心里到底是不甘的,她故意说出了这把油纸伞的归属,也存了想要曲浅鱼感到羞窘的心思,毕竟也不能总是自己吃瘪吧。

  果不其然,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窘迫,曲浅鱼扭过头,嗓音里藏着懊恼, “曲季都与你说了?”

  笑得很是灿烂,心底的天平平衡了一些,曲游故意夸张道: “嗯,他说二姐在发现下雨后就急急忙忙跑回了院子里想要给我送伞,但是我去了考场,便吩咐他送了过来,还特意嘱托了不要告诉我。”

  说完,她微微俯身,凑近了迷蒙雨幕下越发显得精致绝美的倾世容颜,笑得像一只发现了猎物把柄的恶劣枪手, “二姐明明这么关心我,怎么又不愿意让我知道呢?”

  扑通,扑通——

  从未感受过的躁动在左胸口点燃了一把无法熄灭的焰火,灼烧着所有清醒与理智,曲浅鱼甚至都无法收回那有些失控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因为背光而显得格外深邃的含情目,清透水润的瞳孔表面倒映出一个小小的自己来。

  她就这样住进了曲游的眼底。

  氛围又一次如淅淅沥沥的雨帘一般变得旖旎黏腻,汇聚成丝线的水滴落在地上时奏响了舒缓的背景音,令人沉醉,无法抽离。

  “公子,还有五个人就到您……二小姐好。”

  来自曲季的声音打断了曲游的动作,也打破了两人之间过于暧昧的氛围,骤然回神后发现自己居然沉溺在与曲浅鱼的对视中,刚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后者却翻脸不认人一般,将门“啪”得一声关上了。

  关门产生的风都把曲游额上的发丝吹动了些许,她无奈地抿抿唇角,回过身去看曲季, “嗯好,辛苦你了,我马上过去。”

  “不辛苦的,能为公子办事是曲季的荣幸,不过二小姐怎么了?看着脸色不太好?”

  曲季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性子,但曲浅鱼好歹是相府的二小姐,算他半个主子,对曲游也是面冷心热,帮助颇多,此刻双颊泛红,莫不是因为下雨降温感冒了?

  现在的大脑跟抹了一团浆糊一样,脑海里甚至想不起来曲浅鱼在门口与自己说话时的神情与面色,不过刚刚拍门的声音那么重,想来身体上应该也没什么事情。

  摇了摇头示意曲浅鱼没事,曲游又撑伞回到了考场,学子已经散了许多,只有稀稀拉拉的近十个人还留了下来,好巧不巧,其中就有裴澜疏。

  看着他抱着双臂躲在屋檐下的模样,心里莫名地舒适了一些,曲游扭头看向考场,身旁却落下一道阴影。

  “曲公子,明日休息,你可有事?”

  男子的声线沉稳内敛,藏着些许未尽的话语,闻言,曲游扭头看去,裴澜疏的神色复杂而又坚定,雨中的少年狼狈却坚韧。

  “有事如何?无事又如何?”

  他们之间其实已经许久都没有联系过了,哪怕上课在一起也是互相无视,不过没想到裴澜疏居然会主动过来和自己搭话,曲游却有些油盐不进,并不想出现任何话语里的漏洞。

  鼻腔内缓缓呼出一口气,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随后,裴澜疏低头,谦卑道: “之前与曲公子不欢而散,是羽济幼稚了,想来曲公子一定是因为我与曲夫子之间的事情而不平,所以明日我想登门拜访,以表示裴府的诚挚歉意。”

  好文绉绉的话,听得曲游耳朵都有些不适了,她想了想自己明日的安排,自然是没有时间的,但哪怕有时间耶绝对不会浪费在他身上,便故意挑刺说: “裴公子此行又要代表裴家,可曾知会过裴将军一声?”

  被梗了一瞬,裴澜疏越发低下了头,态度恭顺, “自然会告知父亲,明日早晨我便回府,让裴家给曲家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你耽误了我二姐三年的时光,一纸退婚书让她成了京城内的笑柄,哪怕最终是你被退了婚,舆论却还是针对女子,你能如何交待?”

  确实是有些咄咄逼人了,但一想到这个懦弱男主哪怕心恋祁琏雨却还是任由自己与曲浅鱼订婚,曲游就生气,诶等等……

  眉心微微拧紧,她好像发现了裴澜疏突然来示好的原因, “裴公子莫不是对曲府里的人念念不忘,这才找了由头想进我曲家的门吧?”

  脸色一下就窘迫起来,裴澜疏捏紧了拳,无法承认又不甘否认。

  心底冷笑两声,原来这男主还对祁琏雨心有不舍呢?

  曲游看了一眼他额前被淋湿的发,轻笑道: “裴羽济,你这模样,有够像丧家之犬的。”

  “你!”

  不等已经有些气愤的人反击,前方叫号的门童已经念到了“三十七号”,曲游耸耸肩,临走前回过头,目光冷然, “裴羽济,你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错在哪里了。”

  可能这就是男宝妈笔下的男主吧,看着意气风发,少年将军,实则懦弱不堪,自私自大,不敢违抗父亲选择与曲浅鱼订婚,婚后却又安不下心偷偷寻回祁琏雨,所谓的虐恋情深全都是因为裴澜疏足够口是心非,爱一个人也不敢承认,任由他人欺负女主。

  虽说现在的剧情线已经崩坏了,裴澜疏也没有能力再做出那些事情,可是曲游还是觉得很膈应,尤其想到曲浅鱼前世为了这个男人放弃清傲攻于算计,她就觉得更可悲了。

  又被门童叫了一次,曲游只好从那些不甘与怨忿中抽身,撩起衣衫下摆,抬步走进了考场。

  苏青就坐在屋内的主桌上,看来是对应的夫子来考察自己门下的学子,既然是熟悉的人,自然也不会那么紧张了,曲游干干净净地行了个礼,道: “苏夫子好。”

  见她如此淡然松弛,苏青稍稍挑眉, “曲公子这些日子里,可真是脱胎换骨了,亦或是传言有误?”

  这身体里的灵魂都换了一个,可不就是“脱胎换骨”吗?

  曲游轻笑两声,摇了摇头,眉眼清润, “之前少不更事,如今有苏夫子与二姐的言传身教,自然会改变一二。”

  原本是打算说两三句闲话让两人都放松一些,不会那么严肃,这也是曲浅鱼特意嘱咐过的,不过苏青此刻倒觉得是她多虑了,曲游看着根本就不紧张,想来接下来的问题也能好好应对。

  “曲公子,既然你也提到了言传身教,那么我们今日的论题就有关教育,你觉得当下的太学制度如何?”

  这不是之前曲浅鱼问过自己的吗?

  没什么犹豫,曲游道: “我认为有些不公,如今为官者或多或少家中都有权有势,太学内的学子也非富即贵,不仅垄断了教育,也让官官相护更为方便,世家揽权是不可避免的结局,而寒门子弟不仅没有夫子教学,就连四书五经的费用或许都难以负担,若是国库充盈,为何不能广设学堂选拔人才呢?”

  “可是如今水患严峻,南境的民众连温饱都是问题,哪怕设立学堂,穷苦人家也不会让家中的劳动力前去学习。”

  水患?

  原着里好像是提到过这个时代背景,因为古代很是差劲的排水设施,南方连绵不绝的雨逐渐演变成了洪灾,无数人民流离失所,可是当皇上拨款救灾的银粮却被层层贪污,真正落到百姓身上的微乎其微,甚至还冤枉了祁琏雨的父亲,害祁家一家发生了灭门惨案。

  稍稍拧起了眉,在现代虽然是个文科生,但集训之后就差不多把历史知识给忘干净了,更何况是时代长河中有关治水的部分,曲游思索了一会儿,道: “那当务之急,一是需要赈灾救民,二则是兴修排水工程,还得选拔新的年轻官员来办这些事情,以免再出现贪污克扣。”

  “可如今圣上认为天降暴雨是在预示国难,请了不少占卜术士作法祈福,甚至就连曲相也通晓天文,曲公子如何看待此举?”

  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原着里的皇上是个昏君,曲游不知道苏青这番话是想让自己如何作答,毕竟私下议论天子可是死罪,她却在犹豫了一瞬后坚定开口: “水患肆行却不采取赈灾措施,反而祈求上天,这不正是国难吗?”

  “曲游,你好大的胆子。”

  帘子后突然走出了一个人,张扬明艳的红裙一如她满是锐利的美丽,闻人棋在距离曲游五步的位置停下步伐,笑意盈盈, “若是本公主邀你随我一同去治理水灾,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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