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是下午五点多，陆之恒去幼儿园把噗噗接了回来，顾斯意有些茫然，等女儿挠了挠他的手心才反应过来：“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呀？”
墙上的时针不缓不慢地走着，他愣了一下才回神，连忙下床穿鞋子：“马上！爸爸居然睡过头了！”
梁若惜特地叮嘱他到点接孩子回家吃下午茶，四点放学他拖到了这个时候，要被骂个狗血淋头了。
回到家的时候顾怀亦已经下班，梁若惜开口就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顾斯意含糊用工作搪塞过去，在哥哥那里却没被放过：“幼儿园离家里不过十分钟的距离……带孩子去哪儿玩了吗。”
“去爸爸上班的地方了，”他还没想好借口，噗噗已经抱住顾怀亦的大腿，“伯伯——或许明天你要来接我吗？”
顾怀亦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蹲下来把小姑娘抱了起来：“为什么想要伯伯接你回家？”
“爸爸总是让陆叔叔来接我，可是办公室里只有金鱼好无聊，我想早点回家看动画片。”
女儿的话让顾斯意有些无地自容，毕竟他的确没有把噗噗照顾好，只能半跪在沙发上求原谅：“是爸爸不好……伯伯上班很忙的，没有时间去接你放学，爸爸明天一定第一个在幼儿园门口等你！”
没想到脑门被弹了一下，抬头顾怀亦正色看着他：“说到要做到，不可以骗小孩子。”
……他又不是故意的！
晚饭是顾斯意喜欢的海鲜，小朋友一脸兴奋地讲着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他正低头认真剥虾喂女儿，忽然父亲提了一句他的工作，问他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哽住了片刻，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白天在医院做护工照顾病人，晚上会在一家剧本杀店里当主持人兼职，我的艺名叫做可达鸭。”
“会不会把自己累到了，”母亲替他盛了一碗汤，“要不要爸爸帮你问一下？”
顾斯意垂下眼睫：“我只有高中学历，做不了什么体面的工作……何况劳动不分贵贱，能养活自己和噗噗就好了。”
闻言梁若惜面露心疼，大概是想到他这些年过的日子不容易，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宝宝不用这么辛苦，回家了有爸爸妈妈，哥哥也会照顾你。”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顾怀亦一眼，然后抱着噗噗叹了口气，“可是哥哥很快就要结婚了吧，搬出去有自己的家，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哪有那么多精力管我呀。”
这一番话让梁若惜无可反驳。
顾怀亦是挚友的遗腹子，当年因病猝然离世，只留下妻子和肚子里的孩子。后来孩子的母亲思念成疾，病床上撑着一口气，就是放不下自己出生不久的孩子。直到梁若惜来到床头，流着泪承诺会好好抚养孩子，她才安心地闭上了眼。
他们一直视如己出，但顾斯意不争气要死要活地喜欢哥哥，送出国了才消停下来……要求顾怀亦心无芥蒂的确是强人所难。
“医院的环境对孩子不好，”顾怀亦神色淡淡地开了口，语气却不容置喙，“我上班顺路可以送噗噗，让爸去接噗噗放学吧。”
顾斯意将剥好的虾肉递了过去，谄媚得极其明显：“哥——还是你最好了，你要好好解释别让未来嫂嫂误会哦。”
·
再进入顾怀亦的梦境已经轻车熟路，顾斯意的目标简单明确，他要弄清楚思思究竟是谁。
若无四年分离，顾怀亦人生前二十八年该都被他占据，没有其他人的可趁之机；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太久，不知何时有人挤掉他在哥哥心里的位置，亲情惨败于爱情。
十多岁的时候因为控制不了能力，他时常误入别人的梦境，导致意识浑浑噩噩。好在哥哥精神内核稳定而强大，不论他从什么样的噩梦中醒来，第一时间都能得到安抚。
从记事开始哥哥好像一直都是沉稳而淡定的，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能泰然处之。这么多年……没有变过。
躺在顾怀亦的床上，久违的安心感让顾斯意喜欢得不得了。不一会儿顾怀亦带着一身水汽上了床，问他桌子上的粉色信件是怎么回事。
“我同桌写的。”他从被子里露出一对眼睛，简短回答了一句。
顾怀亦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小小年纪不许早恋，倒数第三的成绩还有心思想别的事情？”
“不是给我的，”他用小腿踢了对方一脚，顺势交缠在一起，“是给你的情书，风流大帅哥。”
给他开过一次家长会就拈花惹草，听到他的话顾怀亦挑了下眉，伸手拿起信拆开，看了片刻便皱起眉来：“你同桌的语文看来也不怎么样……”
说罢居然提笔改了几个错别字和语法，让他退回去并转达小姑娘，哥哥不太喜欢学渣。
学渣本人不禁开始生气，“学霸有什么了不起，成绩差又不代表一无是处，只是不擅长读书而已。”
顾怀亦把他抱进怀里：“斯斯不生气，哥哥不嫌你。”
就是嫌弃他，顾斯意咬着唇忍下心头的愤懑不平，问出今晚的目标：“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有点紧张，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谁知对方在梦里对他设了防，漫不经意地摩挲着他的耳垂，随口点破他的少年心事：“你喜欢哥哥？”
多年前他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眼下反而转过身坦诚面对心上人：“对，想和你上床的那种喜欢。”
至始至终顾怀亦的动作都不轻不重，没有被告白的意外或紧张，游刃有余得像是故意为之——亲手给他编织好一个暧昧的圈套，引诱他靠近吻下去。
所以顾斯意亲了上去，在梦的世界里顾怀亦可以只属于他一个人，哥哥的吻只属于他，哥哥的心也只属于他。
而顾怀亦没有推开他，轻一下重一下地掐着他的腰，明明是纵容却像要求，让他不自觉收紧了手臂。
“……别紧张，”哥哥的吻烫得他屏住了呼吸，“第一次不是做得很好么。”
情欲沸腾身体开始升温，对顾怀亦而言，眼下的一切皆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春梦了无痕，但顾斯意会清楚地记得每一个吻，每一份颤栗。
“哥哥……”颈后的鼻息如此滚烫，爱意快要将他点燃，“你会喜欢我吗？”
顾怀亦的回答却似冷水瓢泼，将他所有情焰浇灭：“我所追求的都已入囊……喜欢你和作死有区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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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工作以来顾斯意从未如此失落过，得知顾怀亦潜意识里最真实的想法后，他一往无前的信心大打折扣。
哥哥是世间最完美的男人，外貌英俊情绪稳定，工作理想家庭和谐，除去人生意外顾斯意，几乎符合得到幸福的所有条件——何必作死回应弟弟的喜欢，搅得体面人生一团糟呢？
在对顾怀亦使用小手段这件事上，顾斯意前所未有地失去了兴致，饭桌上少了他的阴阳怪气氛围凝滞，直到噗噗喊了句“爸爸要迟到了”打破尴尬，他匆匆忙忙背上粉色小书包抱着女儿下了楼。
坐上车也没了原先的期待感，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沉默，顾怀亦难得主动关心了一句：“身体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
车窗外纷繁飘落的行道树叶好像此刻破碎的心，不知怎地顾斯意脱口而出：“被人拒绝了，心里不舒服。”
可能以为他还在为前天的事情别扭，顾怀亦微蹙起眉：“虽然走在我的前面，早早经历了结婚生子，但你其实一点都不成熟。有些事情不该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当下任性可能造成许多错误的开始，没有意义的固执是无用功。”
梦里抱着他互帮互助倒是挺起劲，醒来冠冕堂皇地冷淡训话，他才没有……不过解释没有意义了。
把孩子交给老师后，顾斯意索性坐公交来到了工作室。
现实世界总是让人失望，还不如梦里自由，至少他能得到一点虚假的爱意和安慰。
推开门陆之恒先递给他一份材料，资料显示客户名叫魏柯宁，父亲在政府机关工作，是位年轻漂亮的优秀女性。顾斯意无法理解这样顺遂的人生会有什么苦恼，毕竟自己步步踏错处处皆坎坷，但还是仔细阅读了对方列出的注意事项。
大致有了一个了解后，他将魏女士的问题粗略定性为工作焦虑。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父亲出事，魏柯宁不得不四处奔走，约是因此诱发了睡眠障碍，导致白天工作不在状态。工作没有进展加重了情绪焦虑，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恶性循环之下连精神都开始出现了问题。
顾斯意用笔指了指笔记本上空缺的信息栏，“目前的感情状态是……？”
陆之恒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你可以联系本人试试。”
他有些犯难，如果客户有所保留，梦境的深度和厚度都无法得到保障，必须先和对方碰个面，提前做好功课才行。
想到这里顾斯意忍不住觉得心烦，今天是周四，距离正式治疗只剩下三天，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不经意间目光重新滑过资料栏，他决定明天过去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