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榆回到家, 把买回来的东西都收拾好,坐下休息时,耳边又开始萦绕傅时延的那句话。

  骗子。

  闻榆想。

  这样的承诺, 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往后倒在沙发上, 闻榆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在极为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一声很轻、又很长的叹息。除了他自己,无人听闻。

  大概是今天碰见了蓝秋和她女儿, 又看她说起家庭时幸福而快乐的神情, 久违的孤单的感觉涌上心头, 即便中午跟傅时延好好吃了一顿烤肉,闻榆情绪上还是没怎么调整好,完全不想码字。

  他换了个姿势,侧身躺在沙发上,抓着手机百无聊赖的逛着微博打发时间。但他运气不怎么好,刚刷了会,就看见讨厌他的黑子刷存在感, 而且莫名其妙被推到了他的首页。

  烦躁无比的关了微博,现在他的心情不好, 再看负面的东西, 情绪得爆炸。

  又换一个姿势, 回森*晚*整*理到仰面躺着, 闻榆点开益智小游戏合集,挑了比较费脑的围棋, 等待游戏加载。

  玩了几局, 几条微信接连跳了出来。

  是夏央。

  夏央:【你回来了怎么没跟我们说?】

  夏央:【要不是我今天回了趟学校,偶然听见有学生谈论你, 我又跑去看了论坛,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她又发了个“我生气了”的表情包。

  没再继续玩,从游戏界面退出,闻榆坐了起来,往怀里揣了个抱枕,下巴靠在上面,先是发了个乖巧我错了的图,才又回复。

  闻榆:【因为要赶稿,就忘记了。】

  闻榆:【我错了。】

  闻榆:【不过,什么论坛?】

  不会是A大的论坛吧?

  他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夏央:【A大啊。】

  夏央:【你可以去看看,五年了,这个江湖上还是你跟傅时延的传说。嘿嘿,磕糖党一本满足。】

  闻榆:【……】

  又跟夏央聊了几句,约了后面找时间聚一聚,夏央就有事去忙了。

  闻榆盘起腿,人往沙发椅背靠,两手搭在抱枕上,手指久久的停在手机早已屏保的界面。皱了皱脸,他犹豫许久,到底还是没能把好奇心压下,用学生号登录了A大的校园论坛,

  尽管这些年随着互联网高速发展,论坛、贴吧早已没落,但A大的校园论坛由于建设得很好,因此还是很热闹,很多学生活跃。

  闻榆进到主页,一眼就看到了很多年前开的专门磕他和傅时延cp的“颜值夫夫”的帖子飘在首页。

  他又看了眼最新回复的时间,就在一分钟之前。

  点进帖子,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他按着回帖的时间往前翻,找到了被重新踢上来的时间,是上个星期,他和傅时延去学校附近吃饭那次。

  被踢上来的原因,是因为有人开贴询问他是谁。

  顺着回复里的指路找到了那个询问的帖子,闻榆看到了一张自己和傅时延在餐厅吃饭的照片。

  照片是偷拍的,氛围抓得很好,加上那家店的灯光有些昏黄,自带了滤镜,他和傅时延对视的模样,实在很暧昧。

  难怪发帖的人激动,标题连打了六个感叹号。

  忍不住笑出声,闻榆想,傅时延确实很受欢迎。这个发帖人,大概率就是偷偷喜欢他的。

  往后继续翻了翻,帖子的内容从疑惑、质疑、不想承认,到后面莫名变成了分享贴,有个人冒出来,讲了很多他和傅时延当年的事,于是画风就彻底成了大家都在磕他和傅时延的cp。

  【谁懂啊,快六年了,我的cp终于有了后续,他们又同框了!】

  【我被这张照片踹回来了,他们感情还很好,真好啊。】

  【他们绝对谈过!】

  【原来教授还有这么一段,我磕了。】

  【学长还会不会来找教授啊,期待。】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大手,好想蹲一个破镜重圆文!】

  【我也想!】

  闻榆看着觉得好笑,也真笑了出来。哪里有那么多破镜重圆,小说都是童话,而现实不是童话。

  他和傅时延,没有可能了。

  关了论坛,闻榆又坐了会儿,然后用两手拍了拍脸,站了起来。他该码字了,不然到截稿时间他交不出十五集初稿,他得完蛋,哪有空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

  闻榆原本真准备在家里宅到6号,但小区在国庆前一天进行例行的安全检查时发现电缆过于老旧,有发生事故的风险,所以3号来了人维修,当天整个小区需要断电一天。

  他的笔记本电脑电池没办法坚持一天,手机的电量也不够用,无奈,闻榆只好背着电脑出了门。

  他先去了最大的市图书馆,然而他没有开门前就到,到的时候什么位置都没了,之后他又换了另外两家区图书馆,也是一样。

  至于咖啡厅,他是不考虑的。他需要安静的创作环境,咖啡厅根本没办法提供。

  陈弛也没办法找,他国庆前就跟着医援人员进了藏区,要11月才回来。他父母又结伴去旅游了,根本不在A市。

  无处可去。

  叹了声,闻榆出了图书馆,在门口拿出手机搜索附近酒店,也许他运气好点,还能找到有空房的酒店入住呢。

  ……事实证明,他并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看着30公里内的酒店都显示满客状态,闻榆心态有点崩。

  游客怎么这么多!

  正抱着手臂原地生闷气,闻榆忽然听见有人喊他。

  “闻榆?”

  闻声抬头,他看见孟文彦从银色迈巴赫上下来。走到他面前,孟文彦望了眼他身后的建筑,说:“你来图书馆?”

  闻榆点了点头。

  “怎么不进去?在等人?”

  “没,就我自己,是没位置了。”闻榆看他,又越过他看他停在路边的豪车,提醒道:“这边不能停车。”

  “我知道,就是看到你了,来跟你打个招呼,马上走。”孟文彦把手插在口袋里,姿态随意,“既然没位置了,那你现在打算去哪里?我送你。”

  闻榆还没决定好,“不用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孟文彦没明白,面露不解。

  “我家停电了,在找地方写稿。”

  孟文彦懂了,他笑起来,“简单啊,你去A大图书馆呗,放假了学生不会太多,那里应该有位置,正好我要去找时延,他就在学校,顺路。”

  对哦,他怎么没想到。他是能进A大图书馆的。

  “谢了。”

  闻榆没再拒绝,跟着孟文彦上车。

  车子启动,孟文彦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随意地搭在车窗上,装作很不经意的开口,“你怎么不去找陈弛?”

  这个问法的指向性那么明显,闻榆怎么可能不懂,他又不是不知道孟文彦在追陈弛。他看了孟文彦一眼,不像他那样拐弯抹角,“你想打听陈弛啊?”

  既然被发现,孟文彦不再假装,“对。”

  “他去哪里了?”

  闻榆轻挑了下眉,“你不知道?”

  “我之前有事出国了,前天刚回来,给他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去医院他不在,他家也一直没人。”

  闻榆没瞒他,也没什么可瞒的,“他跟医援小组进藏了,应该是去阿里那带,没接电话的话,可能是信号不太好。”

  孟文彦点头,“我知道了。”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一路到了A大。

  孟文彦的车没有通行证,进不了校园,他在学校外面的停车场停了车,然后拿着一份文件下车。

  注意到闻榆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他晃了晃那份薄薄的文件,“傅时延早上忘带了,又腾不出时间回家,刚好我今天在家,他让我帮忙。”

  他又补充,像是解释:“我家离他家近。”

  闻榆:“……”

  跟他解释做什么?莫名其妙。

  闻榆随口回应一句,率先转身,“走吧。”

  一点反应也没有?看着闻榆的背影,孟文彦摸了摸下巴,觉得他发小要追回人也不容易。

  去图书馆的路和去物理学院的路不是一条,到分叉口,闻榆说:“我走这边。”他指了指右侧的路。

  “你不先去跟时延打个招呼?”孟文彦扬了扬眉。

  “放假他还在学校,还没空回家拿文件,应该很忙,”闻榆笑了笑,“就不打扰他了。”

  孟文彦耸了耸肩,“行,那再见。”

  “再见。”

  闻榆这次运气总算没那么差了,登记好身份进到图书馆,他终于找到有插座的空位。他坐下,插好电,戴上蓝牙耳机,开始码字。

  一开始写,闻榆就忘了时间,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直到把昨晚剩下的半集剧情都写完,保存好,他才松了口气,打算去上个厕所。

  但他抬起头,就愣住了。傅时延不知道什么过来了,此时手里拿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翻阅,大概是他的动静也惊扰到傅时延,傅时延的目光从书上抬起,与他相望。

  随即他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写好了?”

  闻榆下意识回答:“写完了一集。”他回过神,放轻声音问:“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完全没注意到。

  傅时延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准确说出时间:“40分钟之前。”

  “这么久?”闻榆吃了一惊,“你怎么不叫我。”

  “你在忙。”傅时延的眸色很温柔。

  这里不适合聊天,毕竟有人还在专注的读书或者写作业,闻榆说:“我们出去再说。”

  说着他关了电脑放进包里,又让傅时延坐着等他一下,而后起身去洗手间。没多久,他回来了,背上电脑包,跟傅时延并肩离开了图书馆。

  走出图书馆大楼,闻榆就问:“你忙完了?”

  “没有,下午还有一个研讨会。”傅时延看他,“你呢,下午继续吗?”

  “要,初稿截稿日期不到半个月了,我还差八集没有写。”

  傅时延对剧本没概念,“很多?”

  “很多。”闻榆歪头,“就跟要你五天做一百套试卷一样。”

  傅时延饶有兴趣,“物理的我行。”

  闻榆:“……”

  傅时延笑了,“快一点了,想吃什么?”

  “食堂还开门吗?”闻榆不想走太远,A大实在太大了。

  “有几家食堂开到两点。”

  “那就食堂吧。”

  闻榆好多年没进食堂吃饭了,点完餐,由傅时延刷卡结账,他们挑了个窗边的位置。

  光线很好,窗户望出去就是校内很出名的一个湖,这会儿湖畔有不少人,或是几个人坐着聊天,或是独自坐着发呆,又或者情侣在约会,形形色色各不相同。

  闻榆突然想起当年读书时他也经常拉着傅时延来这里,尤其是秋天,天气不会热,阳光刚刚好,风卷起的水汽吹拂到脸上也不会凉,景色又很漂亮。

  他会在中午和傅时延挨着坐在一起,一人一只耳机,共同分享一首歌曲,也会在傍晚时分一起欣赏一场落日,看夕阳西下,晚霞漫天,直到最后一丝余晖散尽,黑暗覆盖天空,整座城市亮起灯光。

  “在看什么?”傅时延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闻榆收回视线,摇头,“没什么。”

  在食堂吃饭比较快,吃完才一点半,还挺早。不过闻榆没时间闲逛,他需要回去图书馆占位置。毕竟有插座的位置一向是大家的首选。

  他和傅时延返回图书馆,坐的还是上午那一桌。

  闻榆开了电脑,见傅时延拿起桌上没被收走的书继续读,问他,“研讨会在几点?”

  “两点半。”

  那还有时间。

  闻榆没再说话,新建了空白文档,开始写第八集。

  下午显然人多了起来,差不多两点,这一层都坐满了。人一多,问题也来了。傅时延在学校里很出名——三十岁的正教授、师从专业领域内的大拿沈教授和查尔斯教授、毕业于M国顶尖学府,且人长得帅、未婚单身。加上他从入校开始就没断过的桃花,以及最近他和闻榆的cp重新火起来,吸引了不少人去考古当年,因此不论是不是物理学院的学生,对他都有所耳闻。

  他一个人就足够吸睛了,还要再加一个闻榆。闻榆长得更为精致,偏向美丽,和傅时延是不同风格的好看。

  何况他就是另外一名被考古的当事人。

  两人坐在一起,闪耀的程度简直不得了。即便大部分来图书馆的人都是为了学习,可还是不受控制的把眼睛往他们身上放。

  大家交谈的声音实际上都很小声,可说的人多了,就会变得嘈杂,像是小蜜蜂一样,嗡嗡嗡的,很吵。

  闻榆被窃窃私语声打断了思路,眉心微微蹙起,他抬了头,发现傅时延已经在看他。

  “要不要去我办公室写?”傅时延说。

  闻榆心动了,只是还有顾虑,“可以吗?其他老师会不会介意?”

  “可以,我自己一间办公室。”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闻榆迅速保存好稿件,关了电脑放进背包,然后把椅子归位,十分迫不及待,“走。”

  —

  傅时延的办公室在四楼,进门的左手边,依次放着饮水机和小冰箱,小冰箱旁边是张小桌子,放着咖啡机和茶盘。

  办公桌对着门,前面摆着一张沙发,右侧是抵着墙壁的书柜,上面放满了关于物理的国内外的各种书籍。

  简单收拾了桌面,腾出足够的空位,傅时延示意闻榆坐,告诉他,“咖啡或者茶你要喝自己泡,冰箱里有水果,想吃自己拿。”

  他看一眼时间,拿起几份文件,“你写吧,我该走了。”

  闻榆已经坐下,闻言仰起脸,“你要开到几点?”

  “不一定。”傅时延垂眸与他对视,声线柔和,“如果你要先走,给我发条消息,出去时把门锁上,钥匙我晚上再去找你拿。”

  他说着,把办公室钥匙取下来给闻榆。

  闻榆没立刻拿,“那你怎么进来?”

  “我的助教手里有一把备用钥匙。”

  闻榆这才拿了钥匙,“好。”

  傅时延确实要走了,不然要来不及,他看着闻榆笑了下,拿着文件转身出了办公室。

  闻榆没有立刻开始工作,他带着一点小小的好奇和探寻的心思,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一目了然的办公室里走动。

  他并没有伸手动任何东西,只是用眼睛看。

  书架上的书有些他是看过的,或者说他曾经因为傅时延而短暂的感兴趣过。从最上层往下看,几乎都是物理类的书籍和文献,偶尔一些其他学科的。

  突然,他发现了几本格格不入的书——他的小说。

  书本很新,大概是刚买没多久,他拿了一本出来,却发现已经被翻读过了,上面有傅时延的字迹。

  他还是习惯在书上做备注。

  闻榆又往后翻了翻,发现傅时延做了不少备注,不乏一些特别严谨的考究,还列出论据一二三,在看到一句“这里的物理理论用的不对”,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有点想给傅时延发一句吐槽,但拿起手机,想起傅时延应该在开研讨会,手机肯定是关机的,作了罢。

  一本的备注看完,闻榆把书归位,然后走到咖啡机前给自己泡一杯咖啡,就端着杯子回了办公桌,稍微活动一下手腕,进入工作模式。

  心无旁骛地写完三分之一集剧情,闻榆有些卡文了,同时觉得眼睛酸涩得不行,他停下来休息。起身走到窗边,他推开窗户,发现外面夕阳正在西下,天空被大片的火烧云染成了红色。

  居然这么晚了?

  闻榆诧异,看了下手机,快要六点了,而傅时延前不久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他研讨会还没结束,估计要到七点半。

  那么晚的话,他要不要先走?

  闻榆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不走,等傅时延回来。

  他给自己找了个顺理成章的完美借口:他必须当面吐槽傅时延一句,哪里有人把言情小说当论文看的!

  这么想,闻榆回到座位,不过他不再写了。他没了手感,有点卡男女主的对话,勉强写后面估计还是要删掉,没必要多此一举。他准备找一部电影看,看能不能激发一下灵感。

  然而他根据评分挑的这部电影实在很催眠,他看得哈欠连连,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傅时延推开门进来,将办公室的灯打开,入目的是闻榆熟睡的脸。

  他侧着脸趴在手臂上,半边脸颊透着淡淡的粉。他阖上的眼睛眼型也很漂亮,睫毛卷翘而浓密,安静的覆盖下来。

  放轻脚步走到闻榆身边,傅时延俯下°身,温柔而虔诚的眼神如同丝线,密密麻麻缠绕在他身上。

  闻榆的呼吸很轻,很平稳,还睡得很熟。

  傅时延很想吻一吻面前熟睡的人,可他到底只是静静凝视着,用目光亲吻着闻榆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