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快去吧,热水够的,我就用了一点点。”

  辛禾进了浴室,裴知予在外面吹头发,吹半干,辛禾还没有出来,她就在房间四处随便看了看。

  小时候书桌台上的东西被收起来了,换成了各种各样护肤品,都是她没见过的国产牌子,应该是商家那边寄过来的品,辛禾在亲自试用。

  裴知予从一堆护肤品中挑了用过半瓶的水乳精华,往自己脸上涂了点,很清淡的紫苏味,刚刚洗澡时,卫生间也残留着这个味道。

  她默默记下这个牌子,在网上搜了下,确实是合作商家的产品,国产品牌里面价格不算便宜。

  卫生间水声停了,裴知予收起护肤品,准备先到床上,一米五的床,床上两条被子塞得很满,她犹豫了一下,钻进最外面那床被子里躺下。

  辛禾穿奶白色棉质睡衣,很减龄,她往床上瞄了一眼,裴知予也正好看过来。

  “洗完了?要我帮你吹头发吗?”她问。

  辛禾没有回答,拿着吹风机进卫生间,随后将门反锁上了。

  裴知予在床上翻了个身,有点难受,这都住一起一个礼拜了,她还是不愿意跟自己多说话,她想跟她解释,想跟她道歉,但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她不知道当年真相与经历说出来之后,辛禾会理解多一点,还是伤心多一点,但如果说出真相让对方也跟着难过,她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着。

  辛禾吹完头发出来的时候,裴知予裹着被子发呆。

  她涂了点水乳,站到床边:“你要么睡里面好了。”

  裴知予回神过来,对着她笑了下,说:“我就睡外面吧,你快上来,等下我关灯。”

  灯的开关在门口,睡外面的人要负责关灯锁门,小时候两人经常因为里面这个位置而争到半夜。

  那个时候两人身高差不多,辛禾还微胖一点,有一次裴知予占着里面位子死活不让,她从她身上骑过去,一屁股将她夯外面,裴知予刚准备爬起来反抗,她对准她的屁股就是一脚。

  裴知予被踢到床下,大哭了起来,引得蒋文瑶女士进来,两人因为不好好睡觉,一人挨了一顿训,最终,辛禾被妈妈揪着让出了里面的位置。

  蒋文瑶女士出去的时候,随手关了灯,锁了门。

  她置气不跟裴知予说话,还刻意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当时床上只有一条被子,两个人都盖着点边角,没一会儿,裴知予就凑过来戳她后背,小小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还不行吗?”

  她矜持不过三秒,两人便又抱在一起,好的不要太好。

  可如今,这个总是抢她位置的人,却主动睡到了外面。

  辛禾愣了几秒,去门口关了灯,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走过来,从她身上跨过去,躺到最里面的被子里。

  黑暗笼罩下,两个人呼吸逐渐清晰起来,辛禾睡不着,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裴知予侧躺着,两个人,两床被子,中间还有露出点空隙。

  裴知予在黑暗中扫视着她的背影,几秒,她凑过去点,隔着被子戳她后背:“喂。”

  辛禾身子缩了下,没有搭理她。

  她从自己被窝钻出来,扯她被角。

  辛禾声音闷闷的:“裴知予,你干嘛?”

  裴知予没有说话,隔着被子抱住了她,辛禾挣扎:“裴知予。”

  她没有松手,摸黑将脸埋进对方后脖颈,辛禾身子缩了下,呼吸加重,想挣扎。

  裴知予抱紧她,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她思绪停了一下,没有反抗,安静地等待着,等待对方接上下一句。

  裴知予却没有再开口,就那样抱着她,紧紧抱着。

  她想用力挣开的,身上却没了力气,心也跟着软下来,一会儿,眼眶发热,忍不住轻颤。

  裴知予感受到怀里人低声啜泣,思绪绞在一起,缠得她喘不过来气,缓了好久才开口,又说了那三个字:“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的声音也带上了微微的颤意,遮掩在夜色里。

  这一声道歉,辛禾期待了整整十年,可在这一刻,裴知予以这样的方式说出口的时候,她甚至比之前更恨了。

  她恨她们分开的这十年,她恨裴知予经历的一切她没有机会参与,她恨裴知予受了委屈,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从那夜她因为裴家的人,将自己灌个半死,她就开始恨,每次撞见裴知予不开心,或者了解到她这几年的一些情况,得知她过得并不好的时候,她就不想跟她说话。

  可此时,当她抱着自己,跟自己道歉时,她又不忍心推开她,甚至,想回拥住对方,亲吻她,咬她脖颈儿,在她身上完完全全侵染上她自己的味道,她想让裴知予属于她,以后都属于她。

  这样极力克制着,忍耐着,直到裴知予因为冷而发出微微的抽颤,她从她怀里挣开,将人拉进自己的被子里。

  两人共枕一个枕头,共盖一床棉被,裴知予面对着她,纤长的臂又一次环住了她的身子,随后脑袋往她颈肩埋了下。

  柔软顺滑的发含有淡淡的紫苏水的味道,是她洗发水留下的,她嗅着这熟悉的味道,心里安了些,终于,终于伸手,反拥住她的背。

  可是裴知予太瘦了,后背脊骨硌得人手疼,她抱着她,隔着衣物轻抚着她,像是一瞬间下定了决心,扑起来,扒开她领子,在她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裴知予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身子却没有动。

  暗色总能给人勇气。

  “裴知予。”辛禾喊了她一声。

  “嗯。”裴知予回应她,声音有微微的哑,低沉,带点颗粒感。

  她又喊了声:“裴知予。”

  裴知予说:“我在。”

  她趴她肩膀上哭了,哭得很大声,眼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嘀嘀嗒嗒打在她肩头,渗进咬出血的位置,又涩又疼。

  裴知予没有阻止,任凭她发泄,过了半分钟,她坐起来,将人拦在怀里哄。

  辛禾身子还在轻颤,她哭得狠了,有点缓不过来。

  裴知予摸黑给她擦眼泪,擦完一波另一波又涌上来。

  好久好久,她哑着喉咙,断断续续地说:“裴知予,你要是再敢一声不吭就离开,我就不认你了,我一辈子不认你。”

  裴知予咬着唇点头,哽咽着重复:“不会了。”

  房间没开空调,两人重新钻进被子里,这次换裴知予抱她。

  辛禾小小一只,缩她怀里,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她因为哭过,声音闷闷的:“裴知予,我们明天去学校转转吗?”

  裴知予抱她再紧一些,回应她:“去,去看老周,看看我们的教室。”

  辛禾说:“老周现在不当班主任了,带高一的英语,我上次看她,她问我,那个动不动在音标后面标汉语拼音的裴知予怎么没来看我。”

  裴知予闻言,噗嗤笑出声:“老周这人啊,因为这个事儿都取笑我六年了,那个时候逢人就说,我们班裴知予在音标后面注拼音,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辛禾也笑。

  裴知予作为富裕家庭的大小姐,小学英语还没纳入正课的时候,她妈妈就找人给她补课了,但她对这门语言一直提不起兴趣,一直到初一,成绩还是班里垫底,跟她这个没怎么上过英语课的人不分上下。

  但英语老师周燕,却没有因为她们两个是差生而放弃她们。

  “裴知予,你记不记得,有一次英语课,我看小说你睡觉,她把你叫起来让翻译那次。”

  裴知予说:“记得。”

  自然记得,当时她困得要死,让辛禾帮忙把风她睡觉,结果那家伙偷偷看起了小说,她睡迷迷糊糊被老周叫起来提问,一脸懵向辛禾求助,辛禾小说看正兴奋,想都没想就小声告诉她选B。

  她脖子一仰,很自信地说:“选B。”

  全班哄堂大笑,老周一个粉笔头扔过来:“裴知予,我让你把这段话翻译一下,你给我说选B,干什么吃的,后面站着去。”

  她拎着课本,兴致缺缺地游荡到最后,靠着墙站着。

  老周说:“裴知予,站好。”

  她一边立正,一边盯着辛禾后脑勺翻白眼,没过几秒,老周就喊:“辛禾,你也到后面站着去,别以为看半节课的小说,我就没发现,拿上来!”

  辛禾抿着唇不动,老周从讲台下来,收走了她的书,并将人从耳朵揪着站到了自己身侧,她当时可幸灾乐祸了。

  没憋住笑出声,辛禾好几分钟都不理她,后面站着无聊,两个人又小手捏小手闹着玩。

  小时候总那么皮,但是每一次犯错误,都会有彼此,辛禾是性格很软、很温顺乖巧的孩子,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是很爱学习才对,但她却是个学渣,跟着自己之后,更是暗戳戳干坏事。

  回忆悠长,两个人抱着彼此,沉浸在过去的快乐里,辛禾忍不住想,一个连power都要标成“pawo”才能念出来的裴知予,这十年,她是怎么在国外生存下来的。

  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去学习,她不爱学习的,可是她在Y国,一待就是十年,一学就是十年。

  她想问问她,这十年,她一个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但她不敢问,她怕她过得苦,似乎只要自己不开口,空降在她身边的这个裴知予,就永远都是璀璨夺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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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知知抱紧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