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一刻, 陆寒云便从那榻上醒来,那梦似真似假却叫人难以忘怀,顾渊在他入睡时便小心注意过, 并未察觉到有任何妖物接近, 那就意味着并不是有谁在作祟,陆寒云只是做了一个梦罢了。
梦因多为心思所成。
顾渊听了他的梦, 宽慰道:“我留下的剑气并未被触发,那凡人应当无事, 不必忧心。”
陆寒云一时恍了神,他有些失神, 顾渊就伸手擦去了他额头的冷汗,温声道,“莫怕,只是一个梦而已。”
陆寒云这才意识到自己与顾渊距离近得有些过分,他回过神点了点头, 随即起身从他怀中钻了出去。
陆寒云干咳一声:“师尊, 当务之急是将那妖找出来。”
“好。”顾渊怀里一空, 双手有些僵硬,他神色看上去有些不舍, 只点了点头。
陆寒云在梦中看到了曾经的修贤府,那屋子不大却充斥着叫人放松的暖意, 那女子必然与文修贤有些关联。
时辰还早,客栈中单映雪几人却都没有什么睡意, 一推开房门,几人便就聚在一起, 陆寒云找单映雪要了几锭银子,便与顾渊去了城中最有名的酒楼——庆春楼。
楼中没有什么人, 静悄悄的,这本是人群最为混杂的地方,城中各处都受到了妖邪一事的影响。
他二人刚一踏入时便有一女子迎了上来。
那女子身段很好,迈开的小步子颇有风韵。
“二位仙长,可有什么吩咐?”对方神态谄媚,她知陆寒云衣着配饰非凡人却主动前来迎客,修道者不在乎身外之物,出手便是出了名的阔绰,若是运气好结了善缘,便是有福,没有谁不想和修道者做生意。
她是这庆春楼的东家,来这楼中的人都会唤一声春掌柜。
“我想听听一个故事。”陆寒云将白花花的银子取了出来,摊在掌心中叫对方看得真切。
春掌柜果然很是动心,她盯着陆寒云的脸,看入了眼,掩着唇柔声细语地笑:“仙长想听什么?”
陆寒云回道:“关于状元郎的故事,您可愿意说与我听?”
他冲着对方一笑,这一笑直接叫春掌柜看迷了眼:“仙长真是风姿绰约,我岂敢不从?”
对方的相貌实在出彩,眉眼间的气宇是寻常人模仿不来的,春掌柜毫不掩饰眼中的喜爱,直勾勾地盯着他。
“有劳了。”顾渊突然出声。
春掌柜被这声低沉的音量吸引了去,却被顾渊眼神吓了一跳,对方冷冰冰的,就将陆寒云手里的银子拿了去,亲自交到她的手里。
虽是敬语,但春娘却没觉得对方是在客气,她察言观色多年自然察觉对方的不快。
但为何不快,她不得而知,单单是看了一眼,她便知道这身旁的人不是可以招惹的人物。
“请随我来。”春掌柜紧张地咽了咽喉咙,“我知两位仙长所为何事,这事得私下里来说,免得招了祸害,还望见谅。”
“自然。”陆寒云点了点头。
春掌柜去寻了一间隐秘的屋子。
陆寒云随即对顾渊说:“师尊,你吓到人家了。”
顾渊凝眉:“那煞既然就在院中,我可逼其出现,为何来此,又为何对这女子……虽是叫人帮忙也不必如此。”
陆寒云双手抱胸,淡淡道:“也是,此等繁杂之地,师尊确实不该踏足。”
顾渊立即回道:“寒云,你分明知我并非此意。”
他垂下眼眸,认真道:“你去哪儿,我也是想去的。”
“师尊。”陆寒云不再揶揄他:“当权者说的话半真半假,若是想听到更多有用的东西,就该问问百姓,此地可藏污纳垢,也有真语,大家世族,权贵大臣私密谈话多半会选在这里,她是这里的掌柜,自然是知道最多的人,师尊有除妖邪的本事,可我却想知道,那个贪恋权术的文修贤到底是何种人。”
贪恋权术之人也会舍弃富贵就住在那小院中?这样的形容实在是太片面,人若成煞,必有因果相连。
二人与春掌柜面对面,她倒了两盏茶,而后道:“仙长想知道的便是那位状元郎,文修贤,是么?”
“是了。”
春掌柜淡淡道:“那我便说与仙长听。”
“文修贤,他乃是江中人士,南方人,他在朝中没有背景是个考入京城的穷书生,大多人都听过他的名字,他院试时便是秀才,后又在会试中出彩成了会元,就是那时在学子间出了名,他是个才子,殿试时他对答如流,有状元的才华又有探花的容貌身姿,陛下犹豫再三最后让他当了状元郎,发榜时又成了一段佳话。”
“据说这位状元郎在朝堂中敢言敢行,本该是一个为民为朝廷的好官。”
陆寒云见她话音一转:“然后呢?”
春掌柜顿时变了脸色,有些惋惜:“这世上戾臣并非无才,而是有才无心,他在京述职不久,然后……城中就闹出了妖邪,死去了不少人,据说正是被他所害。”
陆寒云随机问:“为何笃定是他?”
春掌柜答:“那些被妖邪所害的人不可好好下葬,都抛尸在了乱葬岗,有人便看见了,那位状元郎在那乱葬岗吃人心。”
“吃人心?”陆寒云便道:“所以你们都知道现在这城中的邪祟便是那位状元郎?”
春娘点了点头森*晚*整*理。
陆寒云眉头一蹙,问:“城中人该畏惧他,可他院子还住着一位女子,你可知其中关系?”
春掌柜想了想回道:“仙长说的许是鸢娘,她是状元郎的发妻,二人一起赴京赶考本是一段佳话,只是鸢娘是个可怜女子,还望仙长救她一命。”
“此言为何?”
春娘犹豫了一会儿,解释说:“两位仙长不知,那状元郎成名之后便想舍了那糟糠之妻去娶丞相之女,好做那相府的好女婿,保仕途,登高堂,据说那他成妖邪之后便想索了鸢娘的命,如今都还徘徊在那院外。”
“鸢娘……”陆寒云若有所思,他歪头看向顾渊:“师尊,那邪煞若想要取人性命,为何踏入不了那院中?此地妖气冲天,却又不见妖的踪影,反而是煞在杀人。”
“或许有人提前布阵。”顾渊开口道:“那邪煞出现也与妖有关。”
这城中不仅有只邪煞,还有一只大妖。
这时,渡云剑和落霞剑都发出了激烈的颤鸣。
“可是那妖物来了!仙长救我!”春掌柜顿时大骇,她神色惊恐不敢乱动。
陆寒云立即抬手飞出一道符咒落在春掌柜的身上,随后看向顾渊:“师尊,是他出现了?”
顾渊点了点头。
瞬间,两剑同时飞出。
二人立即寻着那股突然冒出的气息,追上前。
最终落在了一处山脚。
“上仙!”屈高义等人也赶到了此地,他手中握着的罗盘正指针胡乱盘旋,好似已经失灵了。
那邪煞便在此地,顾渊虚虚地拦了陆寒云一下,定眼看向前方。
陆寒云见其冷冽的眼神就知他定是看出了什么。
顾渊淡淡道:“速速起阵,破开前方的煞气。”
他自己没有出手,反而看向身后的弟子,这边是他给弟子历练的机会。
闻言,单映雪率先出剑,剑上凝聚出一道真气,刺向前方,剑刃受到了格挡,一声猛烈的撞击后,叫人看到了一道明显的屏障。
其余人立即也施出道法,几缕真气从他们体内涌出,玄光一出,汇集在一起直破在那迷障上。
“剑出!”陆寒云勾了勾手指,一道红芒霎时间闪过,落霞剑直刺中心,刮过好几道剑气。
那煞气凝成的屏障消失了。
平静的表面瞬间破开,一团巨大的黑雾从中涌出。
“退!”单映雪呵了一声。
众人后退了几步,屈高义将苏吉玉严实地护在身后,有些兴奋地问:“那便是煞?”
尽管那黑雾包裹着,众人还是看见了那腐烂得不成样子的肉身,那张脸,丑陋,可怕,见之令人作呕。
曾经坐马带花的状元郎已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顾渊翻手一掌,一阵狂风呼了过去,黑雾一瞬间被驱散开。
渡云剑已等待多时,他抬手便出了一剑,寒气铺开,剑身两侧都凝成了一道寒冰。
“等等!”陆寒云立即喊了一声,他眼中惊讶一瞬。
众人不解,可陆寒云看见了,他眼前已经显出了一个人形。
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对方的背影正立在眼前。
陆寒云存疑地唤了一声:“文修贤?”
那人便回过身来,他手中还提着一盏灯笼,明晃晃的光影映在他的身上,天似乎还未破晓,可陆寒云已经看清了眼前的人。
文修贤,他一身浅色衣衫,看着就像是个温润公子。
周围静谧极了,对方张了张嘴,陆寒云只听到了一句:“我想见她,想再见她一次,我……对不起她。”
我想见她……
随后文修贤就回过身,提着灯笼朝前走去,那是一条上山的路,抬头往高处看,陆寒云就看见了一座道观,随后等他再回过神来时,对方就已骤然不见。
“那煞逃了!”屈高义大喊道:“可恶!居然让它跑了!”
陆寒云抬眸,眼前又恢复了清明,周围只有些许煞气的残留,却没有那煞的踪影,渡云剑已经回到了顾渊的手中,此时对方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顾渊听了陆寒云的话,就及时止了一剑,伤及却不多。
“师尊,你看见他了么?”陆寒云当即问,“他还说了话,他说……他想见一个人。”
顾渊牵住对方的手,看着他,顿了顿:“是有人在养煞。”
“应当就是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