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快回马车!”薛愿大吼。

  车帘子掀开, 几个丫鬟慌慌张张簇拥着秋娘回到车上。

  “你们也上来!”秋娘将几个丫鬟也拉进来,本就不大的空间煞时变得十分拥挤,天狗躺着的地方被占了,他不得不跳下来, 蹲坐在一群女子中间。

  她们脸色发白, 挨挨挤挤靠着, 唯有秋娘镇定些, 一左一右握紧了身侧丫鬟的手安慰:“都别慌, 外头有薛郎和随行的诸位将士,不会有事的。”

  丫鬟们纷纷点头,大气也不敢喘。

  这是途中遇到打家劫舍的匪徒了。

  他跳上一名丫鬟的膝盖,一借力跃上人肩头, 脑袋从马车的窗帘里探出去,来的匪徒不少,光他看见的就有十来个, 全全包围马车怎么也有二三十人,满面横肉的大汉举着长刀直指薛愿。

  将领与士兵们也齐齐拔刀相向。

  “我们不要你们的命, 只劫财,把你们的家当和金银统统留下,人可以滚了, ”大汉嚣张狂妄。

  而他手底下的匪徒更贪, 眼珠子粘着马车, 露出一口黄牙嘿笑:“车里的女人也留下几个,个把月不沾腥了,今儿怎么也得爽一爽。”

  众匪徒哈哈大笑。

  领头的听了兄弟们的话, 拍板决定:“那就把女人也留下!”

  天狗听得丫鬟们倒吸冷气,各自抱着瑟瑟发抖, 被激怒的士兵当即还嘴骂回去:“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打哪来的就敢来劫财劫色,简直狗胆包天了!”

  领头大汉冷笑:“管你们是天王老子还是路过行商的,要么留下财,要么留下命。”

  薛愿也不是吃素的,打小习武有一身的本事,况且车里还有怀了孕的夫人,路上住店也得花销,如何能把家当都舍了,一抬手阻止了士兵骂架,直接下令:“不必废话,今天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大汉凶神恶煞地啐了口:“不知好歹!兄弟们给我上!”

  两拨人马开打,顿时一片刀光剑影,兵器碰撞的铿锵声不绝于耳,还混了匪徒们的破口大骂。

  “真是给脸不要脸,放你们活路是爷爷们大发慈悲,既然不想要那就一个不留!”喊话的仍是领头的大汉,眼里爆发出凶悍精光,匪徒们听了他的话各个表现出愈加高昂的兴奋。

  士兵们也是战场上舔过血的,哪由的匪徒侮辱。

  “还是你们乖乖把命交代在这儿罢!”之前当先爬树抓猫的士兵一刀刺入最近的匪徒腰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匪徒一瞪眼,倒在了地上。

  其他匪徒踩着身死之人的尸体前仆后继。

  兄弟死了就死了,这帮人打家劫舍,就是干的刀口上舔血的活儿,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挥舞起刀子来也是霍霍生风,完全是不怕死的,身边兄弟死得越多他们战得越勇。

  天狗趴着窗口观战。

  匪徒穷凶极恶,身手不比士兵们差,出刀凌厉,脚下的步伐也是乱中有序,不似一般的盗匪,倒像是集结在一起的一伙兵流子。

  领头大汉一刀劈在与他过了两三招士兵肩胛处,手中一发狠,削了肩胛骨的肉连带割了项上首级。

  一时间空中血雾弥漫。

  匪徒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士兵们也是全力拼杀,可是他们虽不惧匪徒,但到底混战的时候怕伤着自己人,还有无处躲藏的家丁乱窜,士兵们渐渐落了下风。

  天狗想出去帮忙,后脚一蹬就要跳出去。

  然,被他当做脚垫的丫鬟及时抓住了它双脚,用力一扯,他身体倒仰一骨碌摔倒在马车内,还没起来呢,又有丫鬟扑上来抱住他死死勒在怀里,可她自己的身子却还在抖。

  他很不解,这是做什么?

  “银雪乖,莫要乱跑,”秋娘轻声安抚他。

  他再看丫鬟表情,分明写着“小牲口这会儿跳出去一定必死无疑了”,懂了,是为了保护他,他原谅她之前出馊主意的行为了。

  不过他是天狗,这点刀剑还真伤不了他。

  嘭,有什么物体突然撞上马车,使得车身晃了晃,马儿昂首扬起前蹄不住嘶鸣,几个丫鬟连声尖叫,饶是秋娘镇定也不免心惊。

  “夫人莫怕!有为夫在,”薛愿的说话声传来。

  马儿被拉住了缰绳,略略滚动的车轱辘被止住,薛愿一手攥紧了缰绳,免得受惊的马儿拉着马车跑了,一手出招直接拍飞了两名欲往他身上砍来的匪徒。

  匪徒甩脱了刀子倒飞出去,口中吐出鲜血。

  一落地就嗝屁了。

  薛愿是一招干死两个,武力值了得,即便手下落了下风也没抹他一点气势,但他见不得属下不争气,咆哮着怒喝:“几个草莽匪徒也斗不过,莫不成平时摆的都是花架子,以后别道是我薛家带出来的兵!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士兵们自觉羞赧,但被当头骂了顿也磨利了手中的刀子。

  这边薛愿教训了兵卒,使得士兵们出招越发迅捷,立时便占了上风,但任他武功高能一挡十也有百密一疏,“死”在马车旁也是撞到了马车壁倒下的精悍匪徒陡然跳了起来,二话不说,握紧长刀刺进了车壁。

  “啊啊啊——”

  马车内再次响起尖叫。

  “夫人!”薛愿大惊,掀开帘子,入目便是秋娘尚未回神而又惨白的脸,还有地上掉落的半截染了鲜血的刀子。

  匪徒的刀子是从侧面刺入,刚好划在一名丫鬟的腰际,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而刀子不停,刀尖直指秋娘的小腹。

  在千钧一发之际,刀子应声而断。

  谁也不知道刀子是怎么断的,只是在受伤的丫鬟响起尖叫声时见银雪朝刀子扑了上去,此时,天狗蹲坐在秋娘膝头,舔了舔前爪的血。

  血不是他的,是丫鬟的,只是不小心沾了。

  “妾、妾无碍,”秋娘看向薛愿,薛愿点了下头,放下帘子。

  马车被士兵们护在其中,再容不得一个匪徒靠近,哪怕是死的也会被薛愿一脚踢开,外头的惨叫接二连三传来,匪徒大势已去。

  秋娘指挥了其他人给受伤的丫鬟止血、包扎。

  听得打斗声渐弱,车内一众女子的心绪也稳定下来,秋娘轻轻拨开丫鬟额头濡湿的发丝,用帕子替她擦着汗:“为以防万一,车里伤药备了不少,往后几天你且歇着,按时换药,定能很快痊愈。”

  丫鬟感动,眼一眨,泪水湿润了睫毛:“谢夫人。”

  “你也是命大,刀子若是再偏几分,直接扎穿了你肚子,届时还有你命在?”大丫鬟竹心利落地帮忙包扎好伤口,手心却还止不住发凉。

  其他人心中亦是如此想的。

  但后怕归后怕,方才那一幕也让她们疑惑不解。

  丫鬟春兰道:“小佩确实命大,夫人也是,要不是刀子突然断了,夫人.....”

  “呸呸呸!赶紧呸了!”竹心打断春兰的话,“少说不吉利的话,夫人好着呢!”

  春兰呸了几声,吐了吐舌头。

  “可是这刀为什么突然会断?”除了竹心几个贴身的丫鬟,马车里还有曾负责外院的洒扫丫头,因夫人和善,她胆子也大,控制不住自己要插一句嘴。

  这话问完,好几道目光看向了天狗。

  天狗昂首挺胸。

  刀子会断,当然是他的功劳,一爪子就能拍断。

  秋娘温柔地抚摸着他脑袋,柔声细语:“草寇打家劫舍来的兵器自是比不得军营里的佩刀,说断就断也不足为奇。”

  所以没他什么事儿呗?

  他很想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也想直接开口告诉秋娘:其实是我救了你。但他开口说话一定会比她们看到断刀还稀奇,指不定要把他绑在树上烧了。

  那就当是兵器不够坚韧,是残次品罢。

  匪徒们死的死伤的伤,该溜的也趁机溜了,为首大汉被薛愿擒住,士兵一左一右扭了他肩膀迫使他跪在地上,大汉连连冷笑,天狗看不出他是真不怕死还是故作镇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薛愿手起刀落,没有给他开口叫骂或是求饶的机会,以同样的方式削了他的人头。

  虽解决了盗匪,可他们自己人也有伤亡,薛愿吩咐人把死去的士兵和家丁就地在林子里掩埋,一番告慰后重整行装继续上路。

  除了在秋娘膝头打盹儿,天狗偶尔也会观察薛愿。

  此人只对自己的结发妻话多些,面对士兵是总表现得十分严肃,按照他前一位主人的话说,就是脸拉得老长,可是秋娘不介意,也会时常靠在薛愿肩头不言语。

  大概是被贬官不开心吧,他想。

  几日后,他们进了城,地方官亲迎,接了他们到安排好的宅邸,家丁、丫鬟陆陆续续将运来的家伙什往里搬,门口好不热闹。

  薛愿扶着秋娘下了马车,回身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可是他犹豫。

  蜗居在一府之地亦或是偏安一隅不就是曾经的日子?

  这和他离开林子时的想法背道而驰。

  似是感受到他准备离去,秋娘温柔地轻抚着隆起的小腹,言语中不免有遗憾:“前些日子遇了盗匪,你以身护主,比我豢养过的猫儿都有灵性,原想等孩儿出生,你还能与他做个伴。”

  原来人类也有通透的,也会看破不说破。

  他认真想了想,那就留下吧,封秋娘肚子里的孩子为自己的第八十六任主人。

  他要把主人养大成人。

  这个志向够伟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