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缇请他进门说话。

  老张点点头, 镇定了一夜面色仍有仓惶,蹲坐的两腿许久不换姿势起来时差点跌一跤,幸好陶缇扶住了他。

  “我本来在家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跑店里的棺材里去了, 活了大半辈子, 从来没遇上这么邪门儿的事, ”他昨晚本想回家, 想想要是真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回去就是害了自家的老婆子,索性就在门口坐了。

  虽然胆子小,可无计可施也只能听天由命,好在后半夜一直坐到天亮再没有奇怪的事发生。

  “你会不会自己有梦游症?”天狗在老张说话凑在他身后嗅了嗅, 看向陶缇时轻轻摇头,意思身上不曾有丝毫怨气,然, 眼底还有一丝疑惑,因为嗅到了极淡的腐气, 若有似无,再仔细一闻,又什么都没了。

  “没有, ”老张坐在茶桌旁, 身形微微佝偻, 穿的还是睡觉时的裤衩和背心,精神很差,可脑子很清醒, “我要是有梦游症,家里老婆子一定会告诉我。”

  “除了昨晚, 还遇到过其他怪事吗?”陶缇问。

  老张认真想了想:“也没有,要说最近的,就是被那耗子吓了,我和你们说过。”

  “嗯,”陶缇略一点头,招呼了天狗进后头厨房说话。

  天狗忙问:“老大,怎么了?你也觉得老张身上有蹊跷?”

  帝江跟着奔进厨房,因为还没吃早饭,一个劲儿扒拉陶缇的小腿,陶缇丢了根火腿肠给它。

  天狗看了眼:-_-||有点像打发狗子。

  接着见老大又拿出了一个空碗,说:“上次去他店里,那口棺材我看了,里面连一颗老鼠屎都没有,更没有鼠类气味,也无断尾,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你意思说他撒谎?”

  “倒也不见得,”陶缇握起天狗的手腕,放到碗口上方,左手拿起了案板上锃亮的菜刀。

  天狗急了,脑门一下蹦出汗来,卧槽了声:“老大,你干嘛?!”

  陶缇低眉说:“要你点血。”

  “看架势还以为要剁了我手,诶,不对,为什么不放你自己的!!”

  一个“血”字还没说完,肉乎乎的手心传来细微疼痛,一道细小的口子嚯开,渗出了鲜血。

  陶缇要的不多,四五滴血足矣,顺便回答刚才的问题:“我的血他受不住。”

  天狗明白了,这是要给老张喝的。

  常人总以为妖怪以人类血肉为食,挖心吃肝可以养身,其实妖怪的血对人类来说才是滋补品,精气更胜,阳气更旺,每天晚上小酌一口还能强健体魄。

  陶缇又取了符,将符烧化成灰浸入碗里,倒上些白开水。

  天狗舔舐着伤口,舔着舔着,手里多了根火腿肠。

  陶缇道:“自己补一下。”

  说完端起碗出了厨房。

  天狗:“.......”

  侧面说明,他在老大心里的地位和小红是一样的......

  陶缇将碗放在老张面前,说:“喝了,喝完之后在家休息两天,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给我。”老张确实没招阴灾,但双目晦暗,两颊隐隐发黑,昨天路过他当铺时还没有这些症状,一夜之间如此,是有染了邪气的。

  “诶,我喝,”老张没犹豫,捧起碗便喝了,又想到陶老板也是做这行生意的,摸了下口袋,发现身上一个字儿没带,歉意道,“回头您再给我开个价,我把钱补上。”

  “好说。”陶缇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符,还是上次齐镇恶作剧涂鸦过的,没用完,丑是丑了点,功效依然在,“这符贴身收着。”

  “谢谢陶老板,”老张现在是全身心信任陶缇,左手放空碗,右手去接符。

  可是,符还没接到,碗先摔了,伸出去的右手也僵硬在半空。

  他双眼蓦然睁大,眼珠子的几近外突,陶缇神色一凝,快速抓住他手腕灌入一道妖力,随即一丝阴邪气缠了上来。

  为免他做出伤人举动,天狗立马按住他两边肩膀,看向陶缇:“老大?”

  陶缇沉声说:“他身体里有东西,你的血起作用了。”

  两者相冲,把邪物逼了出来。

  这才话落,老张黝黑干瘦的胳膊上凸起了一颗米粒大的小点,小点在皮肤下无章法游走,类似细小蛆虫在不断扭动,陶缇转手握住老张胳膊,顺势而下,逼得邪物不得不顺着小臂往指尖冲去。

  天狗见状,露出尖锐指甲划破了老张手指。

  细微的一声“嗤”,邪物破口而出。

  地板上落了一颗血珠,中间有细小的东西正在蠕动,然,下一秒被围着他们打转的帝江一脚踩住。

  “卧槽,你有没有点谱啊,不怕烂脚?!”

  天狗大叫着快速抱起帝江。

  陶缇蹲下查看,小小的血点子中只剩下了点无法分辨的肉糜,完全看不明白具体是什么,死得太容易了。

  帝江在天狗手里扭了扭:“啊啊?”

  “啊你个头啊!”天狗抽了几张纸巾用力给它擦脚,免得不知名的邪气钻进它身体里。

  老张缓缓清醒,刚才那一瞬仿佛所有神经变成了实质化的提偶线,全面将他皮肉拉紧,眼前阵阵发黑动弹不得,他大喘了两口气,流血的手指还在发抖。

  借着妖力还在老张体内,陶缇全面探查了遍,没再发现异样。

  又问了些日常细节,老张生活很简单,不是在店里就是在家里,两点一线,没发生过变化,日用品等都是家里老婆子出门采购,二老节省,超市也很少去,周围住户更没有人养鸭养猪,谈不上寄生虫。

  说到最近上门的客户,也只有定黑檀香木棺的男人,这个男人陶缇见过,当天在寿材店出来后好奇进当铺逛了逛,想买些稀奇的古玩意儿,但最终没下手。

  而对方也只是个普通人。

  暂时摸不清缘由,陶缇让他先回去,留下住宅地址稍后上门,老张连连点头,重新拿了符收好。

  老头儿刚出门,迎面进来一名戴眼镜的瘦高男子,脑袋后扎了撮小马尾,穿格子衬衫,模样斯斯文文。

  他往店内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陶缇身上,不大确定道:“我听说你们当铺还接其他生意?”

  陶缇看向他,道:“看风水、驱邪都可以。”

  “哦,这样.....”男子犹犹豫豫,“价格怎么算?”

  “五千起步,除邪祟看具体情况再定价,”后者一直没有固定价,因为这事儿可大可小,不过也是按照人类可接受的金额来。

  “保不保灵?我不想花冤枉钱,”看陶缇年轻,比自己小了大概有十岁,男子并不大信任他,也直说,“我找了好几个大师了,没一个靠谱的,他们都看不出我身上的问题。”

  “那你身上出了什么问题?”陶缇问。

  天狗竖起耳朵听。

  “我给你们看看就知道了,”男子吞咽了口唾沫,低头,视线钉在自己的右脚上,忽的又抬头直视陶缇问了句“你们确定能除邪祟?”得到陶缇肯定答复后才弯腰,卷起了自己右腿的裤管露出整条小腿。

  他指了指脚腕上乌青发黑的一块儿,头皮又一次炸了,用力抓了下头发还带歪了眼镜:“看到黑漆漆的小手印了吗?”

  陶缇盯着他右脚腕,清润眸光淡定如斯:“嗯。”

  天狗则瞪了瞪眼,不做声。

  男子指着脚脖子,急道:“前天晚上有的,当时我睡觉做梦,梦见一直有人抓我脚要把我拖到床下,心慌得厉害就醒了,第二天早上换衣服看见的,怎么办?怎么弄掉它?”

  陶缇与天狗对视一眼。

  天狗懂了,自己乖乖走进厨房,主动拿碗再滴了几滴血混上符屑。

  回头得让老大给自己买只大母鸡补补!

  陶缇道:“稍等。”

  但男子打开了话匣便一直说个不停:“我是一名画家,平时就在家里画画,出门少朋友也不多,从来不和人结怨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没理由缠上我啊,诶小师父,您再看看这手印大小,我找小区里的小孩儿比对了下,三四岁左右吧,我发誓,我也没害过小朋友.....”

  他越说越怕,摘了眼镜一个劲儿抹额头上沁出的汗。

  谁遇上如此诡异的事都得慌。

  “不一定害过人才会招阴邪,阴年出生、体虚、八字不够硬都有可能,”陶缇示意了下,“先坐。”

  “好好,”男子拉了把椅子坐下,把眼镜放在桌上,双手搭着膝盖,说到生辰八字立马把自己的信息交代了,葛明浩,28岁,自由创作者,现居湖湾小区.....

  一堆说完,问出了最让他惴惴不安的问题:“小师父,我、我会死吗?”

  忐忑的目光注视着陶缇,视线随着陶缇接碗的动作跟着来回移动。

  然后,一只白瓷碗放在了他面前。

  碗中水里有一缕极淡的粉色丝线,轻一晃霎那间弥散于无形,碗底还有不能溶解于水的黑色沉淀物。

  陶缇说:“喝了它。”

  葛明浩皱起鼻翼:“这....传说中的符水?会不会拉肚子?”

  “会,体虚受不住会腹泻,但和你招阴邪比比,二择其一,自己选?”

  两者比较,拉肚子算个毛。

  葛明浩捏起鼻子,端起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本以为难喝,但除了带点腥外和白开水没有两样,放下碗的第一时间,他重新去看自己的脚脖子,乌黑色的小手印还在,忍不住拿手搓了搓,毫无消失的迹象。

  “这水多久起效?黑手印什么时候能消?”

  陶缇看着他,微微颦眉。

  打从葛明浩撩起裤管,他就没见过到任何黑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