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尤打开了盖子。

  黑乎乎的垃圾桶里伸出了一只白嫩嫩的小手, 小胳膊短粗圆胖,五指在空气里抓呀抓,不一会儿还发出了呼哧呼哧声。

  他迅速把垃圾拨开,一只塑料袋糊在了婴儿的脸上导致婴儿呼吸不畅, 把塑料袋揭走后, 终于露出了肉乎乎的小脸。

  “咯咯咯.....”

  小婴儿又笑起来。

  五大三粗的男人有些微微发愣。

  *

  晚上八点, 陶缇提前结束了营业。

  不是他想早收工, 而是齐镇在店里吹嘘了一天自己打造的豪华鱼缸, 非逼着他回来欣赏,当然前提是今晚的晚餐由齐镇请客,叫了一大桌酒店餐送上门吃翻了天狗和帝江,自己虽然没吃饱, 但味道确实不错。

  他这才愿意早点回别墅。

  眼前造景别致的大鱼缸已经不能用“缸”这个字来形容,因为一整面背景墙都被改造成了水族馆观摩样式的大型鱼池,比起水族馆来说是小得多, 可放在居家住房确实壮观。

  侧面说明,齐镇非常闲。

  “今天上午搞定了过滤和造景我就叫人运了鲨鱼过来, ”齐镇心情相当不错,直觉别墅档次蹭蹭上升,自己作为大老板的阔气也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直接吊打小白脸, “我告诉你, 我有的不仅仅是钱,还有品味和格调。”

  对于那句一无是处,也是耿耿于怀。

  陶缇沉默着看了半晌。

  品味和格调能拿来吃吗?

  “有没有大开眼界, ”因为心情好,齐镇难得大度, 拍了拍大鱼池,“你要是喜欢养什么小鱼小虾也可以给你隔离出一个角落,足够宽敞了。”

  “好,”陶缇毫不推辞,“给我养点海鲜。”说完转身走人。

  背后一声怒喝:“老子养的是淡水鲨!”

  “那还有什么好看的。”

  陶缇对房子高不高档无所谓,对鲨鱼更不感兴趣,但如果是放在餐桌上那就两说了,回房,关门,从衣柜里拿出睡衣,按部就班地洗澡睡觉。

  客厅里逐渐安静下来。

  齐镇上了楼,嘭一声甩上房门,心里还在想着这小子不识货,他和他讨论品味,结果人就想着吃了。

  漆黑的房间还没开灯,角落里的一团黑影缓缓朝他靠近,停在了一米开外。

  黑影翻滚蠕动,没有四肢、头颅,它只是一堆浓重的黑色雾气,隐约显露出的眼睛或哀或怨或戾气横生。

  “主人,”影雾唤道,仿佛十几个人重声说话。

  齐镇低头瞥了眼,暂且放下刚才的事,道:“我要的东西找到了?”

  影雾又往前移动了几寸,但不敢靠得太近,涌动的雾气凝结出一双手后奉上了一张十分老旧的羊皮卷,卷子发黄斑驳,上面绘制的图案更是古老怪异。

  齐镇接过,眯眼研究了会儿,还是将羊皮卷丢给了影雾:“根据上面的方位,选一个合适的地方布置妥当了再告诉我,剩下需要的东西我会亲自取。”

  “是,”影雾接收到命令。

  “走吧。”

  不肖一会儿,影雾消失在了原地。

  齐镇心情好转,正打算去洗澡,房门响了。

  咚咚咚,敲得很急促。

  唰,打开门。

  武尤站在门外,他刚回来,平时没有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焦虑,怀里抱着一个用外套裹起来的婴儿,小婴儿正使劲儿嘬着自己的手指头:“齐先生,他饿了。”

  齐镇单手抓住后领一扯,利索地撸下自己短袖,全身遍布的疤痕都已结痂,一眼看去却还是狰狞可怖,然后胸膛一挺:“你觉得老子有奶吗?”

  楼下房间里陶缇刚躺下,还没这么快睡着,而常年保持的警惕感让他在两双脚步停在房门口时便睁开了眼,在齐镇直接拧动门把前,先一步开了门。

  门外是两个糙老爷们和一个孩子。

  武尤将孩子放进他怀里:“陶先生,我们不会带孩子。”

  齐镇贱兮兮笑,朝陶缇胸口努努嘴:“给他整点儿奶。”

  陶缇无视他,和鬼和妖怪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就是没和婴儿接触过,纳闷道:“哪里来的孩子?”

  齐镇打了个哈欠,往门边一靠,转向武尤:“问你孩子哪儿来的?偷的捡的抢的还是你自己生的?”

  武尤老实说:“我在墓园外的垃圾桶里捡来的。”

  陶缇低头看孩子,软乎乎的一团窝在他臂弯里,非常小,包裹的外套下露出的脸还没有他一个巴掌大,脑袋就长了短短的几搓毛,有点层次不齐,眼圈有点红像是哭过了,可能是因为一直嘬着手指却嘬不出奶,挺可爱。

  但他没带孩子的经验。

  “你们可以报警处理,做好相关登记就能发布寻亲公告,如果无人来认亲领回,当地的福利机构也可以照顾孩子。”

  “我想先给他吃点东西,洗洗澡穿戴妥当,陶先生,能麻烦您吗?”武尤语气里带着一丝恳切。

  婴儿这么小,就是先抱去警局也没孩子用品,都得买起来。

  “好,”他把孩子抱回房放在床上。

  孩子除了用外套包裹外什么都没穿,身上光溜溜的,小小的肚子微微鼓起,肚脐眼突出,连肚脐眼上的痂痕还没掉,照这个推算孩子还没满月,又是从垃圾桶里捡的,大概率是弃婴了。

  他没带孩子的经验,但网上有,搜索了一系列需要用到的东西,再罗列好单子交给武尤去买。

  武尤马上出门。

  房间里最闲的就是齐镇,动不动就将婴儿嘴里的手指头拔出来,一拔出来孩子就哇哇哭,塞回去,停下,拔出来,哭,乐此不彼。

  “你家里有防水创可贴吗?”

  陶缇从浴室出来,浴缸里已经放好了水,但给孩子洗澡还差点东西,孩子的肚脐痂块还没自然脱落,浸了水容易发生感染,需要有肚脐贴,但用防水创可贴也可以临时做一个。

  “有,在储物间自己去拿,武尤什么都有备,”齐镇玩小孩儿玩上瘾了,捏一只肉嘟嘟的小脚试图要把脚指头放进小孩儿嘴里,这是要教人嗦脚趾头要从小学起。

  “别把他弄坏了,”陶缇劝阻。

  管家对待孩子的小心翼翼他有注意到。

  “知道,我还能没有分寸?不然早把这脚丫子给捏碎了,”齐镇哼了声。

  从储物间拿了药箱过来,里面的东西很齐全,不止有创可贴,还有医用防水敷贴,大小刚好够当肚脐贴用,也不用自己做了。

  他将肚脐眼贴好,抱着小孩儿进浴室,大人的浴缸深度不适合婴儿用,得有人拖着孩子后背和脖子。

  他看向齐镇。

  “干嘛?要我搭把手?”齐镇一眼就看出了陶缇的用意,又使坏,“行啊,求我,苦苦哀求我我就帮忙。”

  陶缇给他四个字:“慢走不送。”

  齐镇立马不爽:“又不是要你跪下来,有这么难吗?”

  “你要么留下,要么出去。”陶缇抱起孩子自己进浴室。

  齐镇跟着进来,大妖能屈能伸,分分钟给自己找台阶下:“算了,为了这种小事求人也确实犯不上,没点脾气我还不愿意搭理了,帮忙就帮忙,免得你把这小破孩摔了回头武尤找你拼命,”末了又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把这小孩儿丢出去吗?”

  “为什么?”这点也是陶缇疑惑的,按齐镇的性子不管管家往家里捡死的还是活的,少说也要发顿牢骚。

  齐镇道:“他以前有过一个孩子,不足月。”

  以前有过,也就是现在没了。

  陶缇默了一会儿:“我们先给他洗。”

  将孩子交齐镇手里后再次试了试水温,不冷不烫刚刚好,然后拿了毛巾和沐浴露放在手边,方便待会儿擦洗,接着教了齐镇怎么托着孩子。

  “没问题了,你放心洗吧,”齐镇自信满满。

  陶缇掬起了一捧水先打湿了孩子的双脚适应温度,可是刚沾水,孩子哇得一声哭起来,两只脚猛得乱蹬,身体一扭。

  噗通!

  孩子从齐镇掌心翻进了浴缸。

  “.....卧槽!”齐镇低喝了声,伸手去打捞孩子。

  孩子脑袋一出水面便扯开嗓门哇哇哭起来:“啊啊啊啊——”

  整个浴室被响亮的哭声萦绕比女鲛人唱歌还炸人耳膜。

  “说好的没问题呢?”陶缇没好气。

  “我怎么知道他发疯,是你说托着的时候不能用力,说骨头软,都是按照你说的做的,”齐镇没把孩子整个拎出来,免得再摔回去,所以只扶着孩子的背让他露出脑袋。

  陶缇简单检查了下。

  孩子手脚都能动,两条手臂拍打着水面,脚丫子还在蹬,掉落水里时也有水的浮力在没有一下子撞到脑袋,大致没问题。

  可孩子还一直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声嘶力竭。

  “赶紧,想办法让他别哭了,太吵老子真把他扔了,”齐镇皱着眉头不耐烦。

  “知道,”陶缇也不喜欢吵,头疼。

  他轻拍了拍小孩儿胸口,婴儿哭闹不外呼要撒尿拉屎、饿了吃奶,还有就像刚才那样受到了惊吓,可拍了好一会儿,小孩却还是哭,手脚蹬得愈发厉害,犹如抽搐。

  “怎么回事?”齐镇也察觉到不对,把孩子整个托出了水面,刚一离开水,孩子就不哭了,只上气不接下气地打着嗝儿,“原来是怕水?”

  “不一定。”

  陶缇将孩子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捏着一只小胳膊抬了起来,婴儿白,身上多了什么东西很明显,腰际两侧浮现了几条斜向的口子,微微一张一合,是突然长出来的,轻轻摩挲了下,孩子不哭不闹还咯咯笑起来,那就不是伤口了。

  “有点意思,”齐镇凑过瞧了眼,眸光里闪过一缕寒意,又看向陶缇,“你觉得会是什么?”

  陶缇抬眼:“鳃?”

  半个小时后,武尤回来了,大包小包的提了好几个购物袋,奶粉、纸尿裤、奶瓶、婴儿服装、玩具,该买的都买齐了,肩膀上还扛了一辆婴儿手推车。

  可是被他托付照顾孩子的两个人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孩子呢?”

  齐镇翘起大拇指朝造景墙一指:“鱼池。”

  啪嗒,购物袋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