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默。

  两道不肯退让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无形之中斗得噼里啪啦,火光四溅,滋啦滋啦,当然, 这是齐镇脑海中的想象, 结都结了, 五百万都给了, 能轻易离婚?简直是做梦!

  陶缇冷眼瞪着他。

  相处这段时间, 齐镇什么时死尚未可知,但知道这个人类是真的很烦。

  两个字 ,聒噪。

  “咳!”齐镇怒咳一声。

  天狗打起精神:要发大招了?

  在天花板上乱飞的帝江也停在了某多宝阁木架上,六只脚并并拢, 准备吃瓜瓜。

  秘书心领神会,跟在睚眦身边几百年,从没眼力见儿的跟班小妖升级到公司秘书, 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炉火纯青,看着没有一口答应离婚的齐总就知道齐总还不想离婚, 马上给两边台阶下,抱歉道:“齐总,不好意思, 这些不是您定制的家规, 是最近累积的项目资料, 我给搞混了。”

  “是吗?你怎么做事的,这都能弄错?”齐镇摆出老总的架势,面子不够演技来凑。

  “惭愧, 我马上把资料送回公司!”

  一溜烟,秘书跑了。

  齐镇冷哼一声, 再看陶缇:“可以把你结婚证收起来了,但你不用高兴得太早,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呵,陶缇无声嘲讽,什么也不说了,只在椅子上躺下,闭眼养神,他现在听齐镇说话不仅脑仁会发疼,看着齐镇本人眼睛都会疼。

  还是眼不见为净。

  *

  一个星期悄然而过。

  陶缇偶尔关注谭城新闻,除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大事件发生,但从天狗打听到的消息得知,泰和公司女职员失踪的事在他从监察局回来那晚的第二天已经立了案,未免引起社会恐慌,鲛人剥皮案作为了保密案件进行调查。

  他们的消息仅此而已。

  “老大,我能打听到的就是这些了,监察局的人嘴严得很,就怕咱们抢功劳似的,”天狗撇着嘴说。

  “嗯,没什么消息也是好消息,团伙大面积犯案真到了重大程度想瞒也瞒不住。”

  鲛人上岸目的不明,又以人类为食,他倒是想帮忙管一管,但无从下手。

  “啊啊,”帝江不管老大说什么,狗腿附和就对了。

  “也是,”天狗说完上了楼,再下来时变成了一个小胖子,端起凉水壶直接往嘴里灌,“大热天的别说是鱼了,就是人出去也要晒成干,老大,咱们什么时候能装个空调啊?”

  “就凭你们老板的抠搜,他能给你装空调?还不如求我。”

  人未到声先至。

  齐镇又来了,脸上戳了副墨镜,腋下夹着一份牛皮纸带的文件,接着墨镜一摘,露出看似儒雅俊美的面目,如果不了解他狂妄自大的性格,不展现凶相的话,倒是可以被他外表所欺骗。

  他将文件袋往桌上一扔。

  陶缇瞥过:“又是你的家规?”

  “不,是鲛人的案子。”

  陶缇抬眼看他:“哪儿来的文件?偷的?”

  他睚眦还用得着偷吗,打个电话给局长的事,齐镇暗落落加入了监察局,所以这事管定了,嘴里道:“我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怎么可能干偷鸡摸狗的事,我在监察局有人,纯属好奇就借阅出来看看,便宜你了。”

  陶缇抽出了文件,入目便是红色三星级别的标注,监察局案件由性质不同分别用一星到五星来划分案件严重程度,三星已经属于严重范围内。

  哗啦一声,一沓照片也掉了出来。

  照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已是憋了气的皮囊。所以每张人脸或狰狞或诡异,看了会让人产生极大的不适,所有照片放在一起像猛鬼集体出笼。

  他大致数了下,照片有三十来张。

  有泰和公司的赵姐,也有那晚碰瓷的络腮胡和老头儿。

  齐镇正色道:“这些受害人不论是外地来的还是本市的,全部居住在谭城内,背景、样貌、工作单位之间都没有联系和相似之处,没有亲属关系,初步判断是随机下的手。”

  “连居住地址也没有规律,”陶缇喃喃。

  照片背后简单的写了受害人的住址,从高档别墅区到普通居民楼都有,大大小小的地方在他脑海里形成清晰的地图,可彼此间没有共同的联系点。

  分散在城市四周,随处下手,随地作案。

  还要把人制成充气皮囊....

  “这些皮囊人都是在哪儿找到的?”陶缇问道。

  文件里基本都是受害人的背景资料,看样子监察局是想先从这些人的身份入手。

  “超市、酒店、商场、游乐场....”齐镇一连说了好几个地方,又抽出其中三张,分别是一名男子和两名女子,先指了指男子,“他比较离谱,穿马路不看车被压扁才被发现是具皮囊,还有这两个女的,漏气从天上掉下来被以为是人形气球。”

  “嗯,”他应了声,目光还在一堆照片上。

  “他们中少数人是警方接到报案后了解到已经死亡,大部分是监察局调集的人口失踪案里查到的。”

  “人口失踪?”似乎摸到了一点头绪,“也就是说,他们都不在自己家?”

  “答对了,几天不回家,家里人报的失踪。”

  天狗也竖起耳朵听着,忍不住插话:“也是奇怪,吃了人做成皮囊是特殊爱好也就算了,还把皮囊放出来到处乱晃,当溜宠物呢?”

  陶缇猜测:“像是在找东西。”

  “能找什么?”天狗随口一问。

  他还没思索出来:“不知道,这些还说明不了什么,我只是凭直觉,如果他们上岸的人数不多,人手不够用,身边又没有可以用的现金,那么以人为食既能吃饱又能操控充气皮囊当助手,一举两得。”

  天狗拍马屁:“果然是老大,聪明!”

  资料又翻了翻,没有鲛人信息。

  “至今一个鲛人都没抓到?”他问齐镇,不抓起来会接着犯案,难保死的人不会越来越多。

  “有,”齐镇绕过柜台,悠哉哉在陶缇的专属椅子上一躺,架起二郎腿,墨镜一戳挡住眼睛,看架势又要赖在店里一天了,接着两指在脖子间一抹说,“他们只带回了被我割喉的那个,死了,开不了口,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查到。”

  为了抢先一步,齐镇也派了许多小妖去调查。

  一来大部分妖怪没见过鲛人不知道怎么辨别,二来上岸的鲛人在隐匿踪迹方面做得非常到位,所以至今也是一无所获。

  陶缇沉吟:“如果知道鲛人在找什么,或许可以制作诱饵引他们出来。”

  “也许像你说的,他们在找某样东西,也许就是为了杀人,”齐镇不关心这帮鲛人到底要做什么,只要落到他手里,全部了结了完事。

  默了会儿,陶缇收起资料装袋。

  回头看齐镇,自己的位置又被占了。

  那副超黑□□镜后的目光也一瞬不瞬盯着他:“看什么?”

  “看你什么时候能自觉带把椅子过来,我的椅子你躺了,我躺哪儿?”

  齐大妖无时无刻不在犯欠:“我那么尊贵,当然是你店里哪儿最舒服我就躺哪儿,你,在地上铺个席子就行了。”

  陶缇往齐镇上方看去,抬手一扯。

  帝江扑扇着翅膀正飞过,忽然短短的粗大腿感受到强大力道的拉扯,啊的一声尖叫,肥硕的身体从空中坠落,啪,一屁股坐齐镇脸上。

  噗——

  天狗喷了。

  齐镇是狗了点,但自家老大也差不离。

  *

  白天的日头渐渐褪去,晚霞降临。

  郊区公墓园出入的人越来越稀少,直到天色黑透....还有一个人。

  值班的工作人员往东北角方向望了眼,墓园出入的人他大致有印象,尤其是对某个脸上带疤的男人,到现在也不见出来。

  武尤坐在一座无名墓碑前。

  碑座上摆放了一束玫瑰和一辆玩具小火车。

  又是过了良久,他才缓缓起身,魁梧的身材从值班室旁的门口经过,值班人员松口气,毕竟是墓地,大晚上的还有人待着不走总是容易引人联想到奇奇怪怪的事,而且同事们都说了,在墓地值班晚上最好不要随意走动,不干净。

  “咯咯、咯咯咯、哈....”

  空气中隐约有什么笑声。

  大热天的,值班人员愣是打了个哆嗦,用最快的速度关门上锁。

  武尤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声音不是从身后的墓园里传出来的,是在墓园外的某处,确定了方向来源,他朝不远处的垃圾桶走去。

  “哈哈、咯、咯咯咯咯....”

  垃圾桶里不断发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