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神色紧张,他甚至咽了口唾沫。手心被揉得不成样子,他甚至紧张得在颤抖。

  他的儿子失踪了。

  只有面前的男人知道他的下落。

  面对清之介时,尽管刀疤畏惧少年随心所欲不假掩饰的性格,和对他恶劣的态度,但刀疤知道,少年的刀从来没有真正落在他的身上过。他是个卑鄙的人,仗着清之介那一点可笑的底线,在面对金钱诱惑之时,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

  谁喜欢被当做狗使唤?

  要是当狗,他当然要选择高枝。

  面前的男人不仅许诺他丰厚的利益,并且答应他重新将金哥的那条线交给他。刀疤被他编织的未来砸昏,狂喜中迅速答应为他卖命。

  要是他双手清白,他是绝对不会继续做这种勾当的。他有一个儿子,一个生性软弱的儿子。这样一点也没有男子气概的孩子进入社会一定会备受欺凌,刀疤很忧虑他的未来,要是习得不了一点为人处世的道理,他的孩子一定会成为一个软蛋。

  可刀疤也不愿意在他面前暴露凶狠狰狞的一面。无奈之下,只能把他送到江古田上学。两人平时见面得不多,寄宿家庭总是告诉他孩子很好的消息。

  久而久之,刀疤和儿子之间减少了交流,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孩子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孤僻的印象了。

  刀疤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爱意。

  对他而言,他的爱就是供儿子继续读书,去国外深造,学习他喜欢的化学。

  日本不适合他。工作的环境中的相处之道,前辈后辈的关系……不如国外来得自在。

  为此,他必须要有很多很多的钱。

  刀疤自己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尽可能地支援儿子的梦想,想要什么都为他实现。

  出国是一件很烧钱的事情,在金哥手底下打工挣不到那么多的钱。在清之介手下打白工就更别提了。

  幸好,面前的男人给了他凑齐学费的希望。

  刀疤将自己的手掌背在身后,露出小心翼翼讨好的笑脸:“先生,能不能……”

  然而,高额的报酬也意味着高风险。

  他的儿子不见了。

  极有可能是他的仇家前来复仇。除了依靠面前的男人,一时间,刀疤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寻求帮忙的人。

  办公桌一尘不染,桌面的一角端端正正地摆着名牌。午后的光线刺眼,没有温度的冬日阳光在塑料上折射出一道碍眼的白光。

  椅子是背着他的。

  似乎在听刀疤说话,仿佛又在借着这个时机打盹。

  过了几分钟后,男人才将椅子转回来,手中把玩的笔塞回胸前的口袋,微笑着看着刀疤:“我们已经在尽力寻找了。”

  “——可是小易他到现在还没回家啊!”刀疤崩溃了,“不管是死是活,我只要看到他就好。先生,求您了,告诉我吧!小易到底在哪里!”

  “这个嘛……跑新闻也要一定的时间啊。”主编叹气,嘀咕着说,“一个个的都来催我,都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刀疤:“什么意思?”

  主编:“没什么意思。”

  他的眼神有些怜悯。

  “也许你儿子就在你身边,而你只是没有发现……”

  “我儿子在这里?”

  主编头痛地端起茶杯:“吵得我头都大了。”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清之介的报复呢?为什么就认定清之介不会接触你的儿子?”主编露出很烦恼的表情,“他最会带坏小孩了,现在可能联合了你的儿子在报复你呢。”

  刀疤默然,许久之后,他低声应道:“是。”

  主编慢悠悠将茶喝完,头枕在身后的椅背上。他的办公室一直有一块近期的新闻专栏,上面会定时清理当期的米花日报,不断轮换。

  最近他执意留下了两份旧报纸。

  一是米花爆炸案。

  凶手还是个未成年人。在报纸中名字进行了替换,用的是化名。并且因为留下的证据太少,完全找不到失踪人口比对,被列为未知人士。

  主编当然知道少年的身份。他的父亲刚刚还来找过他呢。

  可惜的是,这对父子从来不将心里话说出口,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记得少年的化学学得很好。当少年找上门来的时候,他迅速想好了他的用处。大概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清之介并没有死亡,反而少年先一步崩溃自杀。

  稍微有点意外。

  虽然有些可惜,他也只能遗憾放弃这个计划。

  他并不是要认真地杀掉清之介。但要是清之介死掉,他再把他去过的所有地方全部烧掉,那么,清之介从他手里骗走的文件也无人知晓了。

  二是小说家清酒签售会的消息。

  想必每个米花人都已经看到了这则gg,铺天盖地的消息轰炸了这座城市,将清酒的名字传入了每一个人耳中。这可是他做的宣传呢。

  他甚至抱着凑热闹的心理,将清之介的消息告诉了琴酒。

  琴酒能找到清之介也得谢谢他才对。

  至此,所有的演员已经就绪。

  那么,清之介,你是否要迎来你的结局了呢?

  主编将茶放在一边,咂咂嘴:“我可真是个坏人啊。”

  要是清之介跟组织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一毛钱关系,没准他真的会想要清之介成为自己的接班人,再把女儿许配给他。

  开玩笑的,他并没有女儿。

  门外传来急促的跑动声,助理惊恐地推开门,大声喊道:“主编不好了!出事了!清酒老师,清酒他——!”

  主编耳膜嗡嗡作响,像是有一千只蜜蜂在周围扇动翅膀,他不得不提高了声音,以盖过对方:“都说了走廊上不能跑动!我说了几次了!你有没有把我的话当成一回事啊!”

  他的咆哮让助理闭上了嘴。

  主编深吸气:“扣你一天工资。”

  助理垮下脸,要哭不哭的:“怎么这样……”

  “好了,你有什么事情要说。”

  助理沮丧开口:“清酒老师出事了,他被控告污蔑证人名誉以及谋杀,还有这个嗯……暴……”

  “暴行罪、纵火罪以及抢劫未遂罪。”

  主编挑眉,看着目瞪口呆的助理:“不用惊慌,照我说的做,一定会没事的。”

  助理:“可是。”

  主编:“当务之急是要将我们日报的声望拉回来。跟犯罪分子绑定在一起,久而久之,我们的报纸就没有人买了。”

  “您就一点也不担心清酒老师吗?”助理忍不住说道。

  主编这才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你在开玩笑吗?我为什么要关注一个罪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只是个小小的主编而已,万一台长问话,你担得起这个罪名?”

  助理连忙说不敢。

  他听着主编吩咐下的话,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主编……并不是只想要和清酒割席,而是想要将清酒踩进泥里,不得超生。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天已经冷了。

  窗外的叶子已经枯黄,被风卷落。签售会也好像只是在几天之前,一身高级西装的清酒笑着问他:“你冷吗?”

  助理摇头。他是被主编分配到这里的,老实说他并不想过来。他是个实习记者,并不是打杂的。一开始,他对这个看上去徒有虚表的小说家感官并不是很好,只能尴尬说着不冷,一边悄悄地把脖子往衣服里缩。

  清酒将手里的红豆年糕汤塞给了他。热腾腾的易拉罐被握在掌心之中,有种说不出的舒适熨帖。

  助理连忙道谢:“谢谢您。”

  没想到看上去这么高冷的小说家居然还在默默关注他一个小助理的死活。

  他感动得一塌糊涂,完全想不到清之介施舍好意的前提是他不喜欢吃软踏踏还不容易消化的年糕。

  希望清酒老师是被冤枉的。

  助理暗暗祈祷着。

  最近的事情都太诡异了,希望早日恢复正常的生活吧。

  “先生?你的便当热好了。”

  “哦哦,好的。”助理连忙回应。

  手里的饭团是热气腾腾的。

  清之介蹲在墙角。兜帽盖住了他显眼的发色,一双青蓝色的眼睛悄悄在阴影之下观察路过的行人。

  组织的人随时都可能从他身边经过。

  来了米花这么久,居然还没有碰上朗姆贝尔摩德等人,算是走运了。只是幸运女神并不是一直站在他这一侧。

  清之介谨慎地选择了没有人居住的危房当做自己的落脚地,比起家来说差得太远,床是硬邦邦的,没有舒服的枕头和被子,只有硬邦邦的木板,四面漏风不说,晚上温度降低,房间里如同冰窖。

  幸亏他把存下的私房钱一个不漏全都带了出来,不然真的要饿死在街头了。

  身上只有嘴里的饭团是热的。

  少年眨也不眨,缠着绷带的双手快速将饭团塞进了嘴中,浓密的睫毛下,眼神疲倦而警惕。

  腱鞘炎还没有好全,前一段时间工作太用力,手指到现在还是痛的。冷风和冷水作用下,这种痛感更加用力了,钻进他的骨头之中,大声喧哗着,吵得他整晚都睡不着觉。

  掌心的伤痂在逃跑那天被蹭开了,犹豫得不到好的治疗,开始化脓。

  清之介的状态说不上好。

  但是他的目标很坚定。

  首先要离开米花。

  他才能逃离组织的视线。

  然后再思考把文件交到谁的手中。

  谁才是可信的?

  清之介不知道,清酒也不知道。

  一时间,好像谁都在说谎,谁都在带着假面说话。他们都带着笑脸接近他,然后狠狠捅他一刀,告诉他,他本来就是个该死的人。

  是这样吗?

  他真的生来罪恶吗?

  清之介眨了眨眼睛,把手中的塑料袋揉成一团捏进手心,路过垃圾桶时顺手把它扔掉,还不忘捡起不知是谁掉在垃圾桶之外的易拉罐。

  gg牌显眼无比,光线罩在兜帽上,像是蒙了细细的雨。

  “近日,知名作家清酒已被证实为是重大嫌疑人,并被控告多起案件,曾用名为清之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