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之介和崭新出炉的“清之介专用”自行车大眼瞪小眼。

  “喂。”

  他用脚尖踢了踢轮胎,双手插在兜里,一脸嫌弃样,“能不能让林原先生对你回心转意啊。”

  “我宝贵的坐骑资格是要留给阿尔法摩托的。”

  自行车没有出声。

  清之介稍微用力了一点,轮胎顺着脚尖的力度往右偏,直直地将重心全都调转,拧成一个半圈。

  “连你也在嫌我烦吗?”清之介抓着头发,“好烦啊,你身上牵扯的麻烦事,我是一点也不想沾。”

  他完全忽略了一连串的事件都是由他自己带来,全都将罪过推到可怜的自行车身上。

  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清之介将车扛起来,运上了二楼的出租屋内。

  安室透已经将房间打扫完毕。

  他不紧不慢地将外套套好,转着腕上的手表。

  看到清之介灰头土脸,肩膀上还扛了辆自行车的奇怪造型,他缓慢地眨了下眼,不确定问道:“你去捡垃圾了吗?”

  清之介将车拎进门,叉着腰叹气:“这垃圾不是一般的重。”

  车轮滚动,在擦干净的地面上留下碍眼的灰。

  安室透:“不能放在外面吗?”

  清之介将车靠在一边,咸鱼似的瘫在了椅子上:“放在外面会被人偷的。”

  上次装了炸药,这次他不敢保证会不会还有别的人会对车子动手。只能捏着鼻子把车放进来。

  家里变得异常干净,潮湿的气味也散去了大半。清之介挥了挥软绵绵的手:“多谢你了,等下我会把弄脏的地方擦干净的,你可以回家了。”

  一副懒得动弹的样子。

  安室透微笑着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是编辑,不是保洁。”

  所以?

  清之介抬起头,白皙的侧脸被刮出一条一条的黑色,看起来好不凄惨。

  安室透现在真的相信他刚刚捡垃圾回来了,如果被拖进房间的那辆破烂自行车算的话。

  安室透:“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来要下一次的稿件的。”

  清之介迅速从椅子上弹起来,气急败坏地指责:“不是刚刚才给过你吗?怎么现在还要!”

  谁让清之介看起来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并且沉迷在另一种破坏性极大的事业之中,安室透不得不编造出一个谎话,让他专注于作者的本职之中。

  他今天的目的其实是趁着清之介不在家的时候,搜查机密文件的下落的。遗憾的是,清之介并未直接将它放在房间内。大大小小的角落都搜查过了,就是没有看到相似的痕迹。

  尽管早就做好了空着手回去的准备,安室透还是难掩遗憾之情。

  不过好在,他有备选方案。

  安室透点开手机之中早就存放的链接。

  清之介凑过来。

  “第二十介幻梦文学赏?”

  “没错。”安室透解释道,“这是最为权威的文学奖,参赛并且获奖者无一不是有天赋的新人。”

  也就是说,这是清之介最好的扬名机会,前提是,要是他能抓住这个机会的话。

  清之介食指关节抵住下巴,侧边的头发下滑,遮住了他的眼睛:“不错,要是能获奖的话……”

  “只要能进前二十就好。”

  安室透的本意是不要让清之介有那么大的压力。毕竟他只是个作品都少得可怜,空有编辑和一整个为他运作的杂志社的新人,没有符合要求的参赛作品,不管怎样努力都是白搭。

  没想到清之介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冠军,是我的了!”

  “要怎样的天才才能打败我!”

  “没有人能赢过我!”

  “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

  安室透:“……”

  他是不是该提醒他,创作并不是比赛呢?但清之介情绪这么高涨,看来还能在这条路上多坚持一会儿,还是不打击他的信心比较好。

  清之介一目十行,迅速扫过剩下的几行字。

  参赛作品均刊载于《难波春秋》上,选拔时间从6月初开始至十一月末结束,足足有半年,而现在是10月,时间已经不足两个月了。要是错过十一月的选拔截止日期,就得等来年上半年的选拔,而这样的话,颁奖时间就在七月中旬,就算早早递送了参赛作品,也得煎熬等待漫长的时间过去。

  留给清之介的时间不多了。

  然而他并不关注截稿日期迫近,在这种紧急状态之下,他能否顺利完成稿件,而是自言自语道:“目前幻梦赏最年轻的记录保持者是20岁。”

  他忽然睁大了眼睛:“也就是说,今年我是十九岁,再过三个月我就二十了!”

  “……所以?”安室透并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他顺着清之介的思路开始思考,“生日礼物?”

  “NO!!!”清之介喊起来,“是纪录!我说的是纪录!”

  “要是能在19岁这年成功拿下幻梦赏,我就是最年轻纪录保持者了!”

  安室透面无表情为他鼓掌:“加油。”

  实在笑不出来。

  他甚至都能想象的出来,清之介在失败跪在地上哭的场景了。

  “什么表情啊。”清之介不爽抱着肩膀,不小心扯到手臂,他的面色扭曲了一下,紧急寻求帮助:“在我成功征服幻梦赏之前,先帮我看看我的手臂吧。”

  肩膀在抽痛,清之介甚至怀疑手臂脱臼了。

  脱掉衣服,少年的脊背暴露于安室透眼前。

  他的身材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样瘦弱。

  脊椎骨突出,将背部分成了鲜明的两半,每一面都写着刀木仓的历史。

  他的肩膀处已经肿胀了,淤青贴在弧度往下的地方,那块恰好全是肌肉,揉开淤青只能用痛不欲生来形容。

  清之介眼里含泪,委屈巴巴地缩在一边,冰袋被死死按在肿块处。

  “你就不好奇,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好奇也没用。”清之介吐槽:“我失忆了啊,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他不是没有产生过疑问。

  睡前摸着疤痕,会想起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从驾着高达的伽椰子到手拿砍刀的迈哥,最后数着数着,模模糊糊就睡着了。

  他发现这个比数羊管用,就没有再把疤痕当成正经事情思考过了。

  毕竟安室透拿的是过去朋友牌,理论上他知道的事情要比清之介多。

  “我跟你也不算很熟。”他这样回答。

  “怪不得能下这样的狠手。”

  “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得赶紧投稿。”

  想要成功的野心在叫嚣,清之介前所未有集中了精神。

  可另一重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尽管写出过得去的稿子对他而言并不困难,但是想要写出“令人耳目一新”的、“与众不同”的、“文雅且兼具深刻内涵”的,难度增加了不止一点点。

  清之介将这几篇废稿通通投递出去。

  不只是《周刊persona》,安室透给他介绍了好几家口碑还算不错的杂志社。

  既然清之介能够写出博人眼球的报道,那么作为小说家而言,应该也能发挥自己已经学到的东西,稳稳收获支持者。

  可清之介眼巴巴等到的反馈来信只有简短的几封。

  第一封是爱猫人士投递的感谢信,先说了自己看了清酒的作品前来领猫云云,并附上了猫的近照。

  白色的猫咪长开了一点,蓝色的眼睛凑近摄像头,显得它的中庭巨宽无比,不管怎么说都称不上可爱。

  跟之前躺在萩原研二怀里那只,判若两猫。

  清之介毫不犹豫评价:丑猫!

  下一封看上去像是小学生写的。写了些幼稚的感想,最后真心祝愿清酒能够写出更好的作品。下面画了一颗大大的黑色球体,注明是自己想象中的正在写作的清酒。

  清之介怎么也无法将画上的丑东西跟自己联系在一起。

  他冲进盥洗室对着镜子照了很久,才勉强恢复作为帅哥的自信。

  最后一封,无署名,来信地址不明。

  字迹很端正,看得出是个偏向严肃认真的人。他表达了自己对于清酒作品中一些引起争论的问题的看法,“容易剑走偏锋”,“但有一些地方我很感兴趣,并衷心希望能够得到跟您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清之介一下将信函扣回桌面。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清之介最见不得这样的评价。也许是自尊心太强,他对自己所有的作品都有一种惊人的控制欲,丝毫不允许他人染指。

  生气到一半,他重新举起了信。

  这位不知名的人士说得很有道理。他指出的几个地方都是清之介的薄弱点。

  他现在能熟练使用日文了,但写作并不只是从文字开始,许多厉害的笔法他完全用不了。

  要是换成英语,他绝对会流畅很多。

  清之介唯一能够取胜的地方,是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以及不知道该不该称赞的底线。

  因为反复横跳在违法边缘,他已经自动练就了晦暗且看起来就让人绝望的文字版阴间滤镜。

  总结:不像是人能写出来的。

  算是投稿中别具一格的存在。除了初投稿被安室透砍掉结尾的《名为猫》之外,《变身死神》、《月食》也受到了好评,可题材确实小众,并且“清酒”一听上去就是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引起的关注着实有限。

  人是健忘的生物,他想要被所有人记住,还要走很久的路。

  他将信全都放在了柜子里。

  那就从现在开始工作吧!

  这一次,他一定要取得胜利!

  第二天,安室透按照清之介的嘱托,前来拜访。

  打开门,一条风干咸鱼挂在门上。

  张嘴,吐出一串令人绝望的古神低语:“人……为什么……要写字?”

  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