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本就没有永不褪色的鲜艳。
他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无人能取代,独一无二。
他牵着她的手,教她走路,教她奔跑,教她战斗,教她去爱去恨。
她是他的半身,他一直都这样想。
他以为自己也会是她的半身。
但她背叛了他们的血脉,也背叛了他们的誓言。
……
宇智波一舟的刀是最快的,不仅是在宇智波。
即使是精通刀剑的武士也很少见比他的刀更快、更利的。
那是被铁之国殿正夸赞过的刀术,足以可见有多锋利。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宇智波一舟手持长刀横空划过,轻飘飘的落叶一分为二,无声的落在地面上。
他的刀停在半空中,刀面映着头顶的月光,在黑夜中反射出冰冷的光。
这一刀若是被人所见,便会拍手惊叹,干脆利落,无论是绷紧的肌肉,还是挥刀的角度都可以称得上完美,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
宇智波一舟却偏头,眼珠微动,视线落在了刀尖处。
他的视线顺着刀尖,缓慢的从刀面上滑过,眼珠一点点在眼眶中移动,最后落在了攥刀的手上。
他的手在抖,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力度…不受控制的颤抖。
二十三岁,正值一名忍者的成长阶段,本应该是不断攀登巅峰的年龄。
可他的刀术却再也无法精进。
作为一名忍者,作为一名用刀的忍者,他已经踏入了下坡路。
宇智波一舟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在黑夜中突然开口
“一水,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他。
宇智波一舟偏了偏头,他又问“为什么不回答哥哥?明明就是你。”
肯定不会有人回答他的,他就像是个精神病,如果有人看到这副场景肯定会这样说。
宇智波一舟突然松开了手,长刀从他手中脱落,直直的扎进了他前方的地面里。
他还维持着握刀的动作,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攥了攥手掌,又松开,然后才看向地面上插着的,他的佩刀。
他似乎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把武器脱手,这实在奇怪。
“一水,不要胡闹。”
他没有捡起刀,而是平静的说“我都说了很多次了这种时候不要靠近我,会被割伤。”
依照他的经验现在他不能去捡刀,否则一水肯定会闹,说他不愿意陪她玩。
于是宇智波一舟就准备这样离开,他转身欲走,手臂却落后了半步,手心向后,手指微弯,看上去好像是在等着谁把手放进来。
可他停在原地足足有十几秒,却没有感觉到熟悉的大小和温度。
宇智波一舟微愣,向左后方看过去。
一水总是跟他玩这种游戏,等他回头时突然冒出来想要吓他。
可他等了,也回头了,却根本没有人吓他。
身后只有无尽的黑夜,和一柄冰冷的刀。
宇智波一舟思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攥了攥,确认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他又看了看插在地上的佩刀,恍然大悟。
“对,一水已经死了。”
被我杀了。
宇智波一舟点了点头,终于理解了现状。于是他捡起佩刀,擦了擦刀身,插回刀鞘后就往房间走去。
“真是胡闹。”
他低声说着,平静寻常的语气仿佛是在斥责什么一般。
就宛如那一天。
他的妹妹将自己的心上人带来见他,他看着那个千手的少年,又看看一水明亮的双眼。
跟一水以前捣他乱时一模一样的眼神,璀璨的像是寒冰之地的极光。
宇智波一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妹妹会对别人露出那种表情。
“真是胡闹。”
他这样斥责着,与曾经无数个日夜一般,包容着自己的妹妹。
然而这一次,他抽出了刀。
……
宇智波一舟的刀有多快?
不会有人比千手文镜更清楚。
那一天,她眨了眨眼睛,只是眨了眨眼睛!
一颗脑袋就掉了下来,咕噜噜的滚到了她的脚边。
脸被砂石磨破,双眼大睁着,停留在她跟前。
血后知后觉的流下来,染红了砂石铺就的地面。
她几乎傻了,过于刺激性的画面让她下意识想要怀疑这一切都是幻觉!
一个恶劣的玩笑!
不然她弟弟的脑袋怎么会落在地面上?!
可当她抬头时看到的是什么?
宇智波一舟面前还有一个人,脑袋还连着脖子,可却远远比掉下来更可怕。
沉重的脑袋只有皮与脖子连着,脑袋太重了,从前面转到后面,后脑勺贴着脊骨,一双还满溢着欢喜的眼睛在她的视线中褪去明亮。
然后扑通一声,身子带动着头,狠狠的摔了下来。
千手文镜瞳孔紧缩,她终于到了这一切才是真实!
她视线尽头的青年手持长刀,鲜红的血顺着刀身滑落。
那家伙在哭。
流着泪,杀死了她的弟弟,自己的妹妹,连犹豫都没有,持刀的手稳的不可思议。
第三枚勾玉在她的注视下缓慢的浮现于眼中,硬生生挤到了那两枚勾玉中。
宇智波一舟哭的很安静,他垂眸看着地面上的尸体,声音带了些不满。
“一水,哥哥很痛,你怎么能这么对哥哥?”
行凶者在哭诉,行凶者在埋怨,行凶者宛如一个受害者!
千手文镜从那天起就知道,宇智波一舟是个疯子。
直至她得知扉间大人竟然在和宇智波泉奈谈恋爱。
千手文镜无法诉说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的恐慌,好像掉在地上的脑袋换了一张脸,行凶却还是宇智波。
她睡不着,即使能短暂的进入睡眠也会立刻被梦中的血色惊醒。
千手文镜捂着脸把自己窝成一团,哭的寂静,仿佛是死前的咽唔。
她怕,怕扉间大人真的糊涂。千手与宇智波结盟她尚能请求与宇智波一舟的决斗,可那是宇智波泉奈啊!
宇智波一舟就是他们兄弟最锋利的那一把刀!
扉间大人和宇智波泉奈在一起了,那么他会不会对宇智波泉奈妥协?她还能为小琢和一水一水报仇吗?她还能被允许对宇智波刀剑相向吗?
她做梦都想杀了那家伙!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恨!
如果不是宇智波一舟,小琢现在说不定就能看到两族结盟的场景了,他可以实现自己那小小的心愿,带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去看一场盛大的烟花秀。
可这一切都被宇智波一舟毁了!!!
在宇智波泉奈来访千手的前一夜,千手椿坞将她叫到了后山去。
已经有了些月份的女人坐在一边的石头上,看着千手文镜疲惫的脸色,轻声说“我答应了惕守伯伯。”
千手文镜不解的看向她“椿坞姐…?”
“由我来试探宇智波泉奈。”
“……!!!”千手文镜瞪大双眼“椿坞姐,你不需要这样做!”
“那孩子…你和小琢是我看着长大的,文镜,我知道你对宇智波的芥蒂,你的苦我们都看在眼里,包括扉间大人。”
“……!什么?扉间大人也?”
“虽然我对宇智波泉奈也没有好印象,那个人心机深沉,作为敌人真是非常可怕的存在。可扉间大人此次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千手椿坞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以扉间大人的小心谨慎,你认为他真的会那样轻易的暴露行踪吗?宇智波泉奈那样的人,会容忍族内的异心吗?文镜,这是一个局,不仅是为了清除异己,更是为了说服两族那些动摇的人。”
千手文镜也并不是完全不懂,她握了握拳“让我扮演那样的角色也是扉间大人的期望吗?”
“文镜,宇智波泉奈是什么样的人,宇智波是什么就由你去看,由你去判定。也让我们看看,那样的人值不值得扉间大人费尽心思。”
千手文镜沉默良久,最后轻轻点头“好。”
可她失败了。
千手文镜本以为宇智波都是那种家伙,流着血泪毫不犹豫的斩杀所爱之人,魔鬼一样。
可宇智波泉奈似乎真的不同,又或者说是他对待扉间大人是不同的。
他将扉间大人放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而不是像宇智波一舟对待他的妹妹一般,像是处理掉被人触碰了的珍贵瓷器。
宇智波泉奈真真正正的把扉间大人看做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这样也好。扉间大人那种性格,一旦选定又怎么会后悔,热烈的像是火。宇智波泉奈若是愿意以真心去对待扉间大人的热切,那已经比任何都要好了。
他们这些人都希望扉间大人能得到幸福。
……
千手文镜已经等待了太久,为此她无数次发狠的锻炼自己,为的就是应对宇智波一舟的快刀。
可自小琢被杀,时至今日,四年六个月,今天是第三十天,过了今天,就是四年七个月。
千手文镜靠在被刀斩断的树根旁,一条手臂自肩头被斩断,血如水流从伤口处淌下来,让她的脸色越来越白。
而在她的胸口处,还插着一柄断刃。
距离她几步外的地面上,宇智波一舟脚腕被截断,他死死地捂着脖子,可即便如此,血液依旧汩汩顺着指缝流下来。
他被封了喉。
宇智波最快的刀,被人一刀封了喉,这真是最大的讽刺。
千手文镜靠在树根边轻轻的喘气,她留存的力气并不多,却依旧转头看向比她状态还差的宇智波一舟。
宇智波一舟根本没有进步,甚至,他还退步了。
但千手文镜不想知道为什么。
她问道“为什么要那么做?”
自那日起,她不止一次问过自己,问过宇智波一舟这样的问题。
宇智波一舟地上,伴随着过量的失血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千手文镜的声音像是姚笛从远方传来,清亮的近乎吵闹。
他捂着喉咙,声音断断续续“…她不能…那…对我。”
一水是我的,是我的妹妹,是我身旁的唯一,是我能够抛弃所有也想保护的人。
所以只有她不能。
千手文镜这次没有勃然大怒,也许是她已经听过这种回答太多次,问出口的瞬间就已经没有期盼。
她怎么能期盼宇智波一舟后悔呢?又或者宇智波一舟后悔又有什么用?小琢和一水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扯扯嘴角“……你的刀钝了。宇智波一舟,你有问过自己吗?你的刀为什么钝了?”
宇智波一舟好似被人迎头痛击,睁大了晦涩的双眼。
在这种混杂着震惊的疑惑下,他咽了气。
……
千手丁礼遵守约定,来此带走千手文镜。
现场惨烈,他们的战斗殃及了一片森林,树木倒塌,泥土飞溅,锋利的刀痕到处都是,其中一刀就斩在了千手文镜身上。
千手丁礼好不容易找到了文静的胳膊,他抱起千手文镜已经僵硬的尸体,带着她的残肢断臂离开了这里。
他承诺过文镜,会为她处理后事。她说不想土葬,她想把自己的尸体烧掉,骨灰洒在能看到最美烟花的高处。
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千手丁礼离开后,宇智波泉奈也出现在了这里。
他低头看着一舟死不瞑目的模样,沉默的近乎悲伤。
你本可以不用死,你是宇智波,你能使用伊邪那岐,你可以活下去。
一舟,你能骗过的只有自己,你连千手文镜都骗不过,所以她才瞧不起你。
看起来比任何一个宇智波都偏执的人,其实最胆小。就像是小时候训练,你总是躲起来哭的那个孩子,而一水总是将你抱在怀里安抚,你们站在一起,反倒一水更像姐姐。
宇智波泉奈蹲下身,手掌拂过宇智波一舟的双眼,轻声说“下辈子别当宇智波了。”
因为你实在不适合当宇智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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