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牧野这么长时间, 栗迟昕一直很难想象这样隐蔽私密的小动作和他们队长的适配程度。
就好像凛冽的寒风吹过山腰突然偃旗息鼓，好像锋利的刀刃擦过发丝突然轻盈收鞘，所有大开大合的姿态在此时都变成了谨小慎微。
“队长，你能不能行啊？”栗迟昕没有看他, 眼睛平视前方, 语气俏皮，“牵手都不敢, 不行我来啊。”
说着小指抵住牧野的指尖, 轻轻往身侧一带, 掌心轻巧地盖住对方的，那一刹那, 他感觉到牧野轻颤，手指弯曲抵在自己掌心上隐约的动摇。
牧野心底长叹，这样下去迟早要完。他享受着栗迟昕猫爪挠痒似的小动作，压低声音：“你可以试试我行不行。那天怎么和我说的？你看看这有多少双眼睛？多少台相机, 被拍到了我可不负责帮你解决。”
“我负责！我负责！”栗迟昕声音里带着雀跃和激动, “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被拍到吗？我可以！我可以！”
牧野：“……”
很想把这小子脑壳敲开看看装了些什么，不该皮的时候怎么这么皮？
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栗迟昕的嘴炮不能当真。
斜前方不远处的一位工作人员突然转身, 自己还没做出反应呢，就见栗迟昕用他多年练就的手速飞快撒开了手。
工作人员抬眼就看见ZB战队的两位帅哥并肩靠在墙上, 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他们明明完全没有看向对方, 却有种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与周遭隔开。于是忍不住拿出手机, 找了个角落偷偷拍了一张。
牧野忍不住笑意：“讲个笑话。”
栗迟昕：？”
牧野：“你真的可以？”
栗迟昕：“……”
宣传照的拍摄一般不需要太久, 单人摆好姿势拍完, 后期把全队拼在一起就可以了。可是摄影师似乎觉得不过瘾, 硬是拉着他们五个人好一番组合，多拍了二十分钟。
好在他们来得又准时又早，拍完了下一个战队还没有到。
唐旭东抱着矿泉水挨个放在他们手心，扭头问统筹：“下支来拍的是哪支队伍啊？”
统筹看了一眼时间表，神情有些尴尬：“……是DBQ战队。”
所有人都知道这支黑马战队和冠军队之间的微妙氛围，统筹干咳两声就悄悄回避了，因此并没有注意到，ZB队员们齐齐看向不远处正趴在镜子前欣赏化妆师神来之笔留下眼妆的关萌，脸色俱是一僵。
素颜的小姑娘可爱又清新，上妆后平添了几分魅力和撩人。
走，赶紧走，不能让别人看到我们的宝贝闺女！
关萌正站在镜前和化妆师交流眼妆经验，突然看见帅比队友们气势汹汹地走来，没等她开口吹点彩虹屁，就被温笛和牧野两人像拎小鸡崽一般拎走了。
关萌：“？？？“
等回到各自房间，听东哥安排说休息半小时后可以自主训练，她才觉得脖子后一松，大佬们撒开手转身回屋。
栗迟昕背靠门框，眼里亮晶晶的，递给她一坨纸巾：“刚借的卸妆纸巾，不客气。”
关萌横眉：“过分了！刚想夸你今天巨帅你就来这出？说，你是不是嫉妒我的美貌！！！”
栗迟昕：“……算了吧，你的美貌又不是队长的菜，我嫉妒有什么用。”
关萌：“故意秀？你走不走，不走我哭给你看！”
真正的美貌永远藏不住，这个战队盘靓条顺，落在修图老师眼里恨不得做得美美的让全世界都欣赏。当天下午，所有战队的宣传照在官方赛事微博和各家微博依次放出，压轴的ZB战队照片一出，差点又被送上热搜。
#点错技能点的战队#
#能靠脸吃饭可我偏不#
“该队男模队石锤了，祝老板真不是按他家光影娱乐招练习生的标准选的战队成员吗？”
“打不动比赛了祝老板还能给他们成团出道哈哈哈哈，靠脸去给赞助商拍广告。”
“提起赞助商我就忍不住爆笑！！！一个游戏战队的赞助商从酸奶到教辅，不了解一下吗？”
“讲真，酸奶还挺好喝的，难怪萌萌喜欢。”
因为来比赛几天没直播，嗷嗷待哺的直播间观众纷纷如狼似虎地转发、评论，不关注游戏的路人好奇地点进广场仿佛走进大型安利现场——
“看见这个扎小辫儿吊儿郎当的倜傥男人了吗！野神六年绑定队友！实力牛批的笛皇！”
“哇，可以可以可以。”
“别可以了，这大概是这个队唯一的脱团狗了。从打职业开始就有女朋友陪，羡慕不来！”
“笛皇的替补，我们大鱼！没想到稍微上了点妆完全不一样了！”
“野神年轻时磕过野神x俊宇欧巴，现在发现焕宇比他哥年轻时还要有气质啊！得亏兄弟俩专攻方向不一样，不然迟早要爬墙。”
“但表情和直播时一样有些懵懂，这个面瘫属性真没遗传他哥哈哈哈。”
“萌萌！！！女鹅长大了！！！”
“卧槽萌萌扎着高马尾双手抱臂简直A爆了！！！这是哪个鬼才化妆师做的眼妆，红色系也太敢了，眼神睥睨像个小女王！！！”
原本队长应该在C位，奈何关萌全队最矮红毛显眼，不放中间都过意不去，黑子趁机来了一拨：“野心太大了，连队长C位都敢占，小丫头片子有没有点眼力见？”
奈何牧野的佛系老粉根本不是能被挑拨动的类型，能最终被放出来的照片，一定是经过全队点头的。他们不仅不在乎C位，还顺着这个话题开始唠
“笑死我了，真的不是故意把萌萌放在这儿的吗？全队身高的盆地，太心疼了。”
“恭喜萌萌在宣传照上篡位成功！等野神退役了我们就来爱你！”
战队宣传照上，站在关萌左右的是牧野和栗迟昕，两人身体微微朝外侧，隐约有种肩膀相抵背靠着背的趋势，一个目光炯炯，一个不怒自威，配合上关萌的造型和眼神，撑起了整张照片的气势和斗志。
“我死了，我们斤宝栗子了解一下！LT青训营出身，圈运始终不咋地，进入ZB直接首发主力突击手，这是什么热血漫少年！”
“野神脸上写满了：放我回去，莫挨老子。”
这种讨论过不了一会，话题就会慢慢跑偏。
比如——
“东哥你出来！为什么我们栗子还这么瘦！让他多吃点肉啊！妈妈心疼！”
“你们有没有发现队长的队服颜色和别人不一样？”
“哈哈哈哈全队换新衣服不带队长玩吗？难怪表情恹恹的。”
“卧槽，萌萌你为什么天天喝牛奶都不长高，你怎么还没到他俩肩膀！！这一眼看去……就……就像极了结婚照……”
“……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栗子的神态越来越像队长了。”
“夫……夫相？”
“不是CP粉，但不得不说一句，这个队的存在简直是为拉郎准备的吧，感觉不管怎么样都很好磕。”
“是真的，这个宝藏队治好了我的挑食症。”
“？？？”
“此处再次心疼萌萌。好磕是好磕，可你们每次都不带萌萌玩！萌萌不能拥有姓名吗！”
“保护女鹅人人有责！”
“女鹅的心都在爱豆身上，这群男人有什么意思？”
“下一代狙击强者预定，这姑娘追星是认真的，比赛更是认真的。”
“野神：呵。”
根据队规，比赛开始前两天就要没收手机，直到比赛结束，因此ZB战队的成员并没有欣赏到花式吹自己的文字。
第三天小组赛正式开始，由于AB组先比，他们又多了一项任务：记笔记。
如果小组赛积分前八进了胜者组，就意味着要和AB组的前八进行比赛，进入败者组意味着要和AB组的后八支队伍打生死攸关的淘汰赛，无论如何，这场小组赛都是了解下一场对手最直观的来源。
训练赛有所保留的，在真正的赛场上将原形毕露。
比赛从中午十二点进行到晚上六点，按时按点吃晚饭拒绝外卖的ZB战队五点多就跑去正经餐厅，等上菜的时候坐了一排一动不动的看着最后一场比赛。
服务员倒完茶水，见这些少年头也不抬，奇怪地打量了一会儿，问唐旭东：“这是明年要高考了吧？”
众人：“……”
唐旭东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差不多，明天有场小考。”
占着高考生的便宜，AB组比赛结束的时候，他们还有机会得到了一份店家赠送的紫菜蛋花汤。五个人边喝汤边分享今天观赛的心得，很快就对自己日后要碰到的对手有了初步的认知。
“今天晚上就不安排四排了，笛子还要再去看一下手。想自主训练的人练到九点就停，正常休息，养精蓄锐。”牧野把他们送到房间门口，逐一叮嘱。
前两天心情状态还很放松的队员今天明显有些凝重，或许是越临近比赛越想得多，他顿了顿，又说：“那天训练赛的事情可以放到脑后了，不要执着于过去的失误，明天小组赛是我们最后适应和调整的机会。明天的积分和名次不要看得太重，哪怕进入败者组也有机会打回胜者组，重要的是怎么利用明天的比赛解决问题，清楚吗？”
人人都知道牧野是什么样的人，话不多，采访都别想让他多说两句，直播更是懒得张嘴。
可第一次肩负起队长的责任后，他即使再不愿动嘴皮，也会逼着自己在他们面前絮絮叨叨念上几句，或许出于宽慰，或许出于对后辈的期待，泛着冷意的人渐渐有了烟火味。
栗迟昕看着他和温笛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关上门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一本专业课的教材。
赵焕宇和关萌结伴双排去了，但他今天已经不想再打了。早晨练习时手感保持的还不错，这会儿他的紧张连牧野都看得出来，何况是他自己。
以他对自己的了解，这时候越在意就越紧张，索性换个方式看看书转移注意力。结果，这书一看就看了三个小时，甚至给自己看出了期末论文的思路，一抬头已经十点了。
赵焕宇带着房卡下楼还没有回来，栗迟昕没打算等他，换好睡衣，洗漱完，把房间所有的灯都打开，钻进了被窝。
或许这样能睡好了吧，他想。
轻轻闭上眼睛，黑暗没有像往常那样笼罩着过来，明黄的顶灯、镜前灯、床前凳亮闪闪地洒在他的眼皮，向这背后的世界照进光芒，栗迟昕调整了舒适的姿势，浑身放松下来，昏昏沉沉地睡去。
黑暗就是在这时候重新吞噬了他，“啪”地一声，那光亮突然被掐断，惊得他陡然睁眼。
厚厚的落地窗帘连一点月光和路灯都透不进来，栗迟昕猛地坐起，掀开被子要去检查房间供电。
还没起身，床角就陷下去一块，一双带着寒风凉意的手覆上他的肩头。
“没事，我关的灯。”
熟悉的低音在耳边想起，明明他周身笼着淡淡的凉气，可栗迟昕竟觉得一阵暖流从自己肩胛流向心尖。
“焕宇……”他重新躺会枕头上，在黑暗中看着那双并不分明的双眸，轻声问。
牧野一边帮他掖着被角，一边淡淡地说：““我们下午换回来了。”
不是简单的”换”，是换“回来”。栗迟昕鼻头酸酸的。
他说：“睡吧，我陪着你呢。”
明明是无边长夜，牧野的轻声缓语却化作点点星光，钻进他紧张的内心，照亮他久被束缚的荆棘。
毫无杂念的一夜好眠。
他到底没有听见牧野的后半句。
“你陪我了我那么多年，也该轮到我来补偿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