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琴酒的育儿与领导力提升准则>第七十章 第三次告白

  警察押解着犯人乘上警车有序离开,闪烁不停的警灯在渐黑的夜色之中逐渐远去。多罗碧加乐园再一次恢复了平静,人们兴高采烈地奔向下一个项目,仅把之前发生的惨烈案件看做日常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这样的“日常”确实在米花町日复一日地发生,而人们总是要继续生活下去。

  琴酒带着难伺候的小孩在游乐园的餐厅里吃了晚饭,把米饭饭团放进模具里捏成游乐园吉祥物的形状,就能让普普通通一份套餐的价格翻到正常价位的五倍以上,而坐在餐厅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愉快地为菜单上的价目付账。

  而琴酒不能理解游乐园吉祥物外形的米饭和普通米饭之间的差异究竟在何处,这足以证明他是个不懂游乐园的浪漫的、实用主义的无聊家伙。

  大部分人会在这种家伙面前知趣地不提出太多非分要求,因为大家都明白,让这种人勉为其难地进入游乐园就已经非常难了。可惜的是,Boss授意琴酒保护的那个小孩可不是那种知趣的人。

  克洛伊吃完面前的晚餐,抬起手来对她目前的监护人打出一串流利的手语。

  她比划道:接下来去坐摩天轮吧。旅游攻略上说在摩天轮上看游乐园每晚的焰火表演,角度非常合适。

  琴酒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杯子是不含酒精的软饮料:他不是什么遵循着“酒后不开车”原则的、遵纪守法的那种人,但是在带着这个小孩出来的时候,他一般会尽量避免干出什么容易引起警察注目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还对烟火感兴趣。”琴酒说,也就是不太赞同的意思。对于组织的成员们来说,烟花里头那点爆炸物的含量确实是有点不够看。

  坐完摩天轮就回家。——这小孩这样用手语说,她应该也能看出琴酒陪着她在游乐园里待了一天有点不耐烦了,这么说大概算是一种妥协。

  于是他们去坐摩天轮,因为众所周知,琴酒总是对这小孩没办法,可能这就是这孩子在Boss身上学到的最为精髓的部分之一。事后琴酒回想起来,感觉这孩子应该是蓄谋已久。

  摩天轮是多罗碧加乐园的热门项目,巨大的摩天轮转一圈大约需要半个小时,在摩天轮的最高处可以俯瞰整个乐园——从这个角度上讲,怪不得当时伏特加策划任务的时候想要把摩天轮当做狙击手狙击时的制高点——夜幕降临之后,游乐园各处的灯光被点亮,园区中纵横的河流被映得如同彩色的光带,琴酒和克洛伊就是这个时候来到摩天轮之前的。

  快速通道之前排队等候的人并不算多,只等候几分钟之后就轮到了他们。

  从摩天轮上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带着孩子的父母和黏黏糊糊的小情侣们,乘坐完摩天轮的游客们个个脸上都带着微笑,显然对在这个巨大的游乐设施上看见的景观满意。琴酒从没有欣赏风景的闲情雅致,现在也只觉得这个设施确实是个不错的制高点,非得要坐摩天轮的小女孩率先跳上摩天轮的座舱,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着。

  琴酒晚一步登上了摩天轮,游乐园的工作人员们大声说着游玩愉快之类的话,与此同时这小小的金属盒子随着摩天轮的转动逐渐上升,舱门缓缓自动关闭。

  琴酒的目光扫视过这封闭的座舱,打心眼里不太喜欢这种四面通透且全封闭的环境。等舱门一关上,坐在摩天轮里的人就哪也不能去,就算是有什么天大的急事也得等摩天轮转过一圈才行,对于一个谨慎的杀手来说,这个过程略显痛苦。

  此刻,他们两个所在的座舱已经上升到离地半米多、快到一米的高度,舱门马上就要彻底关闭,仅余一条二三十厘米的窄缝。或许是怕什么来什么,在这个时候,克洛伊忽然毫无征兆地向舱门的方向快跑了两步、向猫一样灵巧地从尚未合拢的门扉之间钻了出去,然后屈膝一跳——

  摩天轮座舱距离地面的高度已有一米,在这样的高度上,如果有人失足跌落也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是以克洛伊虽然如同猫科动物一般平稳落地,站在摩天轮下面的几个工作人员也还是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出乎意料的尖叫。

  至于琴酒呢,在克洛伊往门口凑过去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了,可惜座舱内空间太狭小,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一瞬之间,他第一把没能抓住克洛伊的后领,下一秒这不要命的小孩就直接跳出去了。再下一刻,舱门将将好在琴酒面前合拢,把克洛伊和她的监护人隔在了平坦的地面和逐渐上升的游乐装置的两边。

  这或多或少涉及到一点区别对待:眼前这个十岁小孩隔着一米高度往下跳一下,琴酒看着都觉得自己心跳都跟着停了一拍;而要是赤井秀一或者降谷零那种人,他们跟动作片电影里的男主演似的在运行中的摩天轮外面互殴十分钟,琴酒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当然,并不是说就会有人在摩天轮上互殴了,这只不过是一种比喻。

  琴酒并不知道这孩子忽然搞这一出是打算干什么,倒不如说这一刻他近乎完全没有思索,抬脚就重重踹在座舱的门上。

  这扇门用的是电子锁,大门全金属制成、十分厚实,而且在座舱上升到一定高度后就会自动断电锁死,因此,琴酒第一脚没能把门踹开。随着一声闷闷的声响,门框的位置稍微有些变形,同时,座舱特别加厚过的防爆玻璃窗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爆响,靠近门把手的那边的玻璃上骤然出现了一道十几厘米长的惨白裂痕。

  琴酒估计下一脚就能把这扇门彻底踹开,他正打算继续,就看见克洛伊在下面的平台上拼命给他打手势。

  琴酒将将停住了动作,把目光投向那个小孩。

  小女孩飞速向他打出一串手势,甩锅之心溢于言表:Boss让我给你留点独处时间,要不然今年年底我又没有圣诞礼物了。

  琴酒瞪着她。

  摩天轮还在继续上升,现在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就算是隔着座舱的玻璃对方肯定听不见他说话,琴酒懒得给她打电话(而且要是梅洛现在还在坚持“我只是个聋哑人小女孩呀”的人物设定,这小鬼会不会接他的电话都难说),所以直接向对方打出一串手语:谁来保护你的安全?

  如果是Boss的安排的话……反正琴酒不相信Boss会把一个十岁小孩直接扔在游乐园里,哪怕周围工作人员那么多、应该不会发生绑架或者拐卖事件也是一样。

  对于琴酒的疑问,克洛伊显然早有准备。她迅速比划回去:贝尔摩德有安排,你不在的时候我会跟那边的工作人员在一起。

  她向距离过山车不远的地方指了一下:那边有个印着多罗碧加乐园巨大Logo的小吃车,有个穿着游乐园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小吃车后面卖棉花糖、棒棒糖还有热狗之类的常见小吃,而小吃车边上正好摆放着一条供游客休息的长椅。

  ……这么说这附近肯定是有贝尔摩德安排的人了,小孩的人身安全算是有了保证。琴酒嘴角露出一丝冷冰冰的笑容,这倒并不是表示欣慰的意思。

  毫无疑问,那个女人伙同这麻烦的小鬼一起设计他呢,至于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嘛——

  被琴酒放置在风衣内袋里的、那个用于和Boss直接联系的耳机轻轻地震动了一下。轻微的震动提示和闪烁的提示灯,这是有外部通讯接入频道的提示。

  ——好的,看来是罪魁祸首打来了。

  琴酒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再去看站在摩天轮下面的小孩。他得花时间应付一下眼前的事情,而众所周知,Boss本人是个比梅洛更难应付的家伙。

  琴酒轻车熟路地接通了通讯,从他那张冷冰冰的面孔上读不出什么激烈的情绪来,但是Boss估计能从他的声音里读出满满地不赞同。他沉声开口:“Boss。”

  “对不起。”Boss立刻说——虽然琴酒连一句有具体内容的话都还没说出来。

  Boss对于面对着琴酒迅速滑跪道歉这事好像越来越熟练了,熟练到琴酒有些无处发作的程度。

  琴酒想要叹气,对方是他的上司,是他……预定中的恋人,这叫他在这种情况下总没法顺利地把满腔指责说出口。他沉默了几秒钟,注视着随着摩天座舱的上升而在眼前缓缓展开的、点缀满灯光的广阔地面,最后只是说:“虽然我很想说‘以后请不要这样了’,但我猜测您在这种事上会屡教不改。”

  “我安排了其他人在摩天轮转动一周的短暂时间里保护梅洛,这点你其实不用担心。我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出纰漏的。”Boss回答,他的声音和平常一样平稳、略微低沉、充满磁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琴酒就是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种心虚的味道来。

  “您知道我指的的不是这个。”琴酒很有耐心地说道。

  “是的。”Boss回答,“你介意的并不是梅洛置于你的保护范围之外,你介意的是我打算让梅洛置于你的保护之外之前,并没有把这个计划告知你。我承认,一个小孩忽然从摩天轮上跳下来这种事可能看上去是有点过于刺激了……但是今天情况确实特殊。”

  这一次琴酒真的把一直没叹出来的那口气叹出来了,他感觉自己可能永远也没法在“谈恋爱的方式”这种事上和Boss达成一致,他略有些无奈地说:“您应该也明白,在这件事上您没必要搞出这种戏剧化的场面吧?”

  “‘这件事’指的是什么?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法承认你的任何指控。”Boss一本正经地回答,他的声音里好像稍微多了些笑意。

  “……太过经典了,让人很难猜不出您打算干嘛。”琴酒干巴巴地指出。

  看看这场景吧:摩天轮,美丽的灯光夜景,即将开始的烟火表演,两个关系不清不楚的成年人独处的空间(虽然其中一个人在通讯的另一头)……这再猜不出Boss打算干嘛,琴酒不如直接切腹自尽。

  现在他很怀疑,自打摩天轮这种游乐设施被发明出来,已经有无数人试图在这样小小的座舱里上演类似的浪漫场景了。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听上去稍微有些无奈:“我之前已经跟您说过了,只要您再提起,我就会答应您。”

  ——所以完全、完全不用搞这种经典浪漫场景,也不用让梅洛搞出任何违反游乐园安全准则的操作。琴酒心里清楚,就算是Boss现在发短信来跟他说“跟我交往吧”,他自己都会回答“好”的,抛却一切浪漫的创意、把这事当成毫无情调的组织任务来办,琴酒都绝不可能拒绝,因为他早已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任何仪式化、浪漫化的特殊计划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惜Boss肯定不这么觉得,如果他是能理解琴酒的实用主义的那种人,他就不会干出千里迢迢把自己的藏酒从北欧空运到日本、就为了能让琴酒在圣诞节的时候尝一口的事情了。Boss本质上是大仲马笔下那种富有又浮夸的角色,令许多不知情者为之倾倒的同时,也会让许多被他指挥得团团转的下属倍感头秃。

  果然,对此他还有很多反驳的话要讲。

  “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么,但是对于已经活过太多时间的人来说,制造一些有特殊意义的日子还是很有必要的——否则一天和另一天之间也并没有什么区别,人生也只不过是一成不变的孤独和冷寂。那些节日和纪念日的作用也是如此,这是我们留住过去的回忆的一种方式。”Boss轻轻地笑了一声,语调很是温和,“所以,我总会想要任何事都变得令人印象深刻一些……虽然在你看来可能有些落入俗套了。”

  在Boss的措辞坦诚到这个程度的时候,琴酒总是很难说出一些扫兴的话来。

  他思索了几秒钟,然后有些违心地说:“……其实我并不介意。”

  胡说,这个人明明对坐摩天轮没有任何兴趣。从这段对话上我们就可以看出,一个人可以对自己的恋人(或者是还没成为恋人、但是终究会成为恋人的家伙)做出多少让步,就算是陷于这样的情景里的是琴酒这样的冷酷杀手,也不外如是。

  “那么,我们还是谈论一下你我的事情吧。”Boss发出了一声有点狡黠的低笑,轻快地转移了话题。

  “你我”这样的词语出现在Boss的话中,在琴酒听来还是有些不习惯……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确实已经能够用这样的词语概括了。

  Boss继续说道:“尽管你从未具体谈起过,但是我也明白,其实你并不理解我为什么会想要追求你。同样,我也得承认,这一切似乎都太过迅速了,至少比形成一段稳定的亲密关系本应需要的时间要短上太多,对于我这样总是说想要放慢步调的人来说,这可能看上去有些自相矛盾。”

  琴酒没有说话,只不过是安静地听着。

  Boss谈到的正是他向来最为困惑的部分:当然啦,Boss会夸赞他的忠诚、他的能力,还会说他很性感,这些当然是令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好感的基本因素。

  但是琴酒也从未忘记过一点:在CIA那起袭击事件发生之前,他们理应从未见过。到底是什么让Boss这种身居高位的人选择了一个他从未面对面打过交道的、远在一个准备被他抛弃的组织分部里的外勤人员,以对方作为追求的对象呢?而且Boss还表现得如此真诚、体贴且热情,就仿佛他们并非素未谋面。

  琴酒从小在这个组织里长大,见多了尔虞我诈、邪恶和黑暗,他不太相信真的会有天上掉馅饼这种事。

  “从文艺作品里就可以看出,人们总对拥有漫长寿命的智慧生物有种天然的误解,就好像那些幻想题材里出现的精灵角色,又或者是活了上百年的巫师和智者。”

  Boss慢慢地说道。而琴酒注视着摩天轮的窗户外面,一枚烟花慢慢地爬升到漆黑的夜空之中。

  “……人们似乎总认为,如果他们活过了那么多岁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那么他们的心智就会无限趋近于成熟,人格就会近于完美。他们似乎总是知识渊博、情感淡漠,永远优雅、完美、无所不知。

  “但是我则认为并不是那样的。无论人类拥有多长的寿命,都永远无法改正自己的缺陷、战胜自己的弱点,永远无法接近世俗意义上的完美。看看那些长寿却故步自封、永远会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蠢事的老人吧,在他们的身上我们就可以窥见一些端倪了。

  “琴酒,我也只不过是这样一个人。

  “我亦有无法改正的弱点和缺陷,无法逃离的阴影和……恐惧。过去发生的种种事件造就了今天的我,也必然决定了我对感情的态度。”

  他顿了一下,呼吸非常平缓,就好像没有在客观到近乎无情地剖析自己。

  “或许,把这称之为是‘弱点’也不为过。”Boss用那种思量的语调说着,“而事实就是:我或许与身处这种位置的人通常所需的那种程度比起来,更加渴望感情上的交流和亲密关系;并且,我很容易爱上那些不会伤害到我的人。”

  对此,琴酒只能报以沉默。

  一朵巨大的、翠绿色的烟花寂静地在夜空中绽放开来,摩天轮厚实的玻璃隔绝了一切声音。

  Boss发出一声轻飘飘的哼笑,他语调轻松地说:“你是不是在心里质疑我的择偶标准?”

  “当然不是。”琴酒回答。

  这个否定的回答很容易给出,但是他更加想要表达的东西则需要更多时间来措辞。于是他沉默下来,看着第二朵、第三朵烟花在夜空中无声地绽放,星星点点的、彩色的火星在爆炸之后被抛洒下来,在夜幕中逐渐褪色成灰烬一般的色彩。

  Boss没有说话,很耐心地等着他开口。

  片刻之后,琴酒斟酌着说:“但是,据我所知,绝大部分人似乎不是通过这种标准选择他们的伴侣的,他们看中容貌、性格、或者对方看待事物的方式。而您……”

  “我看重的却是‘安全感’,这是你想要用的那个词吗?”Boss语气轻松地反问,“或者是‘吊桥效应’?——实际上我没法否认这一点,琴酒。当然,我也同样看中我的伴侣的容貌、性格、还有看待事物的方式,但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最先引起我的关注的、我认为我可以去爱的那些人身上的特质,则大抵可以归结于此。”

  ——他总是会爱上那些他认为“不会伤害”他的人,这就是他给出的答案。

  这听上去是个平凡到有些卑微的要求,有些人甚至可能会说这样的想法十分可笑,就好像一个有被害妄想症的人在看待这个世界一般。

  但是琴酒知道不是如此,至少在他们身处的这个世界里并非如此。

  “当一个人身居这样的位置之后,这种期望就会变得很难实现,是吗?”琴酒问。

  “可以这样说。因为处在这样的位置,每天都有无数人愿意跪在你的脚下亲吻你的手指,承诺说他们将会永远为你效忠。但是能做出这样的誓言的人中,大部分人是因为你许诺给了他们某种好处,无非是金钱或者权力;而小部分则是因为想要取代你的位置,因此可以轻易在你面前给出一些假惺惺的承诺……

  “这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事情也都如同一桩桩生意,用一件别人想要的事物交换一件你想要的事物。如果别人愿意给出更高的价码,其他人就会很容易地背叛你,这样的事情我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Boss很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在他这样说的时候,他并没有叹息。

  “或许,无条件的追随和陪伴本就很难存在,那更像是教徒们膜拜神明的时候会选择的态度,因为他们深信他们的神灵是完美无缺的,值得全心全意的侍奉。而活生生的人则永远不可能成为那样的偶像。

  “世界上能否存在一个人,无论你是否能带给他至高的权利或者优渥的生活,无论你是否在他面前袒露那种自私、贪婪、阴暗不堪的真面目,无论别人是否会对他开出更高的价码,他都不会离你而去?”

  他又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Boss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听上去就好像是一声苦笑。

  “这想法像是天方夜谭一样吧?”他继续说,“或许,连自己都无法承诺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就不应该强求别人……但是毫无疑问,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依然会不由自主地亲近我认为具有如上特质的人。当然,你应该听贝尔摩德讲过后来发生的事情,可见在这方面我确实看人不准。”

  琴酒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贝尔摩德当然跟他分享过Boss之前的倒霉恋爱史,就比如说那些在别墅里搞群P派对的家伙和试图把Boss的事情卖给纽约时报的家伙。那些故事作为普通的恋爱故事听就已经给人感觉足够惨痛,再加上现在看来Boss愿意跟对方谈恋爱很可能是因为对方给Boss的第一印象是“这个人应该不会伤害到我”……

  这也太惨了吧!他当然知道Boss的前两段恋爱关系并不顺利,但是这也太——

  “这可能是我最大的缺陷吧。”Boss用一种开玩笑一般的语气说,“虽然在生意、行动计划或者其他工作事务上不经常会判断失误,但是在私人感情方面,无论是择友标准还是恋爱关系,我好像总会陷入所托非人的尴尬境地——无论是近些年这几次稍微深入些的恋爱关系也好,还是更早之前的……”

  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是非常突兀地截断了话语。

  琴酒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然后才再次听到Boss开口,Boss声音里那种自如的笑意似乎短暂地退却了。他略有些含混地说:“过去那些事情还是先不谈了……或者如果你想要知道的话,可以去问问贝尔摩德。但我自己恐怕还没到可以毫无障碍地把那些往事说出来的时候。”他发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音,“抱歉,Gin,我仍然是个脆弱的人类。”

  “您倒不必这样评价自己。”琴酒回答,但是他已经足够从这些对话里做出许多猜测了,那是某些与背叛和鲜血有关的猜测。Boss是对的,他们这样的人早就见识过了太多这样的事情。

  他和Boss之间的区别或许在于他更冷漠、对感情交流的需求更低、更习惯于独行。这就类似于独居的动物和群居的动物之间的差异,而就他们的生活环境来说,似乎是后者更容易受到伤害。

  “不必吗?”Boss反问,“可是你也清楚,在这样的世界里追求那种东西,甚至难于追求长生。”

  琴酒当然明白。

  他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诸如梅洛之类的“代行者”们和Boss之间的关系暂时难以确定,但如果暂时忽略不计这些人的话,贝尔摩德很可能是Boss唯一一个可以全身心信任的人,毕竟他现在越来越确定贝尔摩德是被Boss亲手养大的。

  “我是近些年才开始追求这样的亲密关系的。”片刻之后,Boss平缓地叙述道,“更年轻的时候,我和所有目中无人的年轻人一样,沉溺于短暂的享乐、刺激、一场又一场毫无牵挂的一夜情。在人还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并且将永远这样自在地生活下去。中年时则忙于组织的建设和各式各样的生意,身边全是些有所图谋的、主动投怀送抱的家伙,那些年头忙碌到没空去考虑和感情有关的一切问题……

  “然后忽然有一天,步调就忽然慢下来了。好像整个巨大的机器已经能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自如地运转,而自己也已经无须时时刻刻都提起精神管照一切。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愿意承认,我确实仍需要某个人的陪伴。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有过几次恋爱经历,结局都算不上好。或许我本该对这种进展早有预料,毕竟也如你所说,一个人坐在这种位置上的时候,想追求一段这样的情景关系就成了很难的事情。

  “我几乎要放弃了,琴酒。你知道我身边只有莎朗,但是这样或许也算不错……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Boss缄默了几秒,然后低声说:“但是,我注意到了你。”

  “因为梅洛被绑架的事情?”琴酒低声问。

  “那件事让我意识到我爱你……不,更为确切地说,那件事让我意识到我可以爱你,而我确实想要去爱你。你引起我的注意在更早之前,在我准备为梅洛物色一个身在东京的监护者的时候,而你在组织里做出的战果引起了我的注意。”Boss的语速放慢了些,显然也在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原因简单得如同一场儿戏吧?但是我确实是那样的人。我知道其实应该更放慢些脚步……不仅仅是为了让你有个习惯的过程,也是为了给自己留出更多的时间。我本应花更多时间去看、去观察、甚至去考验你,确定你确实对我是安全无害的,那或许也是我的副手们的期望。”

  “但您做不到,是吗?”琴酒感觉到自己隐隐约约知道那个答案了。

  Boss笑了一下:“如我刚才所说,我也只不过是一个脆弱的人类——拥有人类所拥有的种种缺点。短视,急不可耐,对于爱、陪伴和温暖的渴求。

  “有些人享受独处的时光和绝对的安静,而也有的人则总觉得孤独像是择人而噬的巨大野兽一样永远追逐在他们的身后……而我,则一直在犯我犯过一遍又一遍的错误。我本应该花一到三年去了解你的为人,然后才开始进行之后的一切步骤。但是——”

  “但是我没有耐心去等待。”他这样为这段话收了尾。

  这种择偶的标准、这种对亲密关系的渴求像是一种奇怪的心因性疾病。琴酒琢磨着。像是皮肤饥渴症一般的顽疾,源于时间长河中某些琴酒并不知道的、惨痛的过往,如创伤后应激障碍一般无可避免地爆发出来。

  (他在这关头毫无道理地想起了梅洛:那小孩只有在把额头贴在他肩膀的皮肤上的时候才能安然入睡,然后在几个小时之内一次又一次地从梦中惊醒)

  琴酒抿起嘴唇,不太愉快地磨了磨后槽牙:对某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感觉并不好。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问:“您习惯对任何人如此剖析自己吗?”

  毕竟,世界上大部分人在心理医生面前都经常掩盖问题的关键,Boss对于自己的缺陷和弱点的叙述也实在太毫不留情了些。

  “当然不是,”Boss没什么犹豫地回答,“大部分人需要的是一个算无遗策的组织Boss——而这则是你需要知道的那些事情。”

  而琴酒已经知道了。这似乎是第一次,他从Boss那坚不可摧的表面之下看见了某些属于一个活生生的人的、鲜活又脆弱的东西。致命的弱点,危险的把柄,要挟别人的利器。此人性格的这个方面确实太危险了,他会对自己爱上的每一个人——他的那些前任们——都如此坦诚相待吗?

  琴酒忽然意识到,这个认知给他的感觉也不算好。

  因此他没有骤然开口,只不过是继续凝视着窗户之外漆黑的夜色。越来越多的烟花升上天空,交织成一片星星点点燃烧着的巨网。琴酒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今天的烟花,其中银色和绿色的似乎格外多。”

  一个敏锐的杀手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细节,而一个正常人的常识也足以告诉他一般情况下游乐园的烟火大会应该是什么样。

  而Boss的回答则答非所问,他略显突兀地说:“Gin,我有没有说过,你眼睛的颜色很好看?”

  聪明人善于用一个问题回答另一个问题,而琴酒则能很顺利地从这段前后毫不相干的对话里读出整件事的幕后真相。Boss真的很喜欢搞出这种戏剧化的、讨人欢心的事情,对吧?

  但是组织冷酷无情的Top killer当然不会被这种小手段打动。

  琴酒保持着沉默,Boss也没有继续说话,他们在安静之中看着烟火在空中燃烧过一轮,把半片天幕都映得隐隐发亮。

  然后,琴酒终于开口了。

  他开口的时候眼睛依然盯着黑漆漆的夜空,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就好像即将从他的嘴唇中吐出来的是某种比话语更重的东西。他慢慢地、非常清晰地说道:“……您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了。您不会再选择错的人了。”

  Boss很显然是听明白了琴酒含糊其辞的话语。这个被组织成员们充满敬畏地称之为“那位先生”的人在开口的时候把声音放轻柔了一点,仿佛略有戏谑:“不会吗?我甚至还都没有问呢。”

  “但是我已经答应您了。”琴酒硬邦邦地、固执地回答。

  Boss哈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而琴酒则思索着,他将那只左手按在摩天轮冷冰冰的玻璃窗上,五指张开,在手指张开到最大幅度的时候他仍然能感觉到指尖微微地发麻,但是这种症状已经比几个月之前好了太多。各色烟花就顺着他手指张开的方向在黑夜中攀升、绽放、然后纷纷化为灰烬。

  “我不会背叛您的。”

  片刻之后,琴酒低声说,他的声音依然低沉、稳定,像是对狙击手下达一击必杀的命令的时候的那种音调。

  “我将永远忠诚于您。”

  ——我不会让您再受到任何伤害。这或许是他的未尽之言。可惜,琴酒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把这种腻腻歪歪的话说出口。

  他刚刚给出了一个承诺,通讯两端的人都清楚这一点。虽然,站在教堂的祭坛面前的人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那些人只会说“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就好像世间最可怕的事情是物理上千山万水的阻隔,是容颜衰老、崛起和坠落,是抛弃、是从稳固的家庭生活中黯然退场。

  但是并非如此。那些属于平凡人的生活并不是他们在讨论的东西。

  Boss似乎是思索了一下,然后他直接问道:“即便我可能——或者说,我实质上——依然在隐瞒和欺骗你吗?”

  “很多事情?”琴酒反问,他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惊讶。

  “很多很多事情,远远超乎你的想象。”Boss非常干脆地回答。

  此刻天幕又攀升上了新的一轮烟火,其中最多的色彩依然是银色和绿色,就好像密密匝匝的蛛网;在那些火光燃起又熄灭的间隙里,可以看见火药爆炸后的灰白色烟雾被夜风卷挟着在空中滚滚上升。摩天轮已经上升到最高点,东京的辉煌夜景在目力可及之处徐徐展开。

  然后琴酒说:“我并不在乎。”

  Boss低低地嗯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忽然又笑起来。

  他说:“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说的通常是‘我也爱你’。”

  琴酒挑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我只是知道您更想听些什么。”

  奥纳科纳递给一对小情侣两份包装好的热狗,热狗包装纸上印着甜美的粉红色心心。他目送着这对小情侣手牵着手走远,然后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他所在的摊子边、坐在长椅上晃腿的那个小女孩。

  ——那就是他家Boss,十岁并且女装版。

  奥纳科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Boss的女装的时候有多震撼,但是他现在都已经看习惯了。

  奥纳科纳作为一个成熟的行动小队队长,很清楚今天晚上的任务实质上是什么:实质上就是,他们得保护好年仅十岁的Boss的安全,好让这小孩制造出跟琴酒分开的时间,因为他要用自己的另外一个身份跟琴酒告白。

  ……基本上就是七夕节的时候喜鹊们负责干的活儿,用通俗的话讲,就是负重前行。

  在反反复复地折腾了好几个月之后,其实奥纳科纳还挺震惊他们怎么才进行到告白这一步。

  所以事实如此:此时此刻,奥纳科纳在小吃摊后面给人烤热狗肠;德里克在街对面的咖啡厅里待命、顺便监视全游乐园所有的监控探头;刘在另外一个方向,大概离奥纳科纳二十米之外的地方,扮做一个给小孩子们做气球动物的小丑——这任务实在不值得五个人全都出场,所以女孩子们大概正在进行夜间鬼屋大冒险,让她们玩去吧。

  而他们的Boss呢,则正熟练运用出神入化的伪音技巧,用十岁小孩的声带发出了独属于成年人的低沉声音,真正的十岁小孩可做不到这一点,每次奥纳科纳看见这场面都感觉挺震撼的。

  现在,他竖起耳朵,就听见Boss正在说:“对了琴酒,其实我还有一个忠告。”

  这不省心的孩子稍微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个洋洋得意的笑容。任何熟悉Boss的人看见他那笑容都会倒退一步,因为这明显意味着他正满肚子坏水。

  果然,然后他继续说:“我建议,项目游览一结束你就赶紧跑。说真的,我不太想刷卡帮你赔那个摩天轮。”

  奥纳科纳:“……?”

  Boss正在跟他的男朋友聊什么鬼东西?

  琴酒:“……”

  他简直无口申辩:说到底这事到底要怪谁啊?

  但是他当然没法开口说“摩天轮会受损完全是因为您非得要搞这种惊喜,实际上这事对于大多数外勤人员来说完全是惊吓”。毕竟,这好像不是一对刚正式在一起的小情侣会讨论的内容。

  ……用“小情侣”这个词来形容他和Boss,想起来还是挺魔幻的。

  于是他只能叹了一口气:“Boss,有的时候是真的很怀疑,其实您只是单纯想看别人显得窘迫的样子吧?”

  “因为你哑口无言的时候显得还挺可爱的。”Boss非常坦荡地说,“组织里不少人说你是没有心的冷酷杀手之类的,我倒是更希望看看你除了对将死之人冷笑之外的其他的表情。”

  琴酒有点想对着摩天轮的窗户翻白眼:组织里那些家伙如果真看见他的“其他表情”可能会吓得背过气去,那帮人已经认定他除了冷酷的板着脸和冷飕飕的笑之外没有别的表情了。别以为琴酒不知道,那些人还会私下偷偷讨论他是不是面部神经受损呢。

  “我猜你肯定不以为然,但是我是真心的。”Boss估计不知道他正在腹诽什么,“当然啦,你胜券在握的时候看上去很帅气,但是我也想要了解更多面的你……无论是迟疑的、困惑的、愉快的,还是——”

  他意有所指地降低了声音。

  “——充满情欲的。”

  琴酒按在窗户玻璃上的手指微微僵了一瞬。

  “非常可爱。”Boss慢吞吞地说,“Gin。”

  琴酒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啊,当然,他向来不会畏惧调情,就算是面对意有所指的贝尔摩德那种大美女他都能应付得游刃有余(并且骂对方恶心),但是正在对他说话的人是组织的Boss,并且,严格来说他确实刚答应了对方的告白。对方低沉的声音通过骨传导的耳机极为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耳中,近得如同气流能贴着皮肤摩擦而过。

  然后他又想到了那个夜晚,Boss温度适宜而柔软的嘴唇,舌尖上穿孔留下的小洞,坚硬的金属舌钉,他没有茧子的柔软的手指。然后,或许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琴酒能感觉到一股热度好像沿着他的喉咙腾升上来,一路燃烧到他的颧骨和耳垂。

  非常、非常陌生的体验。木偶小孩向蓝仙女许愿要一颗真正的心,匹诺曹感觉到一颗鲜活的心脏在他的木头胸膛里第一次跳动起来的时候,他可能也会有如上感想。

  而Boss甚至能把声音放得更低、更轻柔一些,他的声音像是柔软的、滑动的蛇,从伊甸园中心那颗禁树上垂下三角形的头颅。

  “Gin,”他又轻又缓的、以某种独特的方式念过这个意义非凡的代号,这个单音节就好像红葡萄酒一样在他舌尖湿润地徘徊,“真希望我现在能在你的身边。我想要亲吻你。”

  可惜仍不是合适的时间。

  琴酒能感觉到喉咙中徘徊着奇怪的干渴。他的呼吸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比往常快了一两拍。

  摩天轮的座舱正向被黑暗笼罩的大地的方向降落,一切又要回到轨道之中。

  “我也想要”——不,这并不是他那样的人能说出的句子,不是他能给出的答案,无论这是否关乎深藏在心底的那个最直白的真相。

  “嗯。”于是,他也只能这样含混地应道。

  摩天轮座舱再一次转回最低点,周而复始,而摩天轮下方依然是长长的游客队伍。舱门滑开之后琴酒绷着脸快步从座舱里走了出去,完全无视了身后的任何动静。

  他腿长步幅又大,因而一直走出二十米后,才听见身后爆发出一声工作人员的惊呼,这可怜的工作人员听上去完全一头雾水:“天啊!这个座舱的玻璃上怎么有这么长一条裂纹?!”

  而另一个人也大声应和,声音听上去同样充满震惊:“这是怎么回事?这个门都有点歪了!快给维修部打电话……”

  琴酒:“……”

  这全都是梅洛的错,绝对的。如果那小鬼不忽然从摩天轮上跳下去,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琴酒在内心非常干脆地把责任全推到了一个十岁小孩身上,全然不在乎身后的摩天轮项目此刻正面临临时紧急关闭、好让维修人员排查究竟出了什么故障的命运。

  多罗碧加乐园晚上营业到十点钟,天黑之后还有不少人想要乘坐摩天轮,当然一个个都是冲着俯瞰全园的夜景去的。工作人员们语气沉痛地宣布了摩天轮要暂停开放的消息,那些还千辛万苦地排在摩天轮队伍里的、想要享受浪漫夜景的小情侣们纷纷发出一阵哀叹。

  显然,今晚除琴酒和他那位神神秘秘的新晋男友之外,再没有下一对小情侣能顺利坐上这座摩天轮了。这可能是上天冥冥之中对现充人士的一种报复。

  琴酒当然不会因为别人的不如意而感觉到半分愧疚,此刻他的嘴角绷得紧紧地,恼怒地察觉到自己的耳垂有些发烫:他更多是在恼怒自己很容易在Boss面前方寸大失,简直丢脸到无以复加……他本就知道Boss到底是个多擅长说甜言蜜语的人,为什么到了现在这关头还是不能习惯这一点?!

  在摩天轮运行的最后一段时间里,Boss显然打算说些独属于恋人之间的喃喃爱语,要么就是他真的、真的有种喜欢看琴酒欲言又止的恶趣味。他们是没再提起琴酒药物反应严重的时候那个有些尴尬的夜晚,但是当一个人非常真诚地夸你的嘴唇形状好看、亲起来感觉很软的时候,这又跟直接提起有什么区别?

  ……不行,他还是有点没法适应Boss直白过头的恋爱模式,但是黑衣组织的Top killer是绝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应付不了这种事的,贝尔摩德要是知道了会把他嘲笑到死,说不定还会评价说他像是个刚刚坠入爱河的高中生。

  毕竟,贝尔摩德一贯平等地嘲讽身边每一个出丑的人。

  如上重重思绪纷乱地从琴酒的脑海里划过,让他真的显得像是个坠入爱河的高中生起来(他自己可悲地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而另外一边,梅洛,或者说克洛伊,则已经看见了穿出人群的情景。对方从那条长椅前面站起来,摇头摆尾的小动物似的往琴酒的方向奔来,蓬蓬的纱裙裙摆在小孩身后飘啊飘。

  琴酒一看那条花枝招展的小纱裙就想要叹气,但是不得不说,和这孩子长时间的相处给他留下了十分难以克服的条件反射:比如说在小孩如一颗炮弹似的向他猛冲的时候,他就俯下身,毫无障碍地张开双臂把扑过来的小孩抱了起来。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琴酒会这样自我安慰。这全是为了方便起见,因为如果他不主动抱她,这难伺候的小鬼准会顺着他的腿往上爬。

  而克洛伊呢,则开开心心地搂住了琴酒的脖子。然后,这个孩子做了一件不太符合她的角色设定的事情:她没有再比划难读手语,而是迅速凑过去,轻轻地亲了琴酒的面颊一下。就是那种很轻很纯洁的、属于小孩子的亲亲。

  “最喜欢Gin了。”

  她非常清晰地、用梅洛的声线在琴酒耳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