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琴酒的育儿与领导力提升准则>第五十五章 欲望筑巢

  [1]

  琴酒的意识在黑暗之中沉浮。

  对于“昏迷”或者“休克”这类事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体验。有的人号称那感觉就像是漫长的安眠;而有的人则说自己从昏迷那一刻就开始魂魄离体、向银色的天国和一个加强连的唱诗班小天使飞去;还有的人被全身麻醉就好像嗑了毒蘑菇,这类人会坚持说自己被麻翻之后全程清醒并且有五彩斑斓的小人围着他们跳舞。

  而在琴酒由于失血过多和缺氧而陷入昏迷状态之后,他的感觉更像是沉入了幽深不见底的黑色水域之中,在某个毫无凭依、脱离了引力束缚的地方不断轻飘飘地下沉,这广大漆黑的水体之上偶尔会有只言片语漏下来,被他的听力模糊地捕捉。

  琴酒最后连贯的意识断在他在任务中遭到袭击、Boss抱着他乘上某辆车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因为缺氧而意识不清,近乎不能进行连贯的思考,但是“Boss正在带着他离开”这个认知还算清晰。再之后他的记忆就被撕成一片一片,每个片段都浸入到无法理解的光晕之中,有的时候他听到了几个连贯的字词,也近乎无法理解。

  一些明亮灯光,鲜血令人作呕的气味。医院用的那种平车推过长长的走廊、轮子碾压过地面的噪声,冷空气带给皮肤的战栗(或者是失血带来的寒冷感),从人的嘴里吐出的晦涩难懂的词句。一只握着他手指的、皮肤上还黏着鲜血的温暖的手。然后是黑暗。黑暗。黑暗。

  繁杂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线。说的不是日语。是英语还是法语?他听懂了,但是却没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看上去就好像个守在产房前面的蠢爸爸。温亚德女士,你倒是劝一劝——”

  “——暂时平稳……会从最小剂量开始用药,如果他的身体对此不是特别排斥的话……”

  “……对此知情且同意。副作用包括但不限于四肢乏力,嗜睡,发热、出汗以及轻度意识模糊……此外,还有极少见的不良反应,包括过敏性皮疹、头痛、眩晕、肌肉抽搐、性欲亢进……不到百分之四的受试者——“

  “……是需要时间的……或许,三个月到半年的恢复期……”

  琴酒或许在整个昏迷过程醒过几次,事后他对具体的细节完全没有印象,但是只是很确定脑海里残留着什么人用吸管喂他喝水、或者是用棉签润湿他的嘴唇的片段。

  他在受伤之后第一次彻底清醒过来——或者,用“彻底清醒”来形容略有些高攀了:不如说他被缓慢失效的麻醉药和不间断输入体内的止痛药麻得七荤八素,但是勉强处于大脑还能进行一点聊胜于无的单线程思考阶段——的时刻,事后经他了解,已经是他入院两天之后了。

  琴酒终于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单人病房里一片漆黑。这时正是午夜最黑暗的时刻,房间里只有墙角的位置开着一盏小灯,灯泡散发出一点朦胧的温暖橙色光芒。

  琴酒刚刚醒过来的时候甚至没太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他的眼皮沉重得要命,四肢更像是灌了铅一样;最糟糕的是,他的皮肤滚烫,每一寸骨骼和肌肉都在火烧火燎地疼痛;他的体内似乎有一股不安的火焰在灼烧着内脏,火热而怪异的触须才皮肤下钻来钻去,这种感觉令他不得安宁。

  正是因此,在琴酒意识到自己没死、或者是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是睁着的之前,他的嘴唇之间就先溜出了几声低到几乎听不见的、痛苦的哼声。

  然后琴酒才慢了好几拍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而且处境安全:他显然是躺在医院的床上,至少床单上那种消毒水和漂白粉的味道闻上去十分熟悉。

  他的气管里没有插着连着呼吸机的管子,胸膛和手指上也没有连着心电监护仪的线路,甚至胸膛上都没有插着引流管,这可以说是他注意到的、发生在他的身上的第一件怪事。

  以琴酒对自己受伤程度的认知,以上这些东西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是有些说不通的,但是事实确实如此。实际上,他只不过是在右手上扎着两枚滞留针,一根输液管正缓慢地把某种无色透明的药物输入到他的血管里面,而另一枚针则连着止痛泵。输液瓶中的药物略有点凉,输入人的血管里之后仿佛整条胳膊下面都盘桓着那股凉意,带得琴酒的那只手一阵阵地隐痛。

  他头上的天花板是陌生的,如果琴酒的状态能更好一点,他就会意识到自己此刻并不在组织资助的那家医院里;如果他的状态更好一些,这个发现就足够他跳起来全神戒备了。但是此刻他只是无力地躺在床上,因为苏醒之后忽然袭击他的一阵剧痛而近乎蜷缩起来:他全身上下的骨头和肌肉之间游走着尖锐的疼痛感,就好像刀子在血肉之间爬行,身上几处受伤的地方,伤口附近尤其疼得厉害。

  ……不,现在他连蜷缩起来都做不到,他甚至发不出什么声音。琴酒觉得自己应该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这种忽然袭击而来的剧痛搞得尖叫出声,但是他实际上只是低低地呻吟了两声,听上去就仿佛是垂死的动物。

  虽然肯定有人会客观地评价说,他在这种情况下发出的声音又低又弱像是小动物的哼唧,但是很显然这声音还是被人听到了。

  琴酒听到病房的另一侧发出了衣料轻微摩擦的声音,他努力转头看向那个方向——就这一个动作给他带来了一阵天旋地转一般的眩晕——然后看见窗口的位置站着一个穿黑衣的男性,对方的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窗台上,另一只手凑近耳边,可能是在打电话。

  对方整个人沉浸在阴影里,那点温暖的橙黄色灯光几乎没有照亮他的一片衣角,在黑暗之中,他几乎只是一片没什么起伏的剪影。但是琴酒在看见这剪影的一瞬间就得出了结论……虽然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高热和疼痛搅成一团的大脑是怎么得出结论的。

  但是那个答案自然而然地从琴酒的脑海里浮现出来,如此明细、如此理所应当:

  ——那是Boss。

  那显而易见是Boss。这个问题没有第二个答案,就好像那些关于引力的物理公式一般清晰而无从异议;人类花费数千年去研究那样的难题,然后把最后得出的美妙结论称之为真理。

  琴酒的嘴唇无力地翕动了一下,可惜什么声音都没能从他沙漠一般干涸的喉咙里发出来。但是Boss显然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了,Boss向他的方向侧了一下身,抬手做了一个仿佛是安抚的动作。

  “……好了,那么就这样吧。”Boss对电话里的某个人说,声线是琴酒熟悉的那种低沉和磁性,“嗯,是的。他醒过来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你了,理查德。”

  然后Boss挂掉了电话,转身向病床边上走来,脚步声敲打在地面上的节奏也与琴酒曾在那座电影院边上的小巷里听到过的一般无二。

  唯一一盏灯稳定地辐射出温暖的光芒,这光芒艰难地爬上琴酒的床铺之后就停滞不动,最多只勉强照亮了一半的病床床单。

  琴酒依然因为止痛剂和麻醉剂的混合作用之下出于混沌和疲倦之中,但是在这一刻他依然真心诚意地开始厌恶那盏灯了:Boss在床边停住,毫不犹豫地半跪下来,伸出手去握住了琴酒扎着滞留针的那只手,而他全身上下也只有那只手探进了色泽温暖的光圈之中,整个人依然停留在夜间的阴影里。

  ……他正因为看不清Boss的脸而升起了一种近乎孩子气的不满。等止痛药的作用过去之后,琴酒自己恐怕会因为自己丢脸的表现而感觉到一阵恶心,但是至少此刻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在昏昏沉沉的疼痛和困倦之中把目光落在Boss被灯光照亮了的那只手上,这是唯一一次对方在琴酒面前没有戴着皮革手套。Boss的手指细长而骨感,指甲圆润,手指上戴着一枚尾戒——就是那种非常老派的权戒,可能是金质的。戒指的光泽黯淡,宽阔的戒面上雕刻着某个看不清楚具体样式的复杂纹章。

  Boss的手指非常温暖。

  他的手指温和而有力地环在琴酒的手背上,皮肤上的温度捂热了琴酒冰凉的手背,同样冰凉的药物流入他的血管的那种不适感被缓解了,琴酒因为疼痛而紧绷起来的肌肉微微松弛下来。

  “很疼吗?”对方轻轻地问,语气比琴酒能想象到的要温柔得多,“给你用的那种药确实会引起肌肉疼痛,但是之前考虑到你还没有苏醒,就没有给你上太多止痛药……我会把镇痛泵开大一点,过一会儿就好了。”

  Boss依然握着琴酒的手,就着这个不太舒适的、半跪的姿势转身去调镇痛泵旋钮的刻度。

  琴酒的喉咙里发出一个低低的声音,他肯定是想说点什么,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被弱化成了一声模糊的、代表着拒绝的哼声。琴酒在受伤之后一向不太喜欢用太多止痛药——不要吃惊,有的“硬汉”类的角色就是这样的——况且他就是那种觉得止痛药和麻醉剂会对身体造成不良影响的家伙。

  要是此时此刻在琴酒病床边的是伏特加,这位忠诚的小弟一感觉到琴酒有一点拒绝的意思,就肯定不会再去试图劝自己的大哥把镇痛泵开大点,因为大哥总是对的,他又怎么会知道他大哥在冷着一张脸若无其事的时候其实正在忍受痛苦呢?但是在这方面,Boss可比伏特加有主见多了,这可能是由于少了一些盲目崇拜的缘故。

  他调大了镇痛泵的送药量,然后伸手去摸了摸琴酒的额头。

  别看琴酒的手那么凉,他额头的皮肤却是滚烫的,体温肯定已经飙升到了三十九摄氏度以上。那些浅色的发丝一缕一缕地被汗水打湿,略有狼狈地粘在琴酒的额头上,Boss轻而慢地把那些头发拨开,手指温和地蹭过琴酒额头的皮肤,缓慢地揉按着他因为发热而疼痛不已的太阳穴。

  “发烧也是正常现象……一点无法避免的副作用。”Boss低声说,他叹了一口气,“好好休息吧,不会再发生更糟糕的事情了。”

  流入血液的镇痛药物在尽职尽责地迅速发挥作用,肌肉疼痛在迅速减轻,但是琴酒依然感觉到皮肤下面仿佛有一股火在烧。这种怪异的感觉给他一种非常不安的骚动感,这恐怕不是可以用高烧这一个理由就能全部解释的。

  琴酒没法克制住软弱的、不适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从嘴唇间流泻出来,他汗湿而无力的肢体躁动地在床单上磨蹭。在某种意义上,试图通过声音来缓解自身的不适其实跟坐过山车类似:有些人会觉得尖叫出声或者闭紧眼睛会让自己更好一些,但是其实那根本无助于改善他们大头朝下的事实。

  而Boss在最开始显然会错了意,他没有明白琴酒烦躁的来源,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曲解了他的不安。他握着琴酒的手的手指收紧了些,叙述的声音还是非常平缓:“袭击你的人是CIA,但是他们的问题已经暂时解决了,在他们的下一位主管走马上任之前,没有人会来找麻烦。还有伏特加,他手臂骨折了,身上多了两个枪眼,现在每天躺在病床上生龙活虎地吵着要看望你……”

  ——Boss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停住了。

  “噢。”然后他发出这样一个低低的声音。在《天方夜谭》的故事里,阿里巴巴用咒语打开了强盗的宝库的大门,看见满眼他想都未曾想过的、灿烂夺目的宝藏的时候,可能也曾发出过类似的声音。

  Boss的目光落在琴酒身上。

  琴酒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看上去是什么样子的。

  他一贯讨厌在其他人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纵使是在自己最信任的属下面前也不行。但是现在,这个被捅了一刀之后说话的声音都不会颤抖的人在Boss面前却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

  此时此刻,琴酒躺在床上注视着Boss,因为疲惫与困倦眼皮半垂着;因为麻醉的缘故,那双往日如刀一般的绿色眼睛之中充满了混沌。

  在这昏迷不醒的两天里他的体重往下掉了一些,面颊因为伤病的折磨而显得有些憔悴的凹陷。他的面色由于之前的失血而苍白,但是颧骨却泛着徘徊不去的红晕,这病态的红色从两颊一路烧到眼角,让这面孔上的其它部分——譬如说干燥的嘴唇——更显得白得惊人。

  ……Boss盯着琴酒的脸看了两秒,然后克制不住地往琴酒的下半身瞄了一眼。

  这间病房恒温恒湿,就算是在这个季节也温度适宜,再加之考虑到琴酒尚未愈合的肋骨不能遭受重压,他身上盖着的被单其实很薄,那层柔软的布料轻易就能显现出躺在床上的人躯体的弧线来。所以不如这么说吧:琴酒现在就像是会出现在古希腊式的大理石雕塑中的那种健美的男性角色,胴体上堆满了起装饰作用的布料褶皱,但是其实除了装饰作用之后也没有任何其他作用。

  ——至少蔽体的作用,是绝对没有起到。

  由于Boss整个人都沉浸在阴影里,琴酒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但是就在同一时间,琴酒才终于迟钝地把身上种种不适成功分门别类,当他昏昏沉沉地成功搞明白到底哪些不适感是发烧带来的、哪些不适感理论上讲这种时候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之后,他忽然反应过来了。

  早已饱受折磨的感受器官大概是把身上的所有不适都笼统地分类为痛苦,在镇痛剂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之后,琴酒终于清晰地感受到,除去高烧带来的体温上升和四肢酸痛之外,一种怪异的火焰依然盘桓在他下腹的骨肉之间,像是蛛网般黏腻,静电一样恼人。

  在被单柔软的布料下面、那层薄薄的病人袍下面,他的阴茎非常违反常理地硬着,把那层布料顶出了一个在黑夜中也非常显眼的鼓胀弧度。

  ——在Boss的注视之下。

  这两件事中的哪一件都非常离谱,尤其是“他在Boss的注视之下硬了”的那部分。

  ……琴酒的大脑一片空白。

  虽然,我们应该仁慈地指出这一点:他正摇摇欲坠地处于再次昏睡过去的边缘,理论上讲,就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他的大脑也理应是空白的。

  我们就不应该指望他此时此刻还能理智地应对眼下这种事情,但是非常不幸,琴酒自己可能并不这样认为。

  琴酒大概从他人生的词典里找不出合理地应对目前这种尴尬清醒的字眼,要知道,他的大脑还烧得一片浆糊一样呢。他的嘴唇颤了一下,勉强吐出一个不比秋日落叶的声音更重的音节,声音听上去沙哑地要命:“Boss——”

  琴酒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说话时一抽一抽地疼,喉咙深处好像还是泛着一股血腥味。而Boss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的面庞,大概停顿了三四秒钟左右,然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松开了他的手、站了起来。

  ——琴酒不会承认,这一刻他感觉到心里一空。

  (但是当然,他想,这可能是上位者面对僭越的下属的时候最为温和的反应。哪怕他们不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物,按照正常人的社交准则,一个人也不应该在自己的上司面前起生理上的反应,这真的只会让人感觉你是个性变态)

  但Boss并没有转身离开或者是叫医生过来,他依然站在床头的阴影里,开始毫无征兆地、慢条斯理地解那件风衣的扣子。风衣下面是同样纯黑色的衬衫,法式袖上某种宝石材质的袖扣闪闪发光。

  琴酒稍微有点愣住了。

  可Boss仿佛没有注意到琴酒的迟疑,他就这样慢吞吞地脱下风衣,放在旁边的扶手椅上,然后解开袖扣放在病床旁边的桌面上,那些金属碰到木质的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不过别看他表面上这样有条理,他的内心绝没有表面上这样平静……自然,任何一个打算跟自己未告白的暧昧对象直接跳到本垒这一步的人都会陷入这种纠结之中。

  当然,尤维塔·迪布瓦和她的医疗团队到达医院后,已经反复跟Boss强调了他们要用在琴酒身上的那种能快速促进伤口愈合、最大程度地恢复身体机能的药物能带来的副作用,Boss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琴酒目前的高烧、无力和四肢疼痛就是最明显的表现,简单地说,琴酒身体里的白细胞正把输入他血液的药物当做一种病毒来攻击,这种免疫系统的反应的外在体现就是高烧。

  非常不幸,琴酒似乎对现在所使用的药物相当不耐受(“他是少部分对药物特别不耐受的倒霉蛋,这种倒霉蛋我在做临床试验的时候一共就见过三个。”尤维塔·迪布瓦充满同情评价道),所以医生们不得不每天轮流给琴酒输两种液,第二种被用来缓解第一种的副作用。

  稍微夸张一点说,目前琴酒体内的药物浓度可能都快比血液浓度更高了。在几种药物的轮番作用之下,琴酒出现了一种用药后非常罕见的不良反应。

  “性欲亢进,主要发生在用药的第一周。”尤维塔·迪布瓦曾站在琴酒的病房外面这样对Boss进行解释,“当然,告诉您所有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是我的职责所在,但是这部分您听一下就行了,药物投入使用之后我其实并没有真的见过这种不良反应发生——在之前的临床试验中,只有百分之四的实验者出现了这种反应,而且对照组也有百分之二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所以其实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种反应与药物成分完全相关。”

  科学家就是这样的,他们会告诉你,“虽然这种症状出现了,但是没有证据表示就是服药导致的”。再者说,百分之四,多么低的一个概率,大概跟世界上诞生一个人而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几率差不多。

  ……而琴酒的眼睛是绿色的,这种罕见的副作用也同样在琴酒身上发生了。

  现在于Boss而言,眼下的情况到底是不是药物不良反应导致的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是否解决这个问题,或者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他的心里曾经闪过一丝的犹豫,因为现在这情境真的有些太乘人之危。如果他有选择权,他情愿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不是以这种形式发生——但是等他松开了琴酒的手、而琴酒用那种难以描摹的目光看向他之后,Boss就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选择了。

  Boss轻轻地对琴酒笑了一下,那像是个对着森林里露出利爪的小野兽露出的、安抚的笑容。他把袖口稍稍挽起,然后重新在琴酒的病床边上坐下,伸手小心翼翼地托着琴酒的脖颈和背部,让对方靠进自己的怀里。

  其实Boss只穿着一件衬衫的身体比他的手指更加温暖,但是琴酒身躯的皮肤滚烫,可能并没有感觉出来。这人不得不躺在Boss的臂弯之间的时候像是搁浅的鱼那样扑腾了两下,似乎是试图从后者身边挪开,而Boss轻轻地伸出手,从他的腋下绕过去,半环住了他未受伤的那边身躯。

  “……嘘,放松些。”他在琴酒耳边轻声细语。这可能并不管用,因为在他的手碰上对方的身体的那个瞬间,琴酒的身躯在他的触碰之中绷紧了,病人袍之下的皮肤热得简直像是在燃烧。

  他说:“不是你的错。”

  “Boss——”琴酒的声音简直像是从牙缝里努力挤出来的。

  Boss只是低头亲亲琴酒的脖颈,完全无视了他的拒绝之意。Boss的声音中盘桓着一点温暖的笑意,像是一句柔软的哄劝:“乖乖的。如果你不小心把滞留针扯出来了,你的主治医师会杀了我的。”

  之前已经说到,琴酒在发烧的时候手脚的温度还算是正常,但是身体其他地方都烫得惊人,在这种极端对比下,当Boss亲吻他时,Boss嘴唇的温度甚至算得上是凉爽宜人。

  琴酒已经变成了浆糊的那一部分脑子指挥着他往Boss温度适宜的身上凑过去,这是一种质朴的生物本能;而他尚且清醒的那部分理智在现下这种离奇的情况下玩命尖叫,就好像一长排活蹦乱跳的小汽笛。

  于是,Boss亲他的脖颈一下他就跟着颤一下,比起正在被人亲吻他的表现更像是在忍受痛苦。Boss一路从他的脖子侧面轻轻地亲到他的下巴,琴酒颈侧的肌肉就不受控制地跟着Boss的动作绷紧又放松。琴酒能感觉到对方的嘴唇已经凑在离他耳朵不远的地方,说出的每个字都好像是被亲密地喂到他耳中的。

  琴酒跟害了热病的人那般四肢打颤,而Boss的手指则像是灵活的蛇那样探进柔软的被单下面去,卷进柔软的布料里一丝朗逸。在Boss开始做下面的事情之前,他在琴酒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非常简单而表意清晰。

  Boss说:“交给我。”

  ——然后他就凑过去亲吻了琴酒的嘴唇。

  和之前那个充满血腥味的夜晚不同,这不再是个浅尝辄止的吻了。在被CIA和泥惨会的人围攻的那个晚上,Boss只是轻轻地贴了一下琴酒的嘴唇,就这样都尝到了从对方嘴里溢出来的鲜血。现在这个时刻,琴酒的嘴唇干燥而没有什么味道,周围徘徊不散的那种消毒水的味道有点令人不快,但是总比鲜血的铁锈味好多了。

  Boss让琴酒把头颅枕在自己的臂弯里,然后更深地吻了下去。他的舌尖富有攻击性地舔舐过对方的齿列,然后撬开这猎物的牙齿,往滚烫、更柔软的深处入侵。

  琴酒能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彻底停住了——大脑里最后几个齿轮在止痛药和爆炸性的事实的双重作用之下吱呀吱呀宣告罢工。Boss的嘴唇的触感、Boss皮肤的温度、Boss身上的味道和Boss的舌头填满了他的感官,让他只能如同溺水的人一般徒劳的挣扎。

  他闻到Boss的皮肤上有股味道非常淡的、辛辣的木质调男香的味道(如果他开口问的话,Boss会告诉他那是Juniper Sling[2],前调是杜松子。Boss说不定正在饶有兴味地等着他问这个问题),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温暖。

  如果事后琴酒回想起这一刻,他会冷淡地表示这只不过是他发烧到神志不清之后的幻觉,因为“温暖”能以如此方式被感知的一种东西。但此时此刻,琴酒则更像是被某种于他而言更加陌生、更加强大而澎湃的事物震撼了,于是他甚至没有进行什么挣扎,只是软绵绵地、过分乖顺地用舌头回应了这个吻。

  Boss的手则在被单里面一路向下摸去,就好像在用手指丈量光滑滚烫的皮肤。琴酒身上只穿着方便医护人员照顾的病人袍——就是那种蓝绿色、衣服的两侧都有系带的袍子——因此Boss的手毫不费力地探进了袍子下面,手指碰上柔软的皮肤。

  琴酒在此刻感觉到了一些违和感:首先,Boss的指腹非常非常柔软,上面没有任何茧子,这对于枪法准到他那个程度的人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枪法的精准程度几乎只取决于是否进行大量练习,而琴酒还记得他在摩托车行驶过程中打爆别人的头的瞬间。

  其次,琴酒在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上没有戴用来固定断掉的肋骨的胸带。

  琴酒还记得他的肋骨在枪击中断掉了,而且说不定是粉碎性骨折。以当时肋骨骨折的程度,他被送到医院之后八成要做开胸手术、用金属丝固定碎得一塌糊涂的骨头……但是此时此刻他胸膛上只孤零零地贴着一长条绷带,这不太像是照顾肋骨骨折的病患的配置。

  这个疑惑在琴酒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本应引起他的注意,但很快他就无法细想了:不知道是有意无意,Boss的手指轻轻地擦过他一边的乳尖,那是非常轻的一下,但是紧接着他戴着尾戒的那根手指也原样扫过去。尾戒金属的指环从那片敏感的皮肤上擦过,感觉简直就像是一块冰落在了琴酒的皮肤上。

  琴酒在Boss的嘴唇下面发出一个狼狈的小声音,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弹了一下,但是旋即腹部就被Boss戴戒指的那只手按住了。那只手沿着腹股沟的方向往下滑,指尖触及到的皮肤不知道是在高热还是在什么其他原因之下狂乱地颤抖着。

  现在,琴酒有些想从Boss的臂弯之间逃开了。这倒并不是因为不情愿或者抗拒,实际上他甚至怀疑自己身体里有一部分细胞正在狂热地高呼“再多些再多些再多些”——但是就只是……不应该,这件事本不应该发生。这没什么道理可以讲。

  他依然绕在自己思维的死胡同里,可能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个死胡同到底是“下属不应该跟上司上床”、“不应该在没正式建立恋爱关系的情况下上床”还是“不应该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上床”,如果细细思索,这个死胡同是“Boss不应该在纯属为了解决下属的生理问题的情况下跟人上床”也说不定。

  此时此刻能确定的唯一一点就是,琴酒的思维里确实是有个绕不出去死胡同存在。在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之前,他再一次试图表现出退缩之意——他伸出没扎着滞留针的那只手去抓Boss的手臂,微微用力推拒。

  如果琴酒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在自己思维的死胡同里四处碰壁,这个时候他可能就会发现违和的第三个事实:他用来抓着Boss的手臂的那只手,肌腱明明在之前的冲突中被刀切断了才对。

  “应该”——这指的是试图偷袭他的家伙把那把刀捅到他的手臂之中去以后,琴酒曾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瞬间失去了对五指的控制,他的手指无力地蜷缩起来,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枪脱离了控制,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对于一名靠这些热武器谋生的人来说,这真是可怜又可悲。

  他现在用这只手抓着Boss的手臂,虽然手因为虚弱而使不上太大力气,但是显然没有什么其他问题。如果他用力张开五指,可能会感觉到指尖过电一般窜过一阵酸麻,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这可不是做过肌腱修复手术的人的正常反应。正常反应包括肌腱黏连、漫长的复健和无法全部恢复的手指功能,而不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可惜现在琴酒那点可怜的注意力都放在别的事情上,所以他没注意到这反常规的奇怪变化。事实证明,Top Killer在被亲得七荤八素的时候也会严重失察。

  此刻,琴酒勉强表达出一点欲拒还迎的抗拒,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同时,Boss正非常细致地用舌尖舔过他的上颚——琴酒能指天发誓有某个绝对是舌钉的金属物从他的口腔里蹭过去,带来一阵又痒又麻的触感。而“Boss可能戴着舌钉”的这个事实足够把他剩下的那一点理智也全变成浆糊。

  琴酒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基本上连不成完整的句子。他非常丢人地在Boss的亲吻之下断断续续的喘息,发出的哼声自己听了都觉得恶心。不知不觉之间,他整个人都被亲得软了下来把体重全压在了Boss的手臂上,左手也已经变成了紧紧地抓着Boss的手肘,不知道是想让Boss再靠近一点还是想让他不要停下来。

  而这个狡黠的谋略家很可能是故意这样做的,因为等琴酒不再继续乱动了,Boss的手指就目标明确地向他的目的地摸了过去:他的手指越过琴酒的因为过量欲望袭击而紧绷着的、汗湿的小腹,有力地抚过阴囊,然后手指一环就把阴茎的下半部分拢在了手里。

  ——琴酒在他这么干的时候呼吸都停了两秒钟。

  琴酒认为自己发出了一声大得有点丢脸的呻吟,但是从客观上讲,他当时能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大小也就跟奶猫差不多。Boss仁慈地把嘴唇挪开,好能让他把声音发出来,琴酒发着颤深吸了一口气,眼角看上去比刚才更红了,甚至还有点湿漉漉的。

  屋角的唯一一盏灯把这一切都纳入到错乱黯淡的阴影中去,在昏昏沉沉之中,琴酒只能看见被灯光照亮了一点点的、Boss光洁的下巴,还有他的嘴唇,在亲吻之后泛起了一种温暖的桃红色。

  Boss的手指缓慢地沿着阴茎鼓胀的血脉一路摸过去,一边摸一边在琴酒耳边轻声哄他——“真乖”、“好孩子”或者“忍一下就好了”之类的话,听上去特别像是老变态在诱拐年龄比他小好多的未成年。当然,从他们两个的年龄差来说,这种比喻也并非不成立。

  而琴酒的境况则更糟糕一些,不管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事多不应该发生,在Boss的手摸上去之后,他两腿之间那玩意可是兴奋得不得了。

  现在,他的意志力和身体状况完全不足以令他忍住从牙齿之间断断续续地、颤抖着流泻出来的呻吟,而这个事实让他平生罕见地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羞耻感。琴酒能感觉到他面颊、耳廓乃至于脖颈的皮肤都仿佛在燃烧,也不知道是因为发热还是因为已经羞耻到无法承受的地步。

  而Boss则能看见琴酒的脖子和锁骨都红了,皮肤上浮着一层发亮的细汗。

  于是Boss在琴酒耳边轻声细语地对他重复“没关系”,虽然不知道这能起到多少安抚作用。与此同时,Boss的手已经摸到了阴茎的最顶端,也就是尿道口附近。他的指甲轻轻地刮过那些柔嫩的皮肤,从琴酒嘴里逼出几声发着抖的低哼——然后,他在那里摸到了一根冰凉而柔软的橡胶管。

  Boss的动作猛然顿住了。

  ……导尿管,当然啦。任何一个医生都会告诉别人“在病人昏迷期间使用导尿管是有其必要的”,任何一个护工都会为了这个伟大发明载歌载舞。但是Boss在此时此刻忽然无比明晰地意识到:正在干这事的他看上去还真像是个变态。

  有点太变态了。他甚至怀疑这事在哪个国家是违法的。

  但是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真的有点晚了。Boss思考了两秒钟,然后平缓地把手从被单下面抽出来,琴酒躺在他手臂上,有点发抖地喘息着,皮肤上沁出的汗水正逐渐浸透Boss的衬衣手肘处的布料。

  如果琴酒以为这就结束了,那他可真是太过天真(而且在场的两人都无比清楚,在整个场景之中,琴酒的老二可能是最不想让这一切结束的那个)——又或者说,如果琴酒以为Boss会被意料之外地出现在别人生殖器上的一根导尿管打败,那么他可能低估了一个阅尽千帆的老变态的变态程度。

  实际上正相反,可能是因为琴酒的皮肤太过干燥的缘故,Boss把手抽出来之后就开始细心地舔湿自己的掌心。

  琴酒有点茫然地看向Boss,而Boss镇定得好像仅仅是在处理组织事务。他非常自如地看了琴酒一眼,嘴唇之间露出一点柔软潮湿的红色舌尖。

  ……琴酒很希望在这关头他能晕过去,但是在欲望和疼痛被平息之前,他甚至连这都做不到,继续专心致志地干这码事。

  之前已经说过,屋角的盏灯最远只能照亮到Boss的下巴和嘴唇的位置,这导致Boss现在特别像是个出现在色情片里的、面目模糊的人物。人们无需知道他的长相,只要知道他的舌尖是那种过分甜蜜的红色,只要知道他的舌尖上穿了一枚小小的顶,最顶端有个闪闪发光的碎钻的装饰。

  ……这太荒谬了。

  琴酒闭了闭眼睛,但是这也没法把这个场景从他的脑海里抹掉。另一边,Boss显然已经把他要做的事情做完了。

  他的手再一次探进了被单下面,手指温暖又湿滑地握住琴酒的性器,湿润地撸了一把。他的整只手只有尾戒的指环是坚硬的,金属时不时从阴茎脆弱的皮肤上擦过去。

  琴酒猛然偏头一口咬住了Boss袖口的布料,那些脆弱的呻吟终于被堵住,只从他的嘴唇之间模模糊糊地漏出几声哼声。

  Boss没对他的做法发表什么意见,在提供这次过于亲密且娴熟的手活儿的时候,他再一次俯身下去亲吻琴酒,他的吻比刚才温和了不少,像是柔和地引诱蚌张开它的蚌壳。

  Boss自己的呼吸也是沉重而略有凌乱的,这至少说明在此情此景之中受影响的不仅仅是琴酒一个人;他在亲吻的间隙轻声地念过琴酒的名字——那个代号,在这些生存在黑暗之中的人们眼中看上去意义无穷的单音节。

  琴酒的身躯在他娴熟的抚摸之下颤抖,腹部和大腿不受控制地抽搐,最后,他发出一声咬着Boss衬衫袖口都堵不住的闷哼,髋部忍不住地向前挺动,把滚烫坚硬的性器官更深地操进这个黑暗组织话事人柔软的掌心里。

  Boss亲着他的嘴角,同时用小指和无名指夹住那根插进尿道的橡胶管,力道极轻地往里捅了一下——导尿管的头端有一个小小的气囊,在医护人员插入导尿管之后,会向气囊里注入液体,以防止导尿管从膀胱中脱落。Boss的动作还没有重到令那个气囊擦伤人体娇嫩的内壁的程度,但是已经足以令琴酒感受到异物确实存在,这长长的异物钻进他的尿道之中,比肉体更加坚硬,紧挨在离前列腺极近的地方。

  琴酒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眼睛大大地睁着,只有下腹的肌肉一阵紧缩。然后他射了,或者说,精液无声地流进掉尿管里,粘稠地一滴滴落进挂在床尾的尿袋之中。

  他的身躯在紧绷之后骤然瘫软了下来,汗淋淋的,胸膛不断剧烈地起伏。

  而Boss则低头轻轻地啄吻着他的嘴唇,用指尖帮琴酒擦掉悬在眉弓上的汗滴和眼睛沁出的生理性泪水。由于两只手都被占着,最后Boss还用面颊贴了一下琴酒的额头。

  “体温好像没刚才那么高了,看来出汗还是有点作用的。”Boss说,语气平静到他刚才好像什么都没有干。

  性欲得到了纾解,疼痛也逐渐被镇痛泵里稳定地打入体内的药物控制,琴酒在这一刻忽然感觉到他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了。药物的副作用之一,也就是极端的疲惫和困倦在他稍微逃脱躯体上的折磨之后迅速笼罩了他,他忽然感觉到睡意如天空中的乌云一般滚滚袭来,很快就要把他压倒。

  而同时Boss正镇定地把手指从他的双腿之间挪开,把手抽出被单之前摸猫一样摸过琴酒的腹部。Boss原本整洁的黑色衬衣被压皱了,紧贴着琴酒的皮肤的那部分布料沾上了斑斑点点的汗渍,上头还有被琴酒的手指抓出来的褶皱,看上去可比之前凌乱不少。

  ……就仿佛没有那么触不可及。

  琴酒就在这昏昏沉沉的时刻忽然弄清楚了自己感觉到抗拒的原因。在这一刻,他忽然知道自己的死胡同到底是什么了。

  如果他更加清醒,他将不承认自己心里曾升起了这样脆弱的想法;如果他足够清醒,他甚至会为自己产生这种想法感觉到耻辱——但是有个念头正明晰地在他的脑海里升起,正如无法阻止的海潮。

  他正在想:问题在于,Boss愿意这样做吗?

  (这太脆弱。他脑海里有个声音咒骂道。太女性化。太优柔寡断)

  Boss爱上了组织里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这个杀手冷酷、精干,坚不可摧。现在的他还是那个杀手吗?

  Boss爱组织里的那个杀手。Boss爱躺在病床上、再也达不到往日的巅峰的残废吗?

  他对Boss依然有价值吗?

  如果他对Boss已经没有价值,那么Boss还会爱——

  在琴酒足够清醒的时候,他不会产生这样的疑问。首先他肯定会对自己说,本来Boss是否爱他这一点就不应该是他去烦恼的事情,毕竟那并不是他理所应当要得到的东西,所以也不应该对这东西的逝去感觉到过分在意。正相反,如果Boss不再爱他,他的生活才能再次回到正轨,不必再去考虑如何令一个上位者心满意足,那明明最好不过。

  但是他现在被打了太多止痛药,事后琴酒会拿这一点给自己开脱。所以在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他就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正想要让他重新在枕头上躺好的Boss的手臂。

  “……Boss。”琴酒现在能发出的声音低得如同呢喃。

  对方的动作停下了,比他体温稍低一点的手再次落在他的皮肤上,动作永远如同安抚。“怎么了?”Boss问道。

  而琴酒努力从嘴里吐出清晰的字句,这可能是他在这一天从嘴里吐出的最长的句子。他的声音低哑、微弱、趋近于无。

  他说:“……我会好起来的。”

  “……我还是对您有用的。”

  这其实是一句很奇怪的话,因为琴酒本应绝对、绝对不会吐露出这种软弱的言语。他的本性使他无法向上位者示弱,就算是他确实沦落到要被组织抛弃的境地,也会选择强硬地向组织再一次证明自己的价值,而不是吐出这种近似于恳求的话语。

  所以是什么驱使着他说出这样的话呢?琴酒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Boss似乎已经知道了。Boss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他伸出手去,摸了摸琴酒被汗湿成一缕一缕的头发。

  “你会的。”他的声音听上去低而坚定,令人心安,“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然后他顿了顿,仿佛响起了什么,于是又说:“……但是,等到把你的镇痛药停掉之后,你要是对现在发生的事情拒不承认,我可是会很苦恼啊。”

  琴酒昏昏沉沉地看着Boss,以他现在的状态是弄不清楚Boss的意思的——人都是这样的,他们在被麻翻的时候永远觉得自己特别清醒,但是等真正清醒过来之后才可能发现原来自己在被麻翻期间抱着一罐酸黄瓜痛哭流涕。

  而Boss的笑容相当轻快,他显然打定主意让琴酒记住他抱着虚拟酸黄瓜痛哭流涕的时刻。于是他把那枚尾戒从手指上摘下来,轻轻地塞进了琴酒没扎着滞留针的那只手的掌心里。

  那枚戒指宽大的戒面压着琴酒的掌心,如果琴酒的手再握紧一点,戒面上的纹章可能会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潮红色的印痕。琴酒有些茫然地握住那枚戒指,困倦而疑惑地看向Boss。

  “记住我曾出现在这里,以及我做出的承诺。”Boss再一次低下头亲了亲琴酒的嘴唇,那是个很轻快而温和的吻,“然后好好休息吧——稍后我会帮你把病人袍换成干净的,你身上这件都汗湿了。”

  他停顿了一下,好像从琴酒的眼中读出了什么琴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绪。因为他又说:“好好睡,我现在不会走的。在我不得不离开之前,我都会留在这里。”

  ……这是一句很奇怪的承诺,但是琴酒太困了所以没有察觉到其中的不妥之处。他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不管愿不愿意,疲倦都在这个时候打败了他,琴酒的眼皮越垂越低,Boss依然站在他视野中央的位置。

  Boss在琴酒再一次无法抗拒地陷入漆黑而温暖的梦境之前,在琴酒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等你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梅洛会在你身边陪你。”

  [1] 聂鲁达《二十首情诗和一直绝望的歌》:“让我的亲吻下锚、让我的欲望筑巢”。

  [2] Penhaligon’s Juniper Sling,这款香水在国内一般被翻译为“潘海利根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