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好景宜长>第22章

  游乐园坐落在城市的西南角,是年前刚建成的。落地面积很大,设备崭新,门口挂着五颜六色的彩带还标着“庆祝开园”之类的字样。

  周日人很多,有不少情侣和学生,沈回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正好错开入园的高峰时期,因此没怎么排队。

  郝暻在下车之后显得兴奋了起来,和Mike两个人在门口开始情绪高涨,一会儿讨论着哪个过山车更刺激,一会儿又比较起谁玩打枪项目准头更好。

  “沈回,你说,”郝暻过了检票口,和Mike说到一半,回过头来问,“谁更厉害?”

  沈回正在用手机看园区地图,反应了一下:“不知道。”

  “什么啊?”郝暻明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撅了撅嘴,又说:“我们上次一起来游乐场玩的时候,你不是看到我玩了嘛,弹无虚发啊简直是,我最后还抱了一个超大号玩偶回去,你忘记了?”

  刚刚Mike号称高中去春游,他一直是打枪、射飞镖或是套圈这种项目的第一名,沈回知道的,所以肯定是他更厉害。郝暻当然不同意,就寻求双方见证人的看法。

  见证人沈回回忆了一下,他看了一眼Mike,然后很认真地看向郝暻,解释道:“没有忘记,我说不知道,是因为没法比较。”

  “这个人拿第一名的事,”沈回指了指Mike,“我完全没印象。”

  “……”

  “哈哈哈哈哈哈。”

  Mike在一边瞬间无语,控诉着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没有印象,郝暻哈哈大笑,说有些人这下吹大了。

  他俩跑在前面,还在继续这个话题,Mike差点就要拉着郝暻直接去玩这个项目一较高下了。

  沈回和向函跟在后面,郝暻时不时侧头说话时,沈回都能看见他极其生动的表情下,显得熠熠生辉的脸庞。

  “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他没忍住笑了下, 低声说道。

  沈回想起了一年多以前,他们两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游乐园。

  那天郝暻也是这么兴奋,好像游乐园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奇,都很欢欣,值得跃跃欲试。而在沈回眼里,这样的郝暻更加新奇,值得注视。

  他们排了几个大热项目,人非常之多,其中一个项目排队花了三个多小时,玩下来天已经快黑了。郝暻还有别的想玩的,但这时沈回接到了工作电话。

  “好啊,有的人游乐园约会都要被工作call走。”郝暻佯装生气,又对他眨眨眼睛说,“但谁叫我这么善解人意呢,真没办法,走吧,工作要紧。”

  “不过最后五分钟,再陪我玩个这个。”要离开之前,郝暻指着边上一个没人的打气球摊子说道。

  于是他们抱着一只巨大的玩具熊走出了游乐园,那家游乐园年头很久了,都建了十几年了,门口的招牌有被雨水冲刷锈掉的痕迹。

  沈回在招牌底下对郝暻说抱歉,让你扫兴了。郝暻却从玩具熊的脑袋后面,露出一双笑得亮亮的眼睛,说没关系。还反过来逗他:“你知道就好,想想要怎么补偿我。”

  “我想好了,罚你陪我再来十次游乐园吧。”十秒钟后,郝暻在笼罩下来的夜色里这样笑着说。

  “……还好吧,你看麦珂这个人在旁边才是真的像幼儿园小孩。”向函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拉回思绪。

  沈回回过神,表示附和:“看来他们真的很喜欢游乐园。”

  “嗯,”向函点点头,“麦珂这已经是拉着我来的第四次,你和郝暻呢?”

  他不知道沈回和郝暻之间的那些事情,只把他们当作正常的情侣,沈回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条主干道上的人很多,向函的鞋带开了,他们往边上靠了靠,蹲下来系鞋带。Mike回过身发现了这一点,朝他们走过来。

  沈回继续往前走,和想要帮向函系鞋带的Mike擦肩而过,一直走到郝暻面前。

  郝暻打量了一眼沈回的神色,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郝暻。”沈回叫他。

  “在呢。”郝暻的心情很好,声音都高了一个调。

  边上有工作人员过来贩卖气球,一大把色彩缤纷,做得很精致的气球浮在空中摇曳着,显得梦幻又美丽。

  他们俩一起看向气球,沈回很轻地说:“以后我要是想再来十次游乐园,能邀请你吗?”

  空气仿佛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后,郝暻同样轻轻地说:“我想想吧。”

  说完,Mike他们就走了过来,郝暻喊Mike快点,沈回没有看到郝暻的表情,但至少他得到了一个答案,且不是“不能”。

  这天大部分的时间里,郝暻和Mike都在为了各种各样的项目冲刺,然后尽情尖叫。

  沈回和向函一开始还跟了几个项目,大半天过后,就在一家咖啡店门口设的桌椅边坐了下来,说你们去玩吧,我们在这里点点吃的,给你们看东西,你们累了就过来休息会儿。

  郝暻和Mike有了结伴游玩的搭子,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向函是个为人很周到的人,就算是面对沈回这样面冷话少的,也不会让气氛尴尬。他总能找到一些话题,沈回礼貌地回复,相处得也还挺融洽。

  “你好像从不叫Mike的英文名。”聊了一段时间后,沈回发现了这一点。

  向函只叫麦珂,不像他们都是喊Mike,比较顺口。

  “对。”向函点点头,“可能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对他来说比较特别一点吧。”

  他吸了一口咖啡,很意外地,沈回在这张俊朗文气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失落,他想了想,问:“你和Mike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啊,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向函松开吸管,抬头说,“我们是在gay吧搭讪认识的,他这样的类型,在人群里也算是很难不引起人注意,所以他过来很直接地要电话号码的时候,我就答应了。”

  “跟他这种又开朗又健谈的人交往,应该很开心吧?”沈回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些真实的疑惑,仔细听,可能还有一点羡慕。

  他以为这个问题不难问答, 但事实是向函并没有答得很快。

  夕阳西下,橘色的光线洒在路面上,向函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说:“一开始是很开心,但最近我们也总是吵架。”

  “听Mike提到过,可以问下是为什么吗?当然不想说可以跳过。”

  “没什么不好说的,大概是,我嫌他从来都不会生气。”

  “不会生气?”这个理由让沈回愣了一下。

  “嗯,”向函笑了一下,“没有人会喜欢永远冷静的爱情吧。”

  麦珂是很能让人开心,永远乐观,像一个热量源源不断的太阳,但时间长了,这恰恰也就是问题所在。

  不论向函做什么,他永远都不会为他生气。可能有人会觉得这很好,但在向函这里,就觉得麦珂不够爱他。

  “看你和郝暻的相处,你们应该相处得不错吧?”向函看着若有所思的沈回,又问。

  沈回张了张嘴,把那句“我们也没有很好”咽了回去,最后说:“没有,是我做得不够好。”

  他们又闲聊了没两分钟,结果说曹操曹操到,被提到的Mike和郝暻纷纷出现在了视野里。

  不远处有一个气球射击摊,他们大概是玩好了大型项目,两个人走到摊位边,开始比起射击来。从沈回这边的角度,正好能很清楚地看着他们侧面举起枪的身影。

  打了两轮过后,两个人都放下气枪,说了些什么,然后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沈回。”正玩到兴头上,郝暻有些嗨了,叫着名字小跑过来,“说一个你想要的,我跟Mike觉得这样比没意思,要你和向函各自说一个指定的当彩头。”

  “那就,要店里最大的那只凯蒂猫吧。”

  前面路过时看了一眼,沈回没注意到其他的,只对那只大型猫咪印象深刻。

  郝暻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最爱猫嘛。”

  他正等着向函回答,结果Mike走过来听到对话,有些欠打地说:“那我们也要凯蒂猫,刺激点。”

  说着,他对沈回做了个挑衅的表情,半开玩笑说:“不好意思了,我要把你最喜欢的赢走。”

  这下郝暻斗志昂然起来了,他表示不可能的,你做梦,就拉着Mike又跑了回去。

  夕阳余晖在他身上勾勒出金色的线条,沈回盯着郝暻的背影看了很久。谁也没发现郝暻的脚步急促,但沈回看到了,他觉得心里有哪个角落,软了一下。

  中间Mike又折回来一次。

  他不知怎地,突然没手感了,一直发挥失常。郝暻觉得这样就算赢了也没意思,又听说向函也打得好,提议要不要让向函来替他,Mike当然同意。

  “向函,你过去替我会儿。”Mike擦了擦头上的薄汗,解释了两句,一屁股坐下来。

  “关键时刻你就不行了。”向函精准吐槽,看到Mike头上出现几道黑线后笑了笑,又问沈回,“你要不要也去替郝暻打几枪?”

  “他不会想要我去替他的。”沈回答得极快,且极肯定。

  Mike在一旁十分夸张地表示,你怎么知道?

  “刚刚我问郝暻了,要不要也让沈回过来,被他拒绝了,你这么了解他啊。”Mike感叹道。

  “嗯,”还带着白日余热的风吹过来,沈回低声说,“因为上次和他来游乐园也是这样。”

  凭借着经验,沈回做得出准确判断,但他却不一定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或许更准确地说,是郝暻不知道沈回知不知道。

  向函加入战局后,比赛一下子变得好看起来。他胜在稳,郝暻胜在有时的准头出奇的好,个头最小但分数最高的气球都能打到,胜负暂时变得难料。

  两个人都投入进去,聚精会神地按下扣板。

  郝暻盯着墙上的气球,进行瞄准的瞬间,觉得自己很难否定一些东西。

  可能是游乐园使人肾上腺素飙升,可能是气氛使然,但不管怎么样,郝暻都不允许别人拿走沈回想要的东西。

  他自己和沈回之间怎么样是一回事,但别人要来做些什么对沈回不好的事,就是不可以。郝暻像是受到过规训的那种人,在潜意识里近乎本能地觉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沈回就应该得到,并且他要亲手赢给沈回。

  夕阳在这场比赛中徐徐下沉,远方的天空染成了玫瑰色,映着摩天轮的倒影,显得很浪漫。

  Mike玩累了,瘫在椅子上吃着东西,话却还是不停。

  他问旁边注视着郝暻的沈回:“郝暻不是体力很差嘛,我看他现在比赛的样子,怎么感觉体力比我还好。”

  “没有,他体力就是很差。”沈回驳回这一点,又说,“但他偶尔胜负心也比较强。”

  Mike换了个坐姿,有些意有所指地说:“挺好的,有时候就是要去争取,爱情也是要靠争取的。”

  这话表面上在说郝暻,实际上不知道说给谁听,沈回看了他一眼。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啊,不是在说他们比赛的事嘛。”Mike狡黠地笑笑,“不过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喜欢他吗?”

  沈回愣了一下。

  类似的问题,他听过许多遍了。

  逻辑上来说,其实Mike不应该这么问,他应该首先问,你还喜不喜欢郝暻?可他就是跳过了这一步,直接问沈回喜欢郝暻的理由。

  过去郝暻也问过他,沈回总是用沉默来回答。有时郝暻会笑着换个话题,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有时郝暻会装作生气,抱怨说沈总你也太惜字如金了,下一次我也不说喜欢你了。

  可“下一次”真的到了,郝暻又会说,沈回,我好喜欢你的眼睛,或者,沈回,你好好玩,其实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所以我喜欢你。

  郝暻擅长爱人,有时在他的喜欢里,沈回都要错以为自己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了。

  但他的回答,大抵总是让郝暻失望的。

  沈回正要说什么,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喊,打断了这段对话。

  “沈回!”

  落日余晖中,郝暻转过身来,很用力地朝他们挥手,带着得意和欢欣的神情,笨拙地举起那只巨大的凯蒂猫:“我赢到了!”

  说着,他朝沈回跑过来,刘海伴随着脚步一晃一晃的,仿佛今日乐园里最大的赢家。

  不到三十米的距离,沈回一直一直看着郝暻,他对着身边的Mike,用一种只有他俩能听到的音量说:“如果你见过了他在恋爱里的样子,就会懂得,喜欢郝暻,根本不需要理由。”

  出园的时候,是晚上七点。

  四个人尤其是Mike和郝暻,都玩得很尽兴。郝暻累着了,打算回程的路上眯一会儿。

  沈回抱着那只赢来的凯蒂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画面很搞笑。

  毕竟近一米九的大男人面容冷峻地抱着一只玩具猫走在路上,也不怪一些小孩会扭头看他。

  游乐场的门口有一家快餐店,这会儿亮起了彩灯,正在放一首老歌,歌曲放到高潮部分,温柔的女声开始唱:

  “不需要理由/就这样爱上你

  也许习惯熟悉的距离/也许只想放心的呼吸

  也许/也许”

  郝暻看了一眼侧着头的沈回,问他:“怎么,是你喜欢的歌?”

  “不是。”沈回说。

  “那你在看什么?我还以为是因为歌呢。”

  夜风轻拂,在柔缓的歌声里,沈回的脑中不知怎地,想起的是两个人睡到第二天早上,一起去馄饨店的画面。

  他看着郝暻,问:“下周六有空吗?”

  “有,你发我短信吧。”

  郝暻以为沈回在说“约炮”的事,嘴很快地说完,正后悔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容易”,就听到沈回说:“没有短信。”

  “郝暻,陪我一起回家吧。”

  不是花园街43号,是后来在那里长大,从被抛弃的小沈回,长成看起来什么也不害怕,什么也不在意的大沈回,有他的妈妈,他的家人的那个家。

  :歌词出自徐若瑄《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