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过后,沈回没再找来,但给郝暻发了一条短信。
短信内容是周六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郝暻没有回复,他隐隐地感到事情朝他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了,但他依然保留了和沈回之间的默契。
沈回发了这样的短信,那便不用再说什么。等周六时间一到,沈回会准时出现在约定地点的,要是郝暻也出现了,就表示他同意了,要是没有,就一切告吹。
郝暻想找人聊聊这些,他很自然地想到了Mike,但还是感到有些难以启齿,于是在周四中午吃饭的时候,郝暻问了他一句:“你有没有跟人打过炮啊?”
这家意大利餐馆人不算多,Mike在软件上团了券,带郝暻过来一起用掉。他吃下手里的最后一口披萨,用纸巾擦了擦嘴,说,有啊。
“就在我跟我那个出轨的前男友分手之后,太伤心了嘛,想着要放纵一下走出悲伤,就约了一个。”
“然后呢?”郝暻想知道实际生活中的“炮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然后了。”Mike摇了摇头,“都见面了,但在最后关头又打住了,虽然也有干净安全的约炮,但还是觉得炮友这种存在,总归不太好。”
“这样啊。”郝暻听了若有所思,又附和道,“是不太好。”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嘴唇一直没碰到水,才发现杯子早就空了。
周六那天,下了点小雨。天空阴沉沉的,雨势虽然不大,但一直没停。
郝暻从理发店里出来,都把伞收好了,没走两步还是认命地把伞拿出撑开。
虽然是毛毛雨,但新做好的头发打湿了肯定还是会心疼。
郝暻为了这颗头,一大早就出门了。他在对发型的要求上,是理发师绝对不会喜欢的客人类型。
要保留发尾的一些长度,刘海弧度自然,保持在眉毛以下,在有层次的基础上,“简单”地精修就行——理发师听完郝暻的描述,沉默了两秒。
不远处是一个十字路口,郝暻带着坐了几个小时才得来的新发型,走到路口边上等车。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多,来往的车辆不多,郝暻用手机确认了下定位,在摁熄屏幕后,没忍住再次欣赏了下发型。
仔细想想,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精细地理过发了。和沈回在一起的时候,郝暻将自己那些十分耗费时间的爱好,都进行了替换。
替换成和沈回一起逛公园,看大爷大妈锻炼身体,替换成给沈回做一顿早餐,虽然并不算美味,替换成和沈回待在公寓的床上,毫无意义地睡大觉。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无非是看谁的优先级更高罢了。沈回总是轻而易举地,在郝暻的排名序列里,摘得第一。
差不多五分钟后,郝暻打的车到了。
开车的师傅很健谈,郝暻一上车,就得到了一句问好。
“这个点开过去应该不会堵,但还是有点远的,大概三十分钟吧。”师傅说着,看了一眼郝暻的打扮,又道,“小伙子很精致嘛,看来是要去约会吧?”
郝暻笑了笑,对最后一句不置可否,又表示没事,这点时间不算什么。
细细的雨丝斜着打在玻璃上,郝暻靠着车窗,想起去年过年的时候,他是真的花了很久很久去见一个人。
那年临近春节,沈回接了个出差任务,一个人待在国外,郝暻放弃了和家人团聚的时间,偷偷买了机票。
他做了12个小时的长途航班,在伦敦的广场上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结束会议后刚看到电话的沈回才姗姗来迟。
郝暻不说自己有多累,也不说自己被冻得有多冷,只是冲着沈回傻笑。
漂亮的大眼睛笑得弯弯的,他说,“宝贝,新年快乐。”
“诶?前面那条路怎么被封了,要不我就停在前面路口吧,然后您往里走一点就到了,不然反而绕路。”离目的地只剩几百米时,司机师傅看了一眼前面的路况,对郝暻说。
郝暻不再多想,连忙集中注意力,确认了一下导航页面,然后说好的,就停那吧。
“好嘞,您下车后再直着往前走五百米就到了。”司机又热情地说。
“嗯嗯,我知道,我来过的。”郝暻紧了紧手里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最终目的地,和几天前那条短信里的地址一模一样。
郝暻决定赴约了。
赴约的理由明显和过去不同,但心情却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想见沈回了,仅此而已。
郝暻,你也有点贱了。下车的时候,郝暻撑开伞,这样想道。
*
这一周沈回都很忙。
不仅是工作上的事,还要忙家里的事。
母亲在上周日打来了电话,说你叔叔这两天就要转院了,我一个人顾不过来,你有时间就过来,沈回自然说好。
叔叔是沈回的继父,沈母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她的财运很好,自己收入很高,嫁的男人也都是极有钱的,可惜爱情运实在不行。
第一任老公,也就是沈回的亲生父亲,在沈回十岁那年变了心,抛弃了他们母子。现在的这一任又患了重病,要不停做手术、化疗,才得以延续生命。
从小到大,母亲对沈回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儿子啊,不要强求,一切都顺其自然才好。
这次叔叔的病情又不稳定了,沈母的朋友给她介绍了一个名医,商量第三次手术方案,周一的时候刚刚成功转院过去。
“儿子,你叔叔的手术日期差不多定下来了,就在下周五,跟你说一声。”
“好的,妈。”沈回按照约定时间准时将车停在了路边,刚下车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你自己也当心身体。”他又说。
“你也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工作别太拼命,要按时吃饭,晚上早点睡觉。”
“知道。”
可能是童年经历的原因,自家的这个儿子总不比别家的那样热络、亲昵,也从来不会撒娇,沈母清楚这一点,没说两句就说那你去忙吧,然后结束了通话。
沈回没有带伞,他刚收起手机,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小雨,待视线下落之时,就看到了街道正对面的人。
郝暻穿着一件短款的小夹克,露出腰线来,显得比例很好,他打着伞,正准备过马路,头发看起来是剪过了,精致又清爽。
没一会儿,他同样看到了马路对面的沈回,人行横道还是红灯,郝暻举起手挥了挥。
十几秒后,红灯转绿,郝暻跨过斑马线,跟着人流慢慢走了过来。走近之后,沈回才看清他的脸上有几分不自然。
“你来了。”沈回看着站定在面前的人,说。
“嗯。”
“剪头发了?”
“上午刚剪的。”郝暻眼神乱飘,完全不和沈回对视超过三秒。
“你怎么不打伞啊?”他又说着,往前了一步,将伞面盖过了沈回。
沈回站在原地不动,他个子高,很自然地从郝暻手里接过了伞,小指蹭过了郝暻的食指。
“我们去哪?”沈回问。
“不知道,我没想法。”郝暻的心莫名跳得有些快,明明两年前第一次真正和沈回正经约会,都从没有紧张过,“听你的。”
沈回想了一下,说:“那去我家?”
炮友约定还历历在目,“去我家”这几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不再单纯,郝暻终于将目光抬起,和沈回短暂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去你家。
一路上,郝暻都还是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的,他很想像以前那样,无所谓地对自己说开心就好,但现实是,光是坐在沈回的副驾上,就足够调动起他所有的感官。
“你喷香水了?”开出去一段路后,沈回突然问。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卫衣,整个人看上去很休闲。
“没。”郝暻摇了摇头。
“你今天好好闻,车里现在都是你身上的这个味道了。”
“噢,可能是理发店给我摸的护发精油味吧。”郝暻状似不经意地说,侧过头去,脸颊有点泛红。
“我们现在是要去花园街?你东区的那套房子不住了吗?”他又问。
“嗯,花园街43号。”沈回重复了一篇这个无比熟悉的地址,“现在基本只住那边了,换来换去的,麻烦。”
“哦。”郝暻应了一声,不说话了。
就这样,郝暻跟着沈回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公寓楼下,再次坐电梯来到了以为不会再踏足的十三层。
开门的时候,沈回说了一句:“到家了。”
外面的天还是阴沉沉的,室内随着开关打开的暖色灯光就显得如此温暖和珍贵,郝暻鬼使神差地跟着说了句:“嗯,到家了。”
这天沈回不同于上一次,很温柔。
郝暻仰着头,拼命忍着叫出来的冲动,觉得这股温柔比粗暴对待他要更加磨人。
两小时后,郝暻跑去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沈回正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看一份文件。他套了件衬衫,下半身只穿着短裤,露出结实的大腿,使得这一幕多了两分色情。
郝暻走到沙发边,捡起扔了一地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好,对沈回说,那我走了。
沈回从文件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了。
又是这四个字。
郝暻咬了下嘴唇,往玄关走。他弯下腰穿鞋的时候,腿还有点抖。
好不容易有些狼狈地穿好鞋,郝暻正欲推门离开,这时听到屋内传来了沈回的声音。
沈回的音量很低,听起来也有些疲惫了,但在安静的公寓里格外清晰。
他说:“下周六见。”
那疲惫反而让他的声音多了一些人情味,但说出来的内容,还是一样不管郝暻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