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好景宜长>第11章

  沈回长这么大,应该从没有受过这种屈辱吧。

  这是在郝暻的思维开始恢复正常运转后想到的。

  “嫖资”两个字之炸裂,让郝暻张着嘴呆在座位上整整十秒。

  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又感到震惊,又有点想笑,然后提醒自己在这种场合之下还是不要笑。

  “我说……”缓了又缓之后,郝暻开口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那天杯子碎了呢?”

  他的每个字之间仍有着一种受到冲击后的停顿感,显得有点喜剧色彩,沈回拧着眉,语气还是不善极了。

  “什么杯子,”他说,“不要随便转移话题。”

  “你不记得了?就那天在客厅里,我们……”

  郝暻诧异地转过头去看他,说到一半脸颊有些发红,他支起左手,故意做了个托腮的动作,用手掌挡住侧脸: “那个时候我不小心用手往茶几上扫了一下,把你的杯子打碎了,我看还挺贵的,所以估摸着价格,放了这个钱,你懂吧。”

  “……”

  和想象中的一样,沈回沉默了。

  “这个钱是我赔你杯子的钱,不是那个。”好像生怕沈回还没搞懂,郝暻又直白地解释了一遍。

  “……”沈回彻底沉默了。

  他的脸色不再那么难看,但明显变成了另一种精彩,车内一下子安静极了,只剩下驶过道路的轰鸣声。

  “那个,”郝暻抓了抓头发,觉得此时此刻应该由他来打破沉默,“你吃饭了吗?”

  “……还没。”缓了一会儿才说话的人成了沈回,他轻咳了一下,“我们去吃饭吧。”

  “我就不用了,其实我待会儿想……”

  “看电影”还没说出口,郝暻快速瞄了一眼沈回,发现沈回的耳根少见地有些泛红了,他收回视线,将那三个字咽了回去。

  “行,去吃饭吧。”郝暻点了点头。

  “那正好,”沈回松了松胸前的领带,他很快速地恢复了正常的语气,又去重新点导航,“我有想去的一家餐厅,就直接过去吧。”

  “噢噢,都可以,我不挑。”

  郝暻点着头,又去瞄沈回。视线里沈回的脸已经很平静了,就和他处理工作时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了泛红的耳朵。

  不知怎地,郝暻又开始想笑,并且这次忍不住了。他用手掌继续掩盖住上扬的嘴角,转头看向了窗外。

  拜托,沈回,这可是沈回诶,却在某个周末早上一睁眼,发现打分手炮的人跑了,床头柜上放着一叠钱,郝暻想象着他这一路上是以怎样误会的心情找来的,就觉得小沈也真可怜啊。

  嗯,这回没法叫沈总了。

  好玩果然还是沈回好玩,郝暻这么想着,又笑了笑。

  天色逐渐暗了一些,沈回没开太久,十几分钟后就到达了目的地,最远处的天空还是动人的橘色,头顶已经是暗蓝了。

  要吃的店是一家很火爆的高级网红餐厅,主打结合了西班牙和法式的创意菜,门口队伍排得老长,人特别多。

  郝暻下了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以前他一直想和沈回一起去,但是没去成的一家。那会儿要不就是沈回在忙,不然就是郝暻要加班,等他俩都有空了,位置又约不上,总之各种不巧。

  “怎么是这家?”他愣了一下。

  “不想吃这个?”沈回锁了车走过来,“换一家?”

  “不是,”郝暻顿了一下,“我看人好多,应该吃不上吧。”

  “没事,前两天客户正好送了一张双人套餐的vip体验券,免排队。”沈回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来,冲着郝暻很帅气地晃了晃,带着他往门口走。

  “是这样啊。”郝暻跟在后面,声音很低地“哦”了一声,不再多想了。

  餐厅门口有几级台阶,边上有几个年轻人围着店员,好像产生了点纠纷的样子,一直在说些什么。

  郝暻往上走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正好情绪很大地后退了一步,郝暻被猛地撞到,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往后面倒,这时被一只手拉住了。

  沈回明明走在前面,可他就是像后背长了眼睛一样,准确无误地拉住了郝暻,并且在确认他站稳后,依然没有松手。

  “注意点,”沈回手里握得很紧,但话却是对撞到郝暻的那个人说的,“这很危险。”

  他皱眉盯着对方,强气场无疑在此时发挥作用。剑眉星目的人好像天生就有优势,薄薄的镜片挡也挡不住某种凌厉,那人很明显地犯怵了,连连说对不起。

  沈回不说话,只看向郝暻,郝暻摆摆手,说没关系,沈回才松开了他,转身往里走。

  “沈回……”郝暻本来想叫住沈回的,但他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一起进去了。

  “所以你怎么现在碎个杯子都要赔我了?”落座点完菜后,沈回问道。

  “弄坏了当然要赔啊。”郝暻说得理所当然的。

  他的头发最近有些长了,发尾柔顺地贴在颈后,脱了外套只穿着贴身t恤,有一种文静的美。

  沈回听了这话回忆起了一些东西,觉得有些好笑:“那个时候你翻了一杯咖啡在我的高定西装上,根本不管,还大呼小叫的,说咖啡没得喝了。”

  “那个时候,恋爱嘛,我比较没规矩。”郝暻耸了耸肩。

  “现在肯定不一样了,我可不想欠你的,一点都不要哈。”他有些狡黠地笑了笑,又说。

  “要算这么清楚?”

  “对,是的。”

  郝暻这次一改玩笑的语气了,回答得很认真,沈回嗯了一声,倒也不再说什么。

  菜品没一会儿上了上来,看着很诱人,味道也很好吃。沈回品尝了几道,就听到郝暻对他说怪不得这么火,倒是名副其实。

  “确实好吃。”沈回喝了一口特调饮料,又问,“你怎么心神不宁的?”

  从刚刚开始,沈回就注意到了,郝暻的目光,偶尔会往边上瞟,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你看后面那桌。”纠结了一下后,郝暻用眼神跟沈回示意。

  “你以前的同事?”沈回顺着视线侧过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有些熟悉的两张面孔,以前郝暻的项目组来公司开会时一起见过。

  “嗯。”

  “要打个招呼吗?”

  “不用。”郝暻的眼睛里闪过一些焦躁和厌恶的情绪,但很快,几乎稍纵即逝,“之前走的时候和他们有点不愉快,不太想看到他们。”

  说着,他叉起一大块牛排,往嘴里狠狠塞了一口。沈回端详了他一会儿,说:“不然还是换一家。”

  “没事,不用在意,这些可是难得的免费体验菜诶,”郝暻用纸巾擦了擦嘴,只露出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吃完再走。”

  他又笑了笑,说自己先去下洗手间,就起身离开了。

  打开水龙头的时候,郝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很没办法地叹了口气,他承认,自己还是被影响了。

  其实之前在餐厅门口,被陌生人撞到之后,郝暻就看到在排队的那两个同事了,其中一个,还亲口对着郝暻说过一些话。

  “我都看到了,你前一天在人家沈总公司楼下等他,第二天沈总就送你来上班了。”

  “当然该你郝暻升职啊,我们又学不会这种手段,下贱得要死。”

  “学学人家,这才叫真正的舔甲方。”

  还有更多更恶心、更过分的说法,郝暻全都忘不了。

  他从小在家庭幸福、同学友爱的环境下长大,从没接收过这么直接和不堪的恶意,这是社会让他吃的第一个苦头,曾经让他焦虑得好几宿睡不着觉。

  郝暻其实不怕他们,也不屑。他甚至幻想过,如果再次碰到了这些人,他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反正他都辞职了。

  可唯独有一点,他不想让沈回知道。

  用洗手的时间冷静了下,郝暻又深呼吸了几次,才重新向就餐区走去。

  这家餐厅的装修很别致,室内人为地用墙体划分出了几块不同的主题区域,从洗手间出来,回到郝暻他们座位的路上要绕过一堵隔断墙。

  郝暻沿着墙体走到最边上,正要回到沈回那边,却突然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止住了脚步。

  在不远处的走道上,沈回正站着。

  他就站在那两个前同事的餐桌边上,一动不动地俯视着他们。双方在说一些话,但郝暻这个距离并不能听清。

  他只能看到沈回的身材高大,餐厅的灯光从他身后照射下来,将阴影投在了餐桌上,使得他看起来很有压迫感。

  沈回的骨相其实有点接近欧美人,侧脸在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显得格外冷峻,郝暻又看到他嘴唇动了起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心跳得很快,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没追到。”

  沈回的尾音正好落下,郝暻走到他跟前,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指,问:“在聊什么?”

  “没什么。”沈回同时注意到了他,冲他笑了笑,“继续吃饭吧。”

  不知道是不是郝暻的错觉,沈回的语气好像变得温柔了些。郝暻在坐回去之前看了那两个同事一眼,可出人意料地,前同事都低着头,没敢看他。

  这顿饭最后多少吃得有点没滋没味的,郝暻秉持着不要浪费的原则,将桌上的食物吃了个七七八八,对沈回说走吧。

  边上那桌早就空了——在郝暻落座之后没多久,两个前同事就匆匆结账离开了,连东西都没吃完。

  郝暻看了下手机,已经快八点了,室外的天空已经彻底被夜色笼罩,深蓝的幕布上点缀着些明星,旁边有家酒吧,却正是穿着时髦的年轻人开始入场的时候。

  在断断续续飘到街上来的音乐里,郝暻跟着沈回朝停车的位置走了一小段,还是没忍住问:“刚刚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谁?”沈回漫不经心道。

  沈回这个人极少能把什么人放心上,刚刚对他来说,可能也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郝暻知道这一点,心脏却还是有些收紧。

  “就我那两个前同事。”

  “哦,没说什么。”

  “那你跟他们说什么呢?”

  “我也没说什么,随便聊了两句而已。”沈回摁了车钥匙,走到车边,打开车门,然后示意郝暻上车,“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但郝暻站在几步开外一动不动,像没听到似的。

  靠着车门倚身而立的沈回,英俊潇洒得像某部电影中的梦中情人,郝暻盯着他看,突然有点想哭了。

  “沈回,谢谢你,但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在沈回有些意外的眼神里,郝暻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沈回对郝暻前同事说的那些话,沈回以为郝暻没听到,但其实他听见了。

  在餐厅造型奇特的灯具下,沈回背着光,字字有力地对那些人说:“郝暻说不用在意,他脾气好,但我不是,刚刚你们嘴里的那些话,不要再讲第二次。如果还是忍不住要说的话,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现在是我纠缠他,你们口中的那个贱人,可以换成我。”

  那种气场和语气,就和在餐厅门口,有人撞到了郝暻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