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 岑叙白回家没多久,因着放心不下,就又给留在医院的章桐打了个电话。
得知黎月筝醒来的消息, 岑叙白便坐不住了。想着她一天没吃什么东西, 岑叙白便煮了粥切了水果忙不停地赶到医院去。
当时站在空荡荡的病床前, 岑叙白隔着浴室的门板和黎月筝对话,其实有很多话想问。
屋子里的饭香味儿他不是闻不到,桌子上的两双碗筷他也不是看不到。能在这个点儿让那家百年老店送外卖过来, 除了贺浔, 岑叙白想不到别人。
手里的饭盒突然就有点拿不出手,仔细一想, 她甚至对黎月筝口味的偏好都没多少了解。
粥和水果只是对他来说不会出错的选项,从车祸出事到现在,贺浔在黎月筝面前好像永远快他一步。
明明他才是堂堂正正站在黎月筝身边的那个人,可为什么还是会有种在下风的挫败感。
他没去问贺浔是什么时候来的, 是不敢问也是不想问。
只要不把这层纸撕开, 就可以一直忽略贺浔的存在。他反复地确认一件事, 他才是黎月筝的恋人, 所以无所谓其他不相干的人。
可在贺浔面前,到底是没忍住。看到他漫不经心的模样,就想卑劣地向他宣示些什么。
说完那句话, 空气沉默了几秒,贺浔却看着他笑了。
“你觉得,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警告我。”贺浔把手中的文件扔到床头,眼底有凉薄的寒意, “同事,朋友, 还是男人?”
贺浔冷淡地细数着他们的关系,字眼抛出得随意。
闻声,岑叙白有片刻的哑然。这一个多月的交往,黎月筝对他滋生的爱意有多少,他没那个把握去衡量。
“如果是前两种,你说这些好像不太妥当。如果是最后一种…”贺浔停顿了下,像是在做思考,“我或许没立场驳斥你。”
贺浔神色自若,看不出任何屈居人下的窘迫感,“不过那个位置,我不是没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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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黎月筝没在医院见过贺浔,观察过后也得到医生的准许回去修养。
出院那天,是岑叙白来接她的。收拾完东西,岑叙白便准备直接送黎月筝回家。然而在快要走到住院楼电梯间的时候,犹豫再三的黎月筝还是拉住了岑叙白。
“怎么了?”岑叙白转身牵住黎月筝的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
“不是。”黎月筝抿了抿唇,“叙白,我想去看看贺浔。”
话声落下,岑叙白脸上的笑容闪过丝不自然。
怕他多想,黎月筝反拉住他的小臂,“他为了救我差点出大事,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看看,至少说声谢谢。”
见岑叙白不说话,黎月筝想了想,又道:“不然,你和我一起。”
“筝筝。”岑叙白打断她,望向她的双眸带了些无奈,“我是没那么大度,不过也不至于太小气。”
岑叙白心疼地摸了摸她明显没什么气色的脸,“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闻声,黎月筝松了口气,笑道:“好。”
独自进到病房的时候,贺浔并不感到意外。当时楚尧也在里面,看样子是在同他汇报工作。
原本黎月筝是打算先出去等他们聊完,然而楚尧的动作却快。还没等贺浔开口,便自行离开病房,关门的速度倒是快。
病床支了起来,贺浔靠在那里,撩了眼皮看过来,淡淡扫了黎月筝一眼。
“看来黎小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贺浔十指收拢,指腹轻轻摩挲着指骨,“不过怎么有工夫来我这儿,难不成真的突然来了兴致看望我?”
黎月筝没理会贺浔话里的锋芒,缓缓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今天我就出院了,想着贺总毕竟是因为我才躺在这里的,当然得来看看。”
闻言,贺浔冷笑一声,嘲弄道:“你倒是闲,来我这儿发善心。”
“发总比不发好。”黎月筝看着他,“医嘱我都和楚尧说过了,贺总这段时间还是好好修养的好,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随时让楚尧找我。”
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稍许,黎月筝微微颔首,“那就…祝您早日康复了。”
说完,黎月筝便准备离开。
贺浔在她转身的时候叫住她。
“黎月筝。”连名带姓,听起来并不是多友好的开场。
黎月筝回头,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有需要帮忙的,就让楚尧去找你吗?”贺浔在重复她方才的话。
空气静了几秒,黎月筝还是点头,“应该的。”
似是就等着黎月筝这句话,贺浔紧跟着就拿过放在床头的手机,伸手递过去,面上寡淡没有表情,“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找我。”
贺浔的手停在空气中半晌,见黎月筝停在那里没有动作,或许是在揣摩他的意思。不等她问起,贺浔便主动道:“微信。”
重逢这么久,他们甚至没有一个正经的联系方式。
看了他掌心一眼,黎月筝还是走上前。打开微信,扫码,添加联系人。
从贺浔病房出来的时候,岑叙白正站在走廊窗边向外看着,直到黎月筝叫他的名字才回过神来。
“叙白。”黎月筝快走几步上前,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你在看什么。”
“打发时间而已。”岑叙白换了只手提东西,而后用空出的那只手去牵她,笑道:“我以为要很久,结果还挺快。”
“就是道个谢,也没什么要说的。”黎月筝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到午间高峰期了,我们赶快走吧,别把时间都耽搁在路上。”
刚要回答,岑叙白余光里突然出现道身影。
男人坐着轮椅被人推出来,身姿挺拔,面颊苍白。他眼中含着些病态的光,神色冷漠拒人千里之外,视线却稳稳地落向他们这边。
黎月筝背对着,并没察觉到身后危险。
那一刻,岑叙白少有地来了些冲动。他看着黎月筝,笑容温和,拉起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唇边碰了下,“好,回去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这里是VIP 层,虽然没多少人,但是岑叙白主动的亲热还是让黎月筝愣了下。
不过她到底是没放在心上,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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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车祸,黎月筝这两天都没去公司。不过火锅店的事并没有停止推进,加上警方介入,进程便更快了些。
原来刘永平和杜明是远房亲戚,杜明从加油站那边听到风声后,便主动接近黎月筝进行爆料,还一边把她的私人信息透露给了刘永平。
早在事发的几天前,刘永平便盯上了黎月筝。奈何公寓安保完备,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谁知正好碰上团建,刘永平和杜明一合计,便想了这样一个法子。
在秀岗那样的小地方作威作福惯了,没见过什么世面,刘永平想着既然警告就来个狠点的,干脆就彻底吓傻这个大城市来的记者。
谁知被黎月筝看穿了伎俩,又留了后手,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警察就找上了门。
火锅店已经停止营业,食品监管的相关工作人员已经开始调查,听章桐那边的反馈,中毒事件应该是和火锅店口水油有关。
眼下,刘永平对黎月筝的威胁又涉及到了刑事案件,事情逐渐复杂,根据贝央他们那边的跟进情况看,发现这个刘永平手上可能还不止这几桩事。
火锅店的事全程由一组跟进,为此,秦竹还召集大家开了个专题会议。
黎月筝没多休息,出院的第二天就回了公司,没想到刚进会议室的门,就看见了大半个月没见的苏锦燃。
“小黎。”苏锦燃坐在座位上朝黎月筝挥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我今儿一早刚来公司就听说你的事了,把我吓得够呛!”
边说着,苏锦燃对着黎月筝左看右看,生怕她有一点闪失似的,“还好你机灵,不然就出大事了!”
有这一开头,贝央他们也都围上来,就差把黎月筝捧起来了。
“月筝姐,你都不知道,那天我们听到你出事都吓懵了!”贝央现在想想还后怕,“你都不知道杜明这人有多嚣张,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还装傻呢!”
小齐紧了紧拳头,“你别说,我当时就该先给他来上一拳。”
“这些天你又不让我们去医院看,大家都担心着呢。”章桐拍拍黎月筝的肩膀,冲她挑了下眉毛。
“别说他们,我听到这事儿心都吊了一下。”秦竹舒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闻言,黎月筝温声笑道:“就是轻微脑震荡而已,休息几天就没事儿了,哪用得着你们兴师动众的,这两天估计忙死你们了,我可不想再因为这个给你们添麻烦。”
“况且,我今天还有东西要送过来。”黎月筝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个小巧的录音笔,“黑心火锅店用口水油致多人中毒,记者调查却反遭报复。”
黎月筝把录音笔推到桌子中间,“当时车内录音,又能在这个基础上开设新的新闻选题,应该能派得上用场。”
话音落下,会议室沉静几秒,随后便是一群人的惊呼。
苏锦燃意外地瞧着黎月筝略显瘦弱的模样,“小黎,就你这勇猛劲儿,我都得自愧不如。”
“不是吧筝筝,那种情况下你都记得录音?!”章桐一脸惊讶,“你是真不怕事儿啊!”
“谁说我不怕,我是怕的要命。”黎月筝无奈笑了下,“我就是留了个心眼儿,也多亏这东西质量还行,不然在里面一摔早废了。”
贝央几个年纪小的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此刻看黎月筝的表情都多了几分仰视的意思,让章桐他们哭笑不得。
一群人干劲十足,很快就分配了各自任务。
会议最后,秦竹看向黎月筝,关心道:“小黎,你身体还行吗,需要休息就和我说,这次任务你是主要负责人,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不用问我,直接和大家说。”
黎月筝点头,“嗯没事,我的身体我有分寸。”
“对了,贺总专访那期杂志马上就会发行,贺氏那边可能也会有相应宣传。”秦竹想到什么,又道:“听说贺总这段时间去国外出差了,到时候应该是他助理那边和你联系得会多一些。”
“样刊可能还得辛苦你给贺总那边邮寄一下。”
话音落下,章桐的目光下意识往黎月筝身上一停。
就见她好似有片刻晃神,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
“年底了,贺氏会照旧开办慈善晚宴。”秦竹用笔尖敲了敲桌子,眼神带着笑意,强调道:“不过这一次,会开放媒体名额,其中就有我们《周邮》。”
话音方落,会议室便躁动起来。
要知道,这么多年贺家的慈善晚宴向来只针对业界名流,保密性强,前段时间贺浔回国,不少人都盯着今年的晚宴。这回允许媒体进入,估计不少人打破了脑袋想进去看看。
大家议论纷纷,兴奋于谁才能接下这次机会,只有黎月筝始终保持沉默。
脑子里莫名回想起楚尧让她保密车祸的时候,想来这次晚宴估计也不会多风平浪静。
会议结束,黎月筝回到工位喝了口水,便盘算着给贺浔样刊的事。
她打开和楚尧的对话框,很快输入一条信息。
[黎月筝:楚特助,杂志样刊出了,麻烦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邮寄过去。]
对面很快回复了消息过来。
[楚尧:黎小姐,您还是把样刊直接寄给贺总吧。]
[楚尧:这段时间贺总不在公司也不在医院,可能需要您寄到贺总家里,地址您直接问他就好。]
收到消息的黎月筝皱了皱眉,想问楚尧能不能直接把贺浔家里的地址发过来,然而字还没打完,就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楚尧能直接告诉她,肯定不会这么迂回,反而让她自己去问贺浔。
估计又是贺浔的手笔,明里暗里耍手段让他们产生交集。
黎月筝无意为难楚尧,回了句好便去找寻贺浔的对话框。
自从加上微信,两个人还没说过话,聊天窗只有条单调的添加好友提示。
想了想,黎月筝还是发消息过去。
[黎月筝:贺总,样刊出了,麻烦您把地址发我,我给您邮寄。]
聊天窗安静了十分钟才重新有了动静。
黎月筝看到贺浔甩了个地址过来,还配了两句话。
[贺浔:骨头断了下不了床拿不了快递。]
[贺浔:房间密码你知道,自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