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在爆炸的那栋建筑物隔壁的五人是楼宇拆除工人。
他们虽然昏迷在楼里, 却对炸弹一事毫不知情,连被带到警视厅的原因都并不清楚, 表现得完全不像是才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的人。
刚醒过来的时候,他们还因为得知自己身处警视厅而有些紧张,不过被送上热茶之后坐了一会,意识到不是要指控他们犯了什么事之后就逐渐放松起来,连交流也愈发大胆。
“警官,是因为下午的爆炸声把我们带过来吗?那时候我都睡着了,只迷迷糊糊听到了一声, 而且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吧?”
“是啊警官,这把我们带过来是做什么?我们的活还没干完呢!”
“不过这一觉睡得可真香,感觉浑身都舒坦了!”
“你心可真大,睡在那楼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虫子在你身上爬呢!”
“嘁——你自己不也一样,说这种话恶心我是吧?”
“警官, 您都陪我们坐半天了,再坐下去天都黑了, 我们还工不工作啊?”
“到底喊我们来问什么话, 为什么一直把我们关在这房间里?”
……
柳原月和工藤新一走进这间休息室的时候所听到的就是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而守在这里的佐藤警官和高木警官都面露尴尬,显然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工人们的重重逼问了。
她朝佐藤警官投去好奇的目光,从后者的反应看出来警方还没有告知这五位工人实情——毕竟不论是那封邮件所写的内容还是建筑物内藏着的炸弹都容易引起群众恐慌,选择保密是很合理的决定。
但是既然如此,这五位工人所能够提供的线索就更少了,工藤新一明白了此刻的情况,避开在会议室内聊的内容, 试着问道:“那栋建筑物已经废弃了,里面还有需要工作的地方吗?”
“当然啊!”一位工人回答道, “楼不建了,但还得拆啊,有些重要的零件不能浪费啊,总不能都不要了吧!”
工藤新一继续问道:“工作是轮班制吗?”
另一个工人爽朗说道:“没那么严格,我们哪个有空就哪个来呗,反正保证有五个人就行!”
“为什么要五个人?”柳原月追问道。
工人不知道这个数字有什么值得问的,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在她和工藤新一身上的帝丹制服上面扫过,随口答道:“人太少哪里干得完那么多活啊!人多点还能搭把手,做起来也快点。”
从对话中,柳原月听出来这五人的出现并非是被刻意安排好,凶手大概率是知道了他们在里面的工作时间和人数,才会趁机安置炸弹,再通过邮件让永井雅人做出二选一的两难抉择。
按照这个逻辑,这五个人并不一定有什么吸引凶手的特征,只是他们刚好处于那栋废弃大楼,刚好满足这出场景所需要的条件。
高木警官忍不住道:“你们都昏迷在里面了,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啊!”
工人们各有各的理由,此起彼伏地回应他。
“但警官你不是说是那个水有问题吗?我们也说过了,看到角落里有一箱矿泉水,拧开瓶盖的时候也是没被打开过的,这才喝了,谁知道里面被下了东西!”
“是啊,这不是警官你们要帮忙处理的事吗,把我们留在这里也没用啊,而且我们也没睡多久,隔壁爆炸声响起来的时候我还有点印象,就是后来又睡过去了,接着就被你们带过来了。”
“下次我们当心点,不喝就好了呗,在这里继续耽误下去也不是事啊警官!”
……
这几个男人是楼宇拆除工人,所做的本来就是体力活,喝水补充水分更是普通至极的事情。而工作地点摆放了未开封的水也很寻常,正常情况下都不会怀疑是有人不怀好意地放在那里,只当做是别人带来的,也就毫不怀疑地喝了。
这个逻辑的确成立,工藤新一没有继续问他们的私事,而是道:“隔壁也是废弃大楼,里面也会有工人工作吗?”
“那栋不太清楚,好像之前就清理得差不多了吧?你说呢?”
一个男人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同伴。
“我哪里知道啊?”被他问到的工人皱眉想了想,“没怎么见过里面的人,就算有人在里头估计也是最后一点扫尾的活吧,下午那个爆炸声不是在爆破?当时半睡半醒的,但是都爆破了肯定就弄完了呗!”
爆破是拆除高楼的手段之一,难怪这几名工人在经历了隔壁的爆炸之后还能半点不受影响地聊天,因为他们根本就把炸弹爆炸的声音当作了楼栋爆破,更想象不到里面有人因此而死亡,被炸得面目全非,尸体都残缺破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被带到这里盘问半天的工人们嚷着要走,没办法给出充分理由的目暮警部也无法强行将人留在警视厅,而且他们看起来的确于此事无关,只是无辜的受害者,便让他们离开了。
但再回去工作并不可能,那栋楼已经由警备部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班接手,排查其中是否还留存其他炸弹,如果能够找到那枚被永井雅人中止倒计时的炸弹,或许能从中发现某些与凶手相关的线索。
目暮警部只说那栋楼有随时倒塌的危险,需要等警方的人排查过后才能再次进入,这件事也和楼栋的管理人沟通过,对方表示理解。
将工人们送走前,高木警官叮嘱了他们几句,让他们最近多注意安全,工作时也保持手机通畅,防止意外,至少不能再喝来路不明的水了。
工人们并没有当一回事,摆摆手道:“警官,那么偏的地方信号都不好,怎么保持手机通畅啊?再说了,都工作这么多年了,该注意的我们都会注意的,放心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总之他们短期内不可能再去那栋楼里,高木警官没有办法,只好目送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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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柳原月几人已经回到了之前的那间会议室,她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那位死者的职业应该也是楼栋里面的工作人员,很大可能是楼宇拆除工人。”
目暮警部问道:“为什么?”
工藤新一明白了她的意思,解释道:“因为凶手是在复刻原版电车难题。在菲莉帕·富特于1967年提出的最初版电车难题里,司机所面对的一条轨道上的是五位正在工作的工人,另一条轨道上同样也是正在工作的工人,这六个人出现在轨道上的原因都是一致的。
“如果凶手重视这一点,应该会尽量让两边的条件趋同。而且他在邮件内也只说明了人数的差距,并不希望永井雅人会从职业或者其他因素考虑,影响他的判断。”
佐藤警官点头道:“如果那位死者也是楼宇拆除工人,应该能很快查出他的具体身份,或许对案件进展有帮助。”
从活着的五个人身上都没办法得到更多的线索,从那位死者身上又怎么可能发现更多?
柳原月抿抿唇,还是没把这句泼冷水的话说出来,只是道:“与这一点相比,或许我们更需要关注的是,那位凶手是否还会继续给其他人发送邮件,他找上永井雅人又是故意为之还是完全随机。”
“什么?”目暮警部睁大了眼睛,急忙问道,“柳原小姐的意思是,那位凶手还会继续犯罪,再次制造这种类似电车难题的困境逼人做出选择?”
柳原月坦然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虽然这颇有些骇人听闻,但的确是她认为最符合现在情况的:“凶手在构建情景时这么贴近原始假设,这种态度很像是在做实验,如果是做实验,又怎么会一次就停下来呢?”
高木警官送完工人们回来就听到这段话,惊讶问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难道要拦截全市的邮件吗?”
“……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目暮警部对属下无语,“先排查所有的废弃大楼,尽量不给凶手创造条件的机会。”
这个办法虽然聊胜于无,但总比从邮箱入手要靠谱一些,他又问道:“柳原小姐,你觉得永井雅人收到邮件不是巧合?”
“我不知道。”
柳原月回忆了一遍凶手的操作模式,试着分析道:“至少不是完全随机,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收件人需要高频次查看邮箱,否则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凶手了解永井雅人。”工藤新一给出自己的判断,“这是他的第一次行动,连建筑物内的六个人都安排好了,他不可能将选择权交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如果永井雅人没有及时查看邮箱,那么被困在楼里的工人们会醒过来,另一栋楼的工人也可能已经离开,这不是凶手希望看到的。”
“但是……”
柳原月盯着白板上自己亲手写下的文字说道:“假如凶手真的是在做实验,他的目的是什么呢?考验人性,考验道德,还是想要证明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只有坐在身边的工藤新一听见,他同样没有得出结论,却觉得她这次对待案件的态度过于认真。
他伸手将她的眼睛遮住,将那双纤长的眼睫困在掌心,隔开了注视着白板的目光,对她说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会找到凶手的。”
没能听清完整对话的目暮警部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情况,但工藤新一的观点还是为他提供了思路,他沉声道:“那就从永井雅人的人际关系入手,佐藤,高木,如果查出可疑人员就整理出来,争取赶在凶手下一次行动前找到他!”
两位警官刚刚接到命令,会议室的门就被敲响,千叶警官走进来,告诉他们道:“永井雅人的律师来了,他的律师认为当事人没有触犯法律,我们无权逮捕他,已经把人保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