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炙热情感毫无保留地吐露而出, 驱散了这片狭窄空间里的深夜寒意。
工藤新一连呼吸都放慢，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又忍不住在脑海内回想他的措辞造句有没有哪里不够好，是不是还有修正的余地。
可话都说出口了，他再怎样去复盘也显得没有意义，于是只能更加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试图从她的表情中得出一些态度。
然后他看到柳原月笑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体力不足，那双黑色的瞳孔不像以往那样目不转睛地认真看着他，而是很轻柔的, 仿佛盛满了盈亮的水光，将两人相接的视线荡开，又缓慢地沉入他的眼底。
她的声音还是很轻，但响在这片空间却又清晰，她问：“这是工藤君之前在短信里说的, 要当面告诉我的事吗？”
被她提起，工藤新一才意识到距离他从多罗碧加游乐园回来的那天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距离他那时候通过短信说“要当面告诉她的事”, 竟然也拖了这么久。
他听到女生戏谑的话语继续响起，像是调笑，又像是抱怨：“工藤君奔跑的速度，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慢上许多呢。”
这样长的时间的确可以被看作爽约，少年犹豫了一会，还是只能从口中说出最没有意义的句子：“抱歉。”
“不要这样说。”
柳原月挪了一下，因为体力不支，她不得不从他的身上借力才能不滑落身形。她几乎整个人都被少年抱在怀里, 半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睫抬起就能对上他的双眸, 说话时的吐息更是会喷洒在他的喉结、下颏，颈部的每一寸肌肤之上。
工藤新一感觉到脖颈处的淡淡痒意，还没等他想办法让自己忽视，就被女生的下一句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所以工藤君只是在告诉我自己的心情吗？既没有向我发起交往的请求，也没有问我答案。”
“嗯？”
少年先是发出了一个并不明显的音节，接着陷入了短暂的思考。那一段告白的话翻来覆去地在他脑海中重复，工藤新一难以置信地反应过来，他竟然真的把最关键的句子漏掉了。
他的音调失去了之前的平稳，显出几分慌乱，连忙找补道：“不是！是在告诉你我的心情，但也是……也是在……”
告白的勇气仿佛在断断续续的句子里告罄，他的脸颊发烫，只能寄希望于这里的光线够弱，不会被对方看破此刻的羞窘。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重新说道：“我喜欢柳原，想要和柳原交往，可以吗？”
见到柳原月嘴唇微动，那股紧张的心情又一次将他裹挟，他捂住女生干燥的唇瓣，说道：“可以、可以再考虑一会，从这里出去之后再给我答案也没有关系。”
“唔。”
她发出个含糊不明的声音，在他的掌心点点头。
看到她这个态度，少年有了几分信心，忍不住在心里期待起回答。虽然他仔细回忆过后，发现他想听到的那句话似乎出现过不少次，只是每一次都像是在哄他，不像这一次这么正式。
不过，她肯定是喜欢他的……吧？
“刚才是工藤君自己说不想再拖延的，又让我从这里出去之后再给你答案……”柳原月开口问他道，“万一那时候的工藤君变回去，我算是答应了工藤君的告白还是柯南君呢？”
“当然是我啊！”工藤新一差点没控制住音量，“等等！你是说，你答应了吗？”
她垂下的长发从他的手臂拂过，和她的音调一样，慢悠悠的，让人分不清认真没有：“工藤君这样厉害的名侦探，难道推理不出答案吗？”
听到这种问句，少年近乎要恼羞成怒了：“笨蛋！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靠推理得出结果啊？”
他还要追问，就被女生的话打断：“但我教过工藤君的，不是吗？”
“什么？”他没明白。
在他的注视下，柳原月不偏不倚地与他对上目光，她牵起他的左手，引领着他的指腹按上自己的手腕，让他感受自己的脉搏跳动，然后轻声问道：“感觉到了吗？看到工藤君的时候，我的瞳孔会放大，嘴角会上扬，心跳会加快，每一个部位都在回答你——
“是的，我喜欢你，我希望能够和工藤君永远在一起。”
宛如璀璨的烟花从眼底溅开，那双湛蓝的瞳孔浮现出明亮闪耀的色彩，工藤新一控制不住扬起的嘴角，连现在这种灰尘漫天瓦砾遍地的环境都觉得没那么糟糕，满心是快要溢出来的喜悦。
他握住女生的手腕，觉得脑子里一句话也拼凑不出，只能顺着她的话重复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那么……”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睛也因为疲惫而慢慢合上，“告白成功了，还不打算吻我吗？”
“柳原？”
就算他有这样的想法，也在感受到指尖下那样虚弱的脉搏之后消散得一干二净了，工藤新一摸了下她冰凉的脸，声音变得着急：“柳原？柳原，你先别睡，别放弃……”
她的头朝着他的胸膛滑去，音量几不可闻：“但我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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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警方从一片废墟之中挖出来时快要天亮。
底下埋了人，靠车辆器械挖铲风险太大，很容易误伤，最终是靠人力将盖在他们上方的石块都挪开，让他和柳原得以出来。
准确地说，是他和站在外面的高木警官合力将柳原送了出来——因为她已经失去意识了。
工藤新一从来没感觉自己的心跳有这么快过，他的眼睛经历了长时间的黑暗，还没有适应外界不算明亮的光线，但他连等待一秒钟的耐心都没有，直接借了高木警官的警帽，戴在头上横抱起人就往外冲。
整个过程在高木看起来简直称得上是慌不择路，不过好在少年对这所学校足够熟悉，身体能够帮他下意识地做出正确的决定，让他成功地跑到了校门的位置，看到了被叫好的救护车。
在学校的爆炸中受伤的显然不止他和柳原两个人，但被困人数更多的楼栋自然得到了更及时的救援，此刻伤者也都在救护车内了。
他接连找了好几辆依次停着的救护车，才终于找到一辆还没有伤患的，赶紧将人放下，让一旁的医护人员帮她检查。
呼吸虽然微弱，但是还算平稳，心跳虽然缓慢，但是还能听见……
工藤新一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躺着的女生，没忍住问道：“医生，她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你先出去。”
救护车上能做的急救有限，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医生交待了身边的护士两句，正要催促这个不肯离开的少年，就见到他转身跳下了车，还主动帮他们把车厢门关上了。
“工藤老弟，你的伤要找人先帮你处理下吗？”
目暮警部那边的工作都安排好了，进入收尾阶段后也有空来关心这位熟人，不过就他看来，眼前的少年好像也不需要被人关心，因为后者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工藤新一身上的衣料早已被磨得不像样，手掌四肢到处都是细碎的伤口，脸上也沾了不知道是自己身上的还是来自于他人的血迹，整个人狼狈得很，却又站得笔直。
他的眼睛还看着紧闭着门的救护车，对目暮警部说道：“炸弹程序虽然成功阻止，但是安全起见，警部还是找人去把投票箱回收吧，或者把投票箱里面的炸弹回收。为了预防沙.林毒气提前挥发，渡边嘉浩在制作的时候应该会注意炸弹的密封性，但戴好防毒面罩更稳妥些。”
一抹金色突兀地从他的余光闪过，少年皱眉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隐约辨认出那道身影。不过此刻他没有时间去深究，又对目暮警部交待了几句投票点的事，就钻进了重新打开门的救护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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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载好伤员的救护车一辆辆驶离学校，朝着医院的方向开去，工藤新一理所当然地陪在了柳原月的身边，拒绝了身边护士想要为他简单处理伤口的建议。
在经过医生的短暂急救后，柳原月的意识稍微回笼了一些，她动了动手，发现正被少年抓在手里。
工藤新一的反应很大，凑近她问道：“柳原，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一旁的护士劝他：“先生，暂时不要和病人说太多话。”
他坐正了一点：“抱歉。”
柳原月朝他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然后她轻轻扯了下他的衣领，示意他低下身。
“怎么了？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少年将脸凑近她的唇，想要去辨认她的唇形。
但柳原月没有说话，而是勾住他的脖子，借着这股力，艰难而缓慢地抬起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
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女生松开手，重新躺回担架上，小声回答着废墟之中的那句话：“我不会放弃的……就算是为了工藤君。”
如果是在其他时候听到这种话，他绝对会教育她为了自己也要珍视生命。
但在这个瞬间，工藤新一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撩开她额前的碎发，回望着她：“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只能点点头。
这是她最后一次求生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