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 屏幕上出现突兀的倒计时——
【30、29、28……】
听到规律响起的读秒音,桥本隼的瞳孔猛缩, 愕然道:“糟了,刚才输入失败的密钥把保护程序激活了,如果倒计时内没有再次输入密钥,整个程序都会被彻底冻结,我们也不可能在阻止炸弹爆炸了!”
【19、18、17……】
“该死,渡边嘉浩会用谁的名字当密钥?”桥本隼将他能想到的名字想了个遍,印象最深的反而是被提起了好几回的那位议员候选人的名字, “难道是藤原真介?你们不是说渡边嘉浩为了报复他才搞了这么多事情,该不会是用了仇人的名字?”
【12、11、10……】
桥本隼急得攥紧拳头,说出的猜测却没有得到回复。他偏过头去寻求身边那位少年的看法,却见后者双腿曲起,整个人像是窝在电脑椅里, 双手十指指尖合拢,一副陷入思考的模样。
疯狂跳动的倒计时仿佛死神的镰刀一般逼近, 他挣扎过后, 还是压下了打扰对方的念头,抱着勉强一试的心态将藤原真介的姓名罗马音输入。
——【FujiwaraShinsuke】
桥本隼按下确认按钮,在等待的以秒计时的间隙里想到,如果成功,那就算是他运气好,如果不对,那他也算是拖延了片刻时间。
但奇迹并不会这么轻易降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血红色的【ERROR!】再一次出现, 昭示着他的第二次失败。
只剩一次机会了。
不能乱试了!
他的手心浸满汗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倒计时再一次响起, 想不到第三种可能。
工藤新一自然也听到了倒计时和输入错误的系统提示音,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柳原月曾经评价渡边嘉浩的话。
——“……他的母亲对他不好,或者是他觉得母亲对他不好。”
——“……他渴望得到这种‘溺爱’,但他没能得到,这样的失败是拥有自恋人格的他难以接受的。”
——“他母亲对他的影响一定很大……”
第二次的错误输入使得倒计时刷新,伴随着数字开始跳动,工藤新一开口说道:“不是他自己,也不是他的仇人,在渡边嘉浩的眼里,这些都比不上对他的人生影响最大的那个人。”
【26、25、24……】
少年冷静的声音将急促的电子音缓和:“他从小渴望得到母亲的关爱,成年后包括在当上了奥美教的教主之后也对幼年的事耿耿于怀,这才是真正在他生命中留下最重要的痕迹的人。”
在他的镇定之下,连桥本隼都感觉消散了些许紧张,但更关键的问题是:“可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渡边嘉浩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如果有充足的时间,那么不管是请求警方的帮助还是让他通过电脑调查都有办法得到,可在剩下的短短几十秒,他什么也做不到。
【12、11、10……】
——“他将对母亲的亲情渴望转移到了宗教上。”
工藤新一想到那本被频繁翻阅的《玫瑰经》,想到被用作当学校铃声的《圣母颂》,想到那与之相关的圣歌和祈祷,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我们根本不需要知道他母亲的名字。”
他抬头看向电脑屏幕,反问道,“宗教定义下最著名的母亲,桥本先生想不到吗?”
【7、6、5……】
倒计时仍在无知无觉地跳动,少年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使用,输入了绝不允许错误的答案。
——【VirginMary】
圣母玛利亚。
【3、2、1……】
他最后按下【Enter】键。
倒计时即将结束,跳动的数字却兀然停住,短暂的等待过后,绿色的硕大字母出现在屏幕中央——【PASS】。
那一串先前在地图上被连接的方格也随之化作无数斑点消散开来,如纷飞的萤虫朝方方正正的角落涌去。
桥本隼自觉经历了人生中的大起大落,他来这里之前,分明抱着的还是无所谓阻止与否的心态,但当这些炸弹真的被阻止之后,他感受到的激动心情比起眼前的侦探来竟然只多不少,甚至对方不过是露出淡淡的笑意,他却是高兴得想要找人击掌。
所以他用力拍了拍少年的肩:“我们成功了!你看到了吗?我们成功了!”
“唔……”
工藤新一被他没有刻意控制的力道打得闷哼一声,将他的手从肩上拿下来,说道:“是的,我们成功了,桥本先生,您拯救了所有人。”
“不,是你。”桥本隼清楚地知道每一个环节究竟是依靠谁才能进行,又是依靠谁才能走到这一步。
工藤新一正欲回答,电子音却乍然在耳边迸发,凌乱无序,刺得人耳膜生疼。
“滴滴——”
“滴滴滴——”
他皱眉朝屏幕看了一眼,刚才干干净净的屏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作鲜红一片,屏幕中央写着一排提示——【Self-destruct sequence activated】。
“自毁程序激活?”这个情况超出工藤新一的预料,但他的反应很快,当即意识到将有什么事情发生,拉着桥本隼往外跑。
可被激活的自毁程序并没有给他留出哪怕一点时间,两人还没跑出地下室的门,埋在更下方的炸弹就被引爆,整栋楼在外力作用以及内部结构的破坏之下开始剧烈晃动,令他们无法站稳。
短短几秒,工藤新一已经想明白来龙去脉,渡边嘉浩一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假如东京市内的炸弹程序被人为阻止,那么学校内的自毁程序就会启动,将这里的一切埋葬,最好是能够把所有证据粉碎,让警方找不到半点起诉他的理由。
他拖着桥本隼躲过一块砸下来的房梁,往外奔跑的同时想到,幸好柳原没有在这里,校门口应该是此刻最安全的空地。
实验楼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空无一人,但需要穿过实验室的曲折路线给他们的逃生带来了极大的阻碍,哪怕身形再怎么灵活,动作再如何敏捷也很难不被掉下来或者侧面倒塌的石块蹭伤。
两个人相互扶持,磕磕绊绊地前行。他们好不容易看到了正门,一块巨大的圆柱形碎石却从斜后方倾倒,眼见就要砸到少年的身上。
对于工藤新一而言,石块袭来的方向恰好在他看不见的死角,但桥本隼却看得一清二楚。电光火石之间,他连惊呼“小心”的时间都没有,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少年推开,帮对方避过了这块巨大的断石。
但与此相对的,他自己的后背被狠狠砸了一下,接着右腿被压在石块下,再也动弹不得。
“桥本先生!”
工藤新一被他推得超前踉跄几步,回过头来就见到这一幕,连忙赶回他的身边,试图将石块搬开:“桥本先生,你情况怎么样?我搬起来的时候你试着——”
桥本隼打断了他的话:“你走吧。”
“……什么?”少年的眼中露出少见的茫然。
临近大门的位置十分空旷,但在楼身的猛烈震颤之下,时不时掉落的石块依旧给他们带来极大的生命威胁。
一块又一块硕大的尖锐石头砸在咫尺之处,工藤新一却不躲不闪,固执地去搬压在桥本隼身上的重物。
“让我在这里赎罪吧。”
桥本隼的腿无法挪动,但手却还能按住对方,让工藤新一不得不停下来听他说话:“渡边嘉浩说的没错,我杀了人,我帮他做了很多事,就让我留在这里吧,这是我应受的惩罚。”
工藤新一直直回望他的眼睛,问道:“这就是桥本先生的想法吗?想着帮完柳原,帮完我,就干脆死掉也没有关系,从一开始就是想要一死了之。”
他不等男人给出答案,自顾自地否定道:“不可以。只有法律可以制裁你,没有人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
又是一堆石块砸落,少年推开桥本隼的手,继续去搬那个圆柱形的石块。
即便表面是光滑的,石块在断裂和撞击的过程中同样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扭曲,少许地方变得尖利,将他的掌心划破,涌出的鲜血将灰白色的障碍物染红。
“我这一生已经有再难忘却的遗憾事情,我不会让桥本先生成为第二件。”工藤新一的语气执着,带着几分说一不二的独断专行,“既然你当时从那座桥上走了下来,那么我今天就一定要带你从这里出去。”
汗水从他的额头淌落,为了避免汗水流到眼睛挡住视线,他伸手抹了一下,于是鲜红的血染上他的眉眼,将他的五官衬得更加凌厉锋锐。
不管桥本隼是什么样的态度,工藤新一下定决心道:“我不会再放手了。”
桥本隼深深地望着那双湛蓝的瞳孔,接着他认输般地向后仰躺,感到上方掉落的灰尘进到了他的眼睛,引来一阵阵刺痛,令他的眼眶发红。
“工藤新一。”他第一次叫出眼前少年的名字,由衷感叹道,“难怪你被称作是日本的救世主啊。”
圆柱形的石块比起方形的来终归是要简单一些,哪怕无法完全搬开,但只要能挪动丝毫,就能解救出男人被压住的右腿。
桥本隼被少年沉默地拉起来,单手绕过后者的肩被他扶着往外走,再难说出拒绝的话。
走出实验楼的几步路短暂而又漫长,在踏下阶梯的那一刻,男人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色想到——竟然又是一个深夜。
他又一次遇见了救赎。
-
“工藤君!”
工藤新一将桥本隼带到开阔的地面,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回过头,是许久未见的高木警官。
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工藤新一感觉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就好像是他预感到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发生,甚至冥冥之中让他想起了与少女分别时说的那句话。
他控制住心中的不安,试探般地问道:“高木警官,你怎么会来,柳原呢?她和目暮警部在一起吗?”
“是柳原小姐让我来通知你学校里还有炸弹的,不过……”高木看了眼到处都是一堆碎石瓦砾的场面,说道,“不过似乎有点迟了。”
他正要回答少年的第二个问题,脸色却忽然一变,惊声道:“柳原小姐好像是去校医院了!她不会还在里面吧?”
高木正要掏出对讲器和目暮警部汇报这件事情,就见到眼前的少年飞奔而出,朝着某个方向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