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一角, 在众人并未关注的地方,渐渐响起奇怪的歌声。
“圣母啊, 我将悲伤的泪水,编织成一串珠链,挂在你的颈上。名利自你而来,赐予或收回,也全凭于你。但这悲伤却全然是我自己的,当我把它当成祭品呈献于你时,你便以你的神恩报我。”*
在柯南唱完前半句的时候, 和久田美穗的表情就有了细微的变化,她张了张口,还是没有打断男孩的歌声,勉强听他把这句歌唱完。
她看了一眼柳原月,无法理解为什么姐姐学得这么轻松, 这么快,但弟弟却好像完全不同。
毕竟是患有孤独症的孩子, 能把歌词记住就很不错了。
和久田美穗这么想着, 多了几分耐心:“亚瑟,我们别加词,先从音开始学。你听我唱,sol-la-la,do-re-mi-fa-mi-re-sol,跟我来,sol——”
柯南十分配合,接过她起的音, 张口唱道:“sol-la-la,do-re-mi-fa-mi-re-sol——”
“不是……你等等……”和久田美穗的面容扭曲了一瞬, 想不通为什么会没有一个音在调上,或许这种教法对于孩子来说还是太难了,她努力找着原因,强自镇定道,“亚瑟,我们还是从唱名学起……”
她深吸一口气,唱道:“do-re-mi-fa-sol-la-si——”
“do-re-mi-fa-sol-la-si——”柯南的眼睛闭着,跟着她唱。
“为什么……”和久田美穗忍住捂耳朵的冲动,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这本就偏僻的一角变得更加空荡,先前还坐着的零星几个人也在没注意到的时候消失了,逐渐无人问津。偶有认识的人远远看到她,过来和她打招呼,也在刚刚靠近时就明显脚步一顿,走出了一条突兀的折线。
和久田美穗到底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她忍不住看向柳原月,委婉道:“柳原小姐,您觉得亚瑟唱得怎么样?”
听到她的问题,柳原月才把目光从柯南的身上收回来,说道:“很好听啊。”
“啊?”
这个答案实在太过出人意料,和久田美穗满脸讶然。
她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神色,想要从中找出自欺欺人或者言不由衷,可只能看到一片坦荡。她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而且从对方跟她学习的情况看来,也不是那种听不出好坏的人啊。
和久田美穗的嘴角抽搐一下,确认道:“柳原小姐,您真的这么认为吗?”
“嗯?”柳原月比她还要不解,“当然,这点没有撒谎的必要吧?”
“……是。”和久田美穗彻底相信了两人是关系亲近的姐弟,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夸张的滤镜,也许就算是亚瑟把歌词念一遍,这位姐姐也会觉得好听吧。
她试着柔和了措辞,说道:“柳原小姐,亚瑟还小,大多数的聚会不用参加,圣歌不学也是没关系的。”
“可是他很开心啊。”柳原月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不想就这么停下来,“我很久没见到亚瑟这么开心了,我想,他是真的很喜欢唱歌。”
她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发,夸奖道:“而且,亚瑟用小奶音认真唱歌的时候也超级可爱啊。”
和久田美穗看了一眼柯南的样子,男孩大大的蓝色眼睛已经睁开,白白嫩嫩的脸蛋看起来软乎乎的,唱着歌的时候的确专心致志,音色也带着专属于孩子的软萌。
似乎是听出来了她不想继续教他,男孩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暗了下去,有几分难过之感。单从外表来说,这孩子着实可爱极了,有让人心软的资本。
可是……
这也不能改变这孩子五音不全的事实吧?
和久田美穗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难教的学生,放弃的念头甫一升起就很难打消。她纠结了一瞬,俯身到柳原月的耳边,以柯南无法听见的音量对女生坦白道:“大概是亚瑟对音调和韵律不够敏感,所以唱歌会出现走调的情况。这是很多孤独症孩子的通病,我觉得还是不要勉强亚瑟学习唱歌了。”
最重要的是,她实在教不会啊!
和久田美穗在心里喊道,甚至开始怀疑起纱织是不是真的有事要处理。她端起手边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总觉得她今晚注定该留在实验室工作。
“咳咳……”
满嘴的辛辣味道让她喉咙一呛,和久田美穗瞪着杯子里像水一样的透明纯色液体,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这什么啊?”
她很快想到罪魁祸首,口中骂骂咧咧:“向田那个家伙,又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中国酒混在聚会里了。”
这杯酒的确是意外,但倒是给了她一个机会,和久田美穗颇为心虚地说道:“酒有些辣到嗓子了,可能不太方便继续唱歌……”
“喝杯果汁吧。”柳原月及时地递了杯橙汁给她,跟着把话题引入今晚的真正目的,“麻烦和久田小姐教了我和亚瑟这么久,圣歌由我回去再教亚瑟也是一样的,不如暂且休息一会,我对教中的事情也很感兴趣呢。”
这提议正中下怀,和久田美穗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好啊!”
她算是教怕了,半点不想再让这对姐弟想起唱歌的事,聊起天来主动至极:“柳原小姐想听什么?不过我在教中接触的事情也不多,只对实验室还算了解。”
柳原月笑着看向她,顺着她的话说道:“和久田小姐这么年轻,就已经在实验室独当一面了呢。”
“是教主赏识我啦!”
这个话题恰好触碰到和久田美穗的内心一角,她说起来更加真情实感:“像我们这种才毕业不久的学生,想要找到喜欢的工作是很难的,而且日本大学和研究所都是一个个闭塞的小圈子,在这种体制下,不被打压都算幸运了,晋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根本没办法成长啊!
“不过我们教就不一样了,我去年刚加入这里,教主就同意我从事以前不被允许的研究和实验,不仅没有成天只知道发号施令的教授和令人讨厌的上司,还有最先进的实验设备和随便使用的金钱,简直是科研工作者的天堂!”
大概有那杯白酒的功劳,和久田美穗愈发激动,握住柳原月的手说道:“柳原小姐,你知道吗,我们教是为了拯救世人灵魂而努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拯救人类,这是多么伟大而又崇高的事业啊!我真恨不得能够为奥美之主献身,一生侍奉于他!AUM!”
柳原月捧场道:“为了世人福祉而努力,真的是很了不起呢,我也想能成为和久田小姐这样优秀的人。”
闻言,和久田美穗颇为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就算柳原小姐您无法做到,以亚瑟这样出色的智力水平,绝对能够替您实现梦想!”
她感慨道:“话说回来,柳原小姐也还是高中生吧?能够为了弟弟做出请假休学的决定,您也同样令人钦佩啊!”
“啪嗒。”
细微的声音响起,和久田美穗低下头,男孩一直拿在手里玩的玫瑰掉在了她的脚边。玫瑰花瓣被他扯落,撕成一片一片,掉了满地。
男孩蹲在地上去捡那支花,她还没来得及阻止,身边女生已然开口:“真是抱歉,亚瑟一旦被什么吸引,就很难注意到其他事。”
和久田美穗摇摇头,看着柳原月说道:“没关系,这里的花本就是主的恩赐,能让亚瑟喜欢,也是说明他得到了主的青睐。”
趁着她们对话的功夫,柯南将花捡起来,又在离得最近的花篮里挑了挑,把这支快被他扯秃了的玫瑰放回去。随后,他选出一支盛开的花朵,塞进了柳原月的手中。
看到这一幕,和久田美穗笑了一下:“看来不仅是柳原小姐对弟弟上心,亚瑟也很在乎您这位姐姐呢!”
“毕竟我们只有彼此了嘛。”女生转动那支淡粉色的玫瑰,唇角带着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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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至深夜,联谊会在玫瑰经祈祷之中落下帷幕,参加的众人各自离开,柳原月与柯南也没有在礼堂多留,与和久田美穗道别后便回了房间。
刚一进门,柯南换过鞋就直奔书包。他把眼镜取出来戴上,手指在侧边按了按,隐约的线条浮现在镜片上。
柳原月凑过去看了看,一个红色小点正在缓慢移动,以学校的地图分析,那个方向应该是另一栋住宿楼。
她很快猜到这个红点是谁,问道:“和久田美穗?”
柯南肯定道:“嗯,趁着捡玫瑰花的时候,我把贴纸发信器贴在她的鞋跟了。”
柳原月确认一遍时间,说道:“十一点了,她现在是回去休息吧?”
红点停下了移动,从位置上看,的确是住宿楼,柯南说道:“等明天她去实验室,我们就知道具体位置了。”
话虽如此,但柳原月有个疑问:“万一她换了双鞋呢?”
“那就按照隆太说的方向去找。”柯南考虑过这种情况,可相比于对方的衣服,鞋子已经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了。
看样子今晚不可能有什么进展,柯南关闭追踪功能,摘下眼镜就发现女生正歪着头打量他,脸上一副思考的表情。
他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发现?”
“没有。”柳原月摇头,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我只是在想,原来柯南君是为了贴发信器才送我玫瑰的啊。”
“哪、哪有?”柯南自觉冤枉,争辩道,“那时候我都贴好发信器了!”
柳原月点点头,语气更加好奇:“哦?那为什么要送我花呢?”
“我……”
在女生并不催促的目光下,柯南的脸一点点变红,半天也没能为自己当时下意识的举动找到一个理由。
他眼睛一闭,抓起睡衣就往浴室里冲,头也不回道:“就是想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