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拼凑凑出的几万块钱,裹挟着乔奕白几年来不太轻松的生活。即便是这样,当把钱转给黄哥的时候,乔奕白和大沥都莫名松了一口气。

  仿佛终于在北京多年,头一次有了扎根的感觉,让那些有迹可循落魄过往,都成了如今酒桌上,被轻而易举带过的荒诞故事。

  “乔哥,以后这烧烤摊就是你说了算,反正我也没啥头脑,就会干些体力活,烤串啥的我最在行了。”

  签过合同,两人重新坐回老位置,看这里都有些不一样了。

  门头上大龙烧烤摊几个字看出有些年头,红色暗沉的底色招牌饱经风霜,白色几个大字在繁花北京城夜晚倔强的泛着属于它微弱的光,尽管有时候还可能因为接线不良突然灭掉。

  乔奕白指尖敲击在桌面上,带着点兴奋,“你说咱们给这个店重新起个什么名字呢?然后再整个拉风点的门头吧,看着也洋气。”

  大沥就在一边配合着傻笑,“乔哥我都行,你想起啥咱们就叫啥,我都听你的。”

  “不过乔哥,我记得你不是说你那个经理小人一个,有时候还针对你看你不顺眼,怎么你去预支工资答应这么爽快。”

  乔奕白倒也是没想到白天去找程野谈话竟然这么顺利,他也懒得去过多琢磨,“估计看我最近业绩好呗,你乔哥我自从来了之后,每天给他们带货的销量赶他们之前一星期的,他程野再看不惯我也得忍着。”

  大沥今晚实在是高兴得很,嘴角一直没下来过,乔奕白说话的时候甭管说了什么就跟着傻乐。

  两人刚才只点了点串,炒了俩热菜,并没要酒。

  总觉得既然这么开心,就不能在糊涂和醉酒的虚幻世界里度过,要清醒的,炽热着,见证着这个烧烤摊的落地。

  最初刚来北京的向往和吹牛逼时描绘的蓝图,都在此刻真实呈现,一笔一划,一砖一瓦,都变得掷地有声。

  乔奕白望向路口,随后低头看了眼时间。

  这夜色太撩人,美梦成真后带来的骤升感让人晕乎乎的,乔奕白觉得,此刻只有江琛才能接得住自己。

  所以他有点迫不及待想见到江琛了。

  —

  江琛到的时候,乔奕白正在和黄哥取经,听一些关于店面运营方面的经验之谈。

  他趴在柜台边,低头看着黄哥在算一笔账,他左耳上常带的耳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摘了,头发颜色也染成了黑色。

  看起来比之前显得有点乖,更像是一个顺毛的小狗。

  一旁去厕所回来的大沥看到了江琛,他圆胖的身子朝江琛跑过来,“大哥您来了!我乔哥在跟着学怎么经营呢,我过去给他说一声你来了!”

  江琛喊住他,“不急,让他听听也好。”

  大沥觉得他大哥说的挺有道理,傻乎乎的招待着江琛落座他们刚才的老位置。

  桌上放着的是吃了一半的烤串,签子强迫症的被摆在一边码放整齐,几个已经有点凉了的炒菜。这种路边大排档的座位一般配着低矮的小马扎,江琛大长腿显得有些无处施展,他曲起双腿好奇的问大沥,“竟然没喝点酒?”

  “乔哥说了今天不喝,我俩都得清醒的看着这个烧烤摊。”大沥挠了挠头,“我也不懂乔哥说这话啥意思,我估计他和我一样心里都高兴着,所以不想喝醉了之后很快的忘了这个感觉。”

  大沥虽然说自己不懂,但解释的倒都在点上。

  兴许是觉得江琛还挺好说话的,两人也见过几次面,大沥没什么心眼的开了口。

  “大哥,您怎么有空过来了,不该忙着约会吗?昨天我们都看见了,就在那。”大沥手指指向南洋酒楼门口,“就在那,您开了辆拉风的超跑,还下车帮一个美女拿包,就是可惜没看到正脸,但和您相亲的女孩子一定差不了!”

  大龙烧烤摊正对着南洋酒楼,江琛昨天被唐安晏叫过去的突然,倒是真的一时忘了乔奕白最爱来这边吃饭。

  仿佛很好的理解了那天莫名其妙的别扭,他看向还趴在柜台的乔奕白,有些愉悦的笑出声来,“他昨天也看见了?”

  “对啊。”大沥语气停顿了下,想着那天乔奕白的一番话,不禁说道,“但是乔哥昨天和变了个人似的。”

  大沥和江琛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但在他眼里,乔哥的大哥就是他的大哥,对乔哥好的人也肯定是好人。

  因为觉得江琛也不是外人,便把昨天乔奕白那堆他没听明白的话都一股脑说了。

  说完之后他问,“大哥,你说我们乔哥没啥事吧?他之前也不这样啊。”

  迈巴赫的车钥匙被江琛捏在手里把玩,听大沥说完,他忍不住回头再去瞧乔奕白,许是察觉到什么,乔奕白也正好回过头来,两人视线在闹哄哄的烧烤摊撞上,江琛看到乔奕白冲着他笑了,于是隔着人群冲他招了招手,唤他过来。

  刚染了头黑发的顺毛小狗瞬间撒了欢,摇着尾巴往这边走。

  江琛视线依旧落在乔奕白身上,却是在回复大沥的话。

  “可能因为他最近养了条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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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琛吃过饭过来的,但还是陪乔奕白又吃了一点,走的时候他给大沥叫了辆出租车。送走大沥,大龙烧烤摊门口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给起个名呗?钱都是你出的。”

  乔奕白看着那个招牌,被打下来的灯光照着半边脸,眼底的细碎光亮随之若隐若现,乘着前半生被压住的颓靡,冲破泥沙,破竹而来。

  “你知道?”

  江琛气质实在过于优越,任四周噪耳喧嚣,他身形挺直,立在这烟火之中,怎么瞧都得出身不会平凡。

  染了黑发的乔奕白勉强的看起来能和他搭在一起。

  乔奕白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欠欠的,他略微傲娇的耸着肩,“我又不傻。”

  程野在这个公司话语权有多少他乔奕白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江琛开了口,程野断不会有这么大的决策权。

  至于乔奕白为什么不直接主动找江琛,和江琛为什么不直接主动打钱给乔奕白是一样的道理,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一样。

  回程路上,乔奕白靠在副驾驶有些打盹,江琛扣了扣中控台,“本来以为你今天会喝酒,提前冲的蜂蜜水。”

  酒虽然乔奕白确实没喝,但他今天整晚都晕晕乎乎的,看着嵌在里面的黑色磨砂保温杯,和第一次江琛开车来接他时的是同一个。

  他觉得自己的确有点渴了,于是拿了起来,打开杯盖给自己倒出来一杯,抿唇喝了一口,喉咙里的沙哑顷刻间被滋润得充沛。

  江琛骨骼修长的手指蓬勃着对乔奕白来说该死的魅力,他情不自禁的盯着江琛的手,边喝水边发呆,直到那双手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江琛显然是注意到了。

  他目光直视着前方,仿佛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闲谈,或解释。

  说话的时候笑得蔫坏,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倒像个偷心的贼。

  “乔奕白,昨天那不是在相亲。”

  万籁俱寂,唯有广播播放着轻松的音乐。

  乔奕白仿佛没听见江琛在说什么,还是失神的盯着他手指看,于是江琛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乔奕白的头发,又重复了一遍。

  “乔奕白,昨天那不是在相亲。”

  这一次,分明比刚才要更温柔。

  “有些话,我觉得我有必要给你说一声。”

  他这么正经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过于认真,乔奕白突然就觉得紧张,指腹贴着磨砂面,心里有点飘飘然的窒息感。

  “我觉得…我好像…是喜欢男人的…”

  车内开着空调,隔绝掉车外闷热的空气。

  盛夏已经不知觉间走到了尽头,属于初秋的气息正在悄然而来,夜晚开始变冷了。

  乔奕白想到自己那天在思考的问题。

  筷子是直的,胳膊是直的,眼前的江琛是不是直的呢。

  哦,原来江琛竟然是不直的。

  乔奕白稀里糊涂的不合时宜的想。

  随后就不说话了,明明空调是冷的,他却觉得浑身燥热,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化掉了。

  大沥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乔奕白反应了一会,还是江琛把一旁的手机递给他他才接过来,甫一划开接听键,大沥的大嗓门就充斥在整个封闭的车内,打破这僵持又暧昧的突然的氛围,让一旁的江琛也跟着听得明明白白。

  “乔哥!我替你打听了!咱大哥没相亲!你不会有嫂子的!我一猜你就是不是担心咱大哥一有了老婆会让你搬走啊,你别担心,咱大哥对你那么好不会的!不然乔哥你还能来我这呗,咱们烧烤摊干好了之后我就换个大点的房子咱俩一块住!乔哥?乔哥你咋不说话了啊?”

  封闭的空间内只剩大沥自言自语般的滔滔不绝,染了黑发的乔奕白怎么瞧都比黄毛时候乖多了,臊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脸一直红到脖子根,想下意识骂大沥又觉得嘴巴干涩的厉害,喉咙发不出声音。

  看出他的窘迫,江琛不忍再难为他,从他手中抽过手机,对上乔奕白闪躲的视线,短促地笑了一声。

  “听见了,我不会有女朋友,也更不会让他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