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这个剧本创作出来有个把年头了,却迟迟没有开拍,光是打磨就费了不少功夫。

  剧本乔奕白粗粗略过一遍,主打悬疑与青春相结合,听起来并不相搭配的设定,却在各种细节与故事内容上卯足了功夫,乔奕白就算再不懂,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作品。

  许导给他的角色是其中的男二号,说是男二号也并不准确,这是一部双男主剧,只是某些情感关系被处理的极为稳妥。

  乔奕白被敲定的角色叫做孟实野,是一个被父母抛弃,被男主时遇从垃圾桶捡到并养大的少年。他们从小相依为命,在孟实野考上大学之后,两人准备趁暑假来一次从未有过的旅行。

  然而这趟旅途并不愉快,甚至间接导致了孟实野和时遇悲惨的一生。

  通篇以倒叙的手法来描述,第一个篇章便是桐镇发生一起连环凶杀案,警察根据目击者不小心拍摄到的照片上面钢笔刻着的字样,判断嫌疑人极有可能是南山镇人,在南山镇偶遇乡村支教的孟实野,并在与之打交道中一点点挖掘出更深更沉重的秘密。

  至于最后的凶手是谁剧本并没有给出答案,乔奕白没拍过戏,自然不理解这种形式,他觉得自己如果都不知道凶手是谁,甚至是不是自己,那他通篇与警察的对手戏是否能做到如鱼得水,又是否有足够的信仰支撑他的每一句台词。

  因为在公司需要直播,所以乔奕白这几天都把剧本拿回家看,实话说他没怎么上过学,有些复杂的字甚至都不见得认识。

  弯弯绕绕的语句和暗藏玄机的逻辑都有些让他咀嚼的困难。

  乔奕白抱着煤球靠在沙发上,手里的剧本被他用笔标记出来几处,江琛回来的时候乔奕白还在认真的低头看。

  江琛换了鞋过来从他旁边坐下,他才似乎有所警觉,对上江琛噙着笑的眼神又开始有些害臊,把剧本合上冲他嘀咕。

  “凶手都不告诉我我怎么演啊。”

  像是想到什么,他贴过来靠着江琛一点,探过去头,带着打探的意思挤眉弄眼的问,“你知道吗?”

  江琛从他手里把剧本抽过来,盯着他在上面标记的地方看。他此刻只换了双家居鞋,衬衫上的领带规规矩矩打着没来得及松开,身上有一点烟味,应该是在酒局上沾染到的味道。

  离得近了,乔奕白倒是真真切切闻到了,他抱着腿上的煤球往后靠,耸了耸鼻子。

  注意到他的动作,江琛把剧本放下,起身去卧室换了身干净的睡衣之后这才出来。

  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乔奕白只觉得脸热,看江琛的眼神都有些别扭,觉得江琛这人怎么能这么狗,他什么小动作,小心思,甚至一丝细微的表情都能被他窥探了去。

  可他又不讨厌吸烟,反而有瘾的很,心情烦躁的时候两盒都打不住,那时候都有大沥陪着,自从来了这之后倒真的很少碰。

  一是江琛明确规定不允许他在房间里抽烟,二是他自己好像最近真的没有特别大的欲望,一点也不酷了,乖得很,也奇怪的很。

  “应该只有许导和编剧知道,这种一般都不会提前告诉,就是让你们所有参与其中的角色都能更快的融入进去,而不是单纯带着答案去演戏。”

  江琛给他解释。

  “这是许导向来的拍摄风格,他这个人对作品执拗的很,不怕你学不会,就怕你投机取巧。跟着他你能学到很多东西,所以许导是我给你的第一选择。”

  许导挑人的眼光毒,脾气也毒,若不是真心看上一个人,就算是亲儿子也得谈配不配得上的问题。

  乔奕白若无其事的哦了一声,吧唧了下嘴又闭上了。江琛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又在顾虑什么。

  “所以,许导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更优的人选。”

  乔奕白果然还是问了,整个人咬着手指靠在椅背上,状态故意放的轻松,“为什么…是我呢?既然他对作品有高要求,用我难道不是一场特别大的冒险吗?”

  “你是不是想问,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江琛替他把话挑明。

  乔奕白变换了下姿势,交叉着胳膊,抬着下巴别扭的嗯了声。

  久不出声趴在乔奕白腿上快睡着的煤球抬起头舔了几下乔奕白下巴,随后又看了眼江琛,试探着往江琛腿上贴过去,脑袋挨着江琛的睡裤蹭了蹭。

  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煤球虽然不再怕江琛,但到底也没有和乔奕白一样熟悉,现在这个样子江琛已经感受到了煤球足够的勇敢,顺势宽慰的撸了一把它的毛,眼眸沉沉下仿佛透过它看到的是乔奕白一路而来的变化。

  其实他总觉得乔奕白和煤球很像,在把两个小家伙都带回家后不止一次冒出过这个念头。

  就像眼下。

  乖乖被摸的煤球和乖乖等他答案的乔奕白如出一辙的…可爱。

  江琛把乔奕白标记的片段都看了一遍,然后停到某一页上面,手指指着某个部分给他看,一边回答他。

  “乔奕白,你先是你自己,才是我江琛的弟弟。”

  “许导是会卖我人情不错,那也得他自己看得上瞧得起。”

  话说到这,江琛话茬反倒又停不住,掏出手机调出通讯类里的黑名单给乔奕白看。

  是那天害乔奕白等了好几个小时也没拍上的杂志社。

  江琛这个人就这样,藏不住事儿,也掩饰不了情感,他对乔奕白的好就是要让乔奕白真真切切感受到。

  以及给予最大的偏爱。

  换做任何一个人在江琛面前也难免不会动容。

  他整个人表现出来的那股子洒脱劲,话里话外都透着一点骄傲,这份情感在面对乔奕白时则更浓烈。

  他说。

  “但是我江琛的弟弟,也不是谁都配欺负的。”

  江琛抬手掐他脸蛋,“以后在外边受委屈了别怂,你江琛哥哥给你兜底呢,怕什么。”

  乔奕白真的很佩服江琛,能把这种话说得沾手而来,爱炸毛的小狗反而害羞了,拍开他的手捂着脸恼羞成怒道,“江那个琛…你…说话就说话…别老…”

  乔奕白本想说别动手动脚,话刚说一半又觉得这个用词似乎有些暧昧了,便及时停住,换了个自己认为更为恰当的反驳。

  “别老…碰我这张帅脸…还得靠脸吃饭呢…”

  刚才江琛递过来的时候特意指了一句话,乔奕白为掩饰尴尬慌不迭去看。

  是他方才标记的不理解的地方。

  那句台词是。

  【哪怕是这样,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死的。】

  看到他正在看这段话,以及旁边被标记的简单的一个问号。江琛望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里面一丝的情绪变动。

  他姿态散漫的问乔奕白。

  “为什么,这里要有疑问?”

  这里的时间线是孟实野已经旅游回去之后的半年,因为迟迟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而被迫去酒店打工,却无意间得知自己的名额被富二代顶替,下班回去路上因为失神出了车祸导致双腿残疾。

  “因为…”

  乔奕白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盖,低头看着煤球因为做了内固定而日益好转过来的腿,“因为…我不理解他…”

  “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惨还不想死,也不理解他为什么一直在痛苦的活着。”

  如此压抑而沉重的一句话,被乔奕白轻而平淡的说出来,江琛仿佛停滞了一下呼吸,又被很好的隐藏。

  他把剧本合上,食指轻轻勾着乔奕白下巴,柔软而温热的指腹在上面缓缓而慢慢的蹭了蹭。

  “因为他还有爱他的时遇哥哥。”

  “所以他得活着,活着被爱,活着去爱。”

  —

  乔奕白这天晚上反复在做噩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孟实野,在和江琛讨论到的那段情节里,他选择了义无反顾的拔掉自己身上的所有仪器,用自杀来结束种种的痛苦。

  在生命消逝之前,他又看到江琛变成了时遇,因为接受不了孟实野的离去而坐在病房外冰凉的地上一颗颗绝望的吞安眠药。

  乔奕白被吓醒了,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把本来放在床头的剧本扔的远远的。

  一天魂不守舍的直播完,下班收到大沥电话,又约他去大龙烧烤摊吃烧烤。

  乔奕白还是骑他的老古董,头盔戴的是江琛送的那一个。

  打他下了车大沥就爱不释手的抱着头盔摸来摸去,“乔哥,这得不少钱吧,真好看啊,你啥时候舍得买这么好的东西了。”

  老古董一骑这么多年都没换过,而且当初还是收的别人二手的,光是电瓶就换了好几个。大沥纳闷乔奕白怎么对自己这么大方了,转念一想嘿嘿笑着问,“不会是咱大哥送的吧?”

  乔奕白下手没轻重的拍他后脑勺,把头盔抢回来,往烧烤摊常去的那个桌子位置走,“什么咱,谁跟你咱了,叫得怪亲。”

  俩人坐的这个位置旁边就是南洋酒楼,刚落座没多久,一辆骚红色超跑从远及近,引擎声压过嘈杂的烧烤摊,稳稳的停在富丽堂皇的酒楼门口。

  从后排先下车的人背影挺立,脖子上戴着一个相机,冲着刚从主驾驶下车的江琛揽了过去,顺便抖了抖腿。

  “容易吗,把副驾腾出来给你带妹子用,委屈死我这两条大长腿了。”

  江琛手肘推开他的腰身,绕到副驾位置帮刚下车的美女拿包,说话哄人自有一套,还不忘间接损人。

  他说话的时候总透着一股贱嗖嗖的轻快。

  “自然,野狗比不过玫瑰香。”

  唐安晏跟在后面骂了他一声,追上来上下打量他一眼后有点嫌弃,“相亲也不穿正式点,你那个大拖鞋什么时候能扔掉。”

  具体的对话乔奕白听不见多少,只能看到江琛下了车弯腰帮女生拿包,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良教养,正经的京圈公子哥作派。

  同行的女生长的高挑,穿着一件棕色长裙,身材被包裹的玲珑有致,被江琛拿在手里的包是一个黑色的,那个牌子乔奕白经常见江琛用。

  乔奕白观察得仔仔细细,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自己在犯病。

  操的哪门子的心啊。

  一顿烧烤吃得索然无味,大沥还浑然不觉的在旁边咬下一口羊肉串问,“咱大哥来相亲的吗?那女的身材真好啊,可惜太远了没看清脸,不过他们这种有钱人找的女的都丑不到哪里去吧。”

  这几天天气一点也不好,白天阴天,偶尔还会飘小雨,此刻也有点阴凉。

  这里不比乡下,听不得蝉鸣,逮不了蛐蛐,乌蒙蒙的天遮住了偶尔停顿的浪漫,化为不灭的夜灯和看不见星星的天空。

  乔奕白给自己倒了一整杯酒,闷头干了。

  他莫名想起来那天秦越的话,“我想让江总记住我。”

  秦越为什么想让江琛记住他?

  是为了多点资源?多拍点广告?

  还是什么…他…没太搞明白的事情?

  但不得不承认秦越长的是好看的,乔奕白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抓住大沥还要拿羊肉串的手,“你说,我这一头黄毛看起来是不是不像啥好人?”

  大沥喝酒上脸特别快,喝了不到一杯脸就又红又肿,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看着乔奕白笑了,“乔哥你咋了啊,喝多了?怎么突然整矫情了。”

  俩人聚一块一般喝酒少吃串多,今天也不知道咋了,两个人都有点话多。

  “乔哥,你别管别人怎么想,他们说咱们不是好人咱们就不是啦?咱们好不好不是需要他们评判的。乔哥,你就是我亲哥,要没有你,我在北京早饿死了,你还帮我还债。”

  大沥越说越想哭,抓着乔奕白手紧紧握着,“乔哥,谁说你不是好人我和他拼命。再说了,”大沥望着他的头发傻笑,“再说乔哥你这头黄头发多好看呐,得亏你还白,又帅,要是我染这么一头黄毛,别人都得觉得我就是个地痞流氓。”

  乔奕白笑着怼他,“我现在也是个地痞流氓。”

  两人点了一箱的酒,乔奕白只喝了一瓶,大沥喝了不到半瓶就开始上脸又上头,却还能清醒的给自己再倒一杯。

  他摇头,“乔哥,我咋觉得你有点变了呢,你之前可是觉得自己是北京城最帅的男人,直播界冉冉升起的 superstar !”

  “大个鬼!”乔奕白推开他的脑袋,心里有点痒痒的,望着南洋酒楼门口发呆了一会,然后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里面空空落落,什么也没有。

  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好像有点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