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只有重重的呼吸声,盛彦尧呼了一口气:“霄霄,叫出来。”

  邢霄偏开头,默不作声,他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盛彦尧这反常的态度,沉默成了最好的表达方式。

  “你要是真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要跟我上chuang……”盛彦尧猛地看过去,死死盯着邢霄的脸,把他拧巴的脸颊掰过来打量,“你为什么什么都要憋着。”

  他从衣兜里抓出来一支药膏就往邢霄怀里塞,停了动作,邢霄咬紧牙关不松口,明明没那么讨厌他的,自己还是说不出来好话。

  至少对盛彦尧说句软话,他压根做不出来。

  “盛彦尧,我晚上想出去,不做了好不好?”身下的人哆嗦着,谈好似的。

  “别总是觉得别扭。”盛彦尧没有自讨没趣,“我先回家了,你好好休息。”

  话都说得差不多了,盛彦尧盯着他看好一会儿,确定了邢霄没有要跟自己说话的样子,他转头试探,一脚踏出去,还是不舍:“那我走了?”

  走到门口又回头:“我真的走了。”

  “等会儿。”邢霄叫住他。

  盛彦尧攒动的心咯噔一下,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邢霄径直走到垃圾桶边,把袋子一抓,拎着垃圾袋递给盛彦尧:“帮我扔一下垃圾,谢谢。”

  看盛彦尧傻住,他又抖两下手,对方哦了一声,施施然抬手接过来。

  得,他就不该做什么邢霄会让自己留下来的美梦,纯纯扯淡。

  “说好请你吃饭的。”邢霄放低了音量,“你还有时间吗?”

  “那我先去扔垃圾。”盛彦尧正在兴头上,像个刺猬翻身,把柔软的一面都扔给别人看,指着屋外,“我在楼下等你。”

  如同蒲公英被风吹得四处飞散,每一块经过的地方都是柔软的,邢霄的声音放得很冷,淡漠的疏离感翻来覆去,冬季感冒,他不舒服地吸吸鼻子:“我马上下去。”

  “好。”得了肯定,盛彦尧屁颠屁颠提着垃圾袋往楼下走。

  没电梯还得爬楼,盛彦尧把垃圾扔了之后,缩缩脖子抬头看着这栋居民楼,秋天还好,一到冬天四面漏风,走到哪儿都跟躺在冰库里。

  跳广场舞的大妈早没有踪影,平地安静得可怕。

  灯光并没有特别亮堂,盛彦尧搓搓手,出口可算出来个人影子,邢霄从碎片般的光里出现,重叠着世界的光阴,恍若隔世。

  他加快了步伐,站在盛彦尧身边,别扭地看向他:“现在去,刚好能吃到。”

  盛彦尧阖着眼眨巴两下,睁大眼睛连连点头:“我今天一定给你吃破产。”

  “那就别去了。”邢霄往前走,回怼的声音悠然往凉嗖嗖的空气里旋转跳跃着。

  冬季凉风烈得像个定时炸_弹随时爆发,邢霄拦手叫车,天冷,偏偏不见面前有车停下。

  时间还早。

  盛彦尧其实想跟他多待会儿,他噤若寒蝉,思虑再三后,上前把邢霄捞车的手抓过来:“你订在附近吗?”

  拿手机瞄一眼餐厅,三公里左右,走上去其实也不怎么远,只是他不太想走路,凑过去的看的盛彦尧刚好看到定位,率先打破了邢霄的话:“我们走会儿吧,正好现在有点冷,走着走着指不定就暖和了。”

  想着也是这么个理,邢霄没反驳,信了盛彦尧。

  两个人并排走,盛彦尧的余光看了好几次后,耳朵边嗡嗡响:“你最近很奇怪。”

  像即将要被凌迟的罪犯,盛彦尧大脑飞速运转,如果说邢霄看出来自己对他有意思了,那就不装了,直接追人。

  他的戏精属性还没得到爆发,邢霄又自接自话:“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嗯!”盛彦尧成了炸毛的羊羔,不服地回应,“我本来就人见人爱。”

  “嗤。”邢霄冷哼一声,最后的沉默让盛彦尧受挫了。

  “你这什么意思呢。”他围着邢霄转了一圈,“我们不是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还这么冷漠。”

  “那倒没有。”邢霄摇摇头,“我看你依然很烦。”

  又被他嫌弃地呛了一顿,盛彦尧砸吧嘴,吐出一口无奈的老血,他不动声色拿肩膀碰碰邢霄:“那你……除了觉得我烦,有觉得其他人烦吗?”

  只有自己,至少证明他是特别的。

  一块大石头砸中了邢霄茫然怔忡的心,野风肆虐在脸上收刮,把他所有表情都覆灭在胸腔里,盛彦尧等着期待的心一下子全凉了。

  “我觉得谁都很烦。”

  活着也很烦,做什么都很烦,每天起床他都恨不得把天捅出个巨大的窟窿来。

  “看来我不是特殊的。”盛彦尧努努嘴,期待值全被降低了,他叹息着,洋洋洒洒地收敛小情绪。

  没捕捉盛彦尧心情的邢霄话很少,低着头去看手机回信息,走着走着,身上开始没有征兆发热。

  餐厅里早就坐满了人。

  邢霄提前订的位置空着,他把菜单扔在盛彦尧面前:“你喜欢什么?”

  “我不挑食,都可以。”话是这么说,盛彦尧还是抓过菜单一边看一边跟邢霄说话,“不过看在你那么有诚意想了解我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卖你个面子。”

  邢霄静悄悄白了他一眼。

  菜还没上桌,不说话确实挺尴尬,邢霄憋了半天才问道:“你吃得了辣吗?我想加个辣度。”

  “可以。”盛彦尧口味本就偏重,正中他下怀,口味也一样,以后追人又少了一道坎坷,盛彦尧沾沾自喜,饭吃到中途,邢霄忽然伸过手来勾了勾。

  正专心剥虾的盛彦尧抬起头来,把刚剥好的虾放在邢霄面前的碗碟上:“干嘛呢?”

  “手机给我。”邢霄冷不丁说道。

  盛彦尧不动声色,没有开口,他自然而然把手机递过去,兴致勃勃地说:“你不会是没钱结账了吧?没事,我待会儿转给你也行。”

  “……我看上去像需要你养的吗。”

  “万一呢。”他也没有不愿意养。

  “没有万一。”邢霄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手机号换了,给你存了新的,有事……也别打给我。”

  哟吼怪叫一声,盛彦尧灿笑:“哎呀,你这都给我存了,不就是用来打的。”

  多么明确的暗示。

  “随便你怎么想。”邢霄不跟他争论,拿筷子把虾放嘴里嚼了嚼,感慨着,其实有人为他服务也不错。

  餐厅里人来人去,平时挑食的盛彦尧多吃了两碗饭,心理作用,他跟邢霄一起,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心。

  从餐厅走出后,投射着夜晚的阴影,盛彦尧抬手往后抓,碰到了一只冷冰冰的手,他下意识缩回来,嗔怪似的关心:“你身上怎么那么凉呢。”

  凉得盛彦尧没有什么安全感。

  凉得他心悸。

  像那个雨夜里躺在自己怀里缓缓闭上眼睛的人,盛彦尧之后对冷冰冰的东西都不怎么喜欢,甚至害怕。

  “别堵这儿。”邢霄把他往外推。

  餐厅在闹区,出门了还是热闹得不行,小情侣接踵而至,随意一眼都能看到。

  盛彦尧心头憋着幻想。

  他想牵邢霄的手,不过邢霄肯定会毫不犹豫甩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从此以后把他当神经病,然后再也不理他。

  这样的后果不是盛彦尧想承担的,他稀里哗啦一通想,邢霄平静地走出门,转过头看身后的盛彦尧:“我先走了。”

  盛彦尧不放心,向前冲去:“大晚上的,我送你回去。”

  “不用。”邢霄拒绝,压根没有放在心上,“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送,我也能找到路。”

  “我担心你碰到邢……叔叔。”憋一会儿觉得叫人家爹的名字不太能彰显自己的素质,盛彦尧缩回去了。

  让他知道称呼整笑了,邢霄摆摆手:“你打人的时候可没觉得那是个叔叔。”

  “我也被打了好吧。”盛彦尧不服,话音刚落,他又迷茫了,自己一个跆拳道教练都尚且被揍,邢霄这样的,手无缚鸡之力。

  难怪每次都得带伤。

  盛彦尧不放心:“今天必须送你回去。”指不定转角遇到邢台寅,邢霄还得被揍,他提议道,“你下次直接报警。”

  “算了。”邢霄丧气道,“我躲着点就行。”

  他只有那么一个亲人了,哪怕对方所给予自己的只有伤害,邢霄还是没下那个狠心,何况他本对未来也没有什么期待。

  “整天就只知道算了,人家不欺负你欺负谁。”左边一个邢台寅,右边一个周天涯,这日子没法过了。

  拗不过盛彦尧,邢霄还是默许了他跟自己回家。

  楼道里的灯坏了,盛彦尧往前走,站在门口等邢霄给他开门,距离就一两米,太黑,没看清楚,腰上一抵,一个人冲过来抱住了盛彦尧,嘴里嘟囔着:“霄霄,可算让我蹲着你了。”

  这声音怪熟悉的。

  鉴于自己还被人认错且吃了豆腐,盛彦尧扭头,面不改色:“周哥,我这身材还不错吧?”

  邢霄蹲地上系好鞋带,听到盛彦尧说话,拿起放在地上泛光的手机,手电筒光一拍,三个人都一愣一愣的。

  还是第一次,让邢霄看到,周天涯百年不变的厚脸皮,第一次露出了尴尬。

  “盛……”字没吐完,人一溜烟跑没了。

  至于盛彦尧,还是个没事人,捂着肚子笑个半死,盛彦尧没心没肺道:“他没发现人都变粗了吗?”

  扶着额头思索了两下,邢霄瘪瘪唇,身边神经病还真是多,一天就要对付好几个。

  最神经的就是盛彦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