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猛地惊醒。仍然是在意识空间里,我平躺在床上,樟月坐在床边,神色严肃。

  “怎么了?”我问,“这么突然叫醒我。”

  樟月低头看着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想醒过来。斑——父亲要死了,你要去见见他吗?”

  我说:“什么?”

  樟月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说:“人都是要死的。”

  “你不是做了很久心理准备了吗?”他又问。

  “……嗯。”我从床上坐起来,说,“那能……拜托你,我、我想……去看看他。”

  樟月向前一步,伸出手轻轻盖住我的眼睛。

  我头痛欲裂地从床上醒来。重复一遍在意识空间里做过的下床的动作让我有种时间重叠的眩晕感,我忍住渐渐蔓延上来的呕吐欲,伸手粗暴地抓过床边的杯子,将里面的水一口气喝完。

  卧室里没有任何人,白嬷嬷也不在。我顾不上管它去了哪里,把杯子一放,离开房间去找父亲。

  父亲不在他的房间——自从他需要外道魔像来供给查克拉之后就很少回房间了。我一路顺着长长的走廊从西走到东。山洞里黑魆魆的,全天都必须点着灯,暗淡的光线只照亮了墙壁和一小块地面,我走过一小片一小片亮起又暗去的地面。

  我终于听到了父亲和带土说话的声音。带土是父亲选定的继承人,父亲在临终前,大概有许多需要交代给他的事。我没有去打扰他们,只静静地站在门前。

  过了一会儿,带土沉着脸推门而出。他看到我仿佛有些惊讶,问:“醒了?”但也没等我回答,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性情大变。

  我没空管他,站在门口,踟蹰了片刻,才下定决心推开门。

  跟舒适的西侧相比,东边的房间几乎没有经过多少装修,仍然是空荡荡的山洞的样子。父亲靠在石椅上,大约是之前跟带土说了严肃的事,很耗费心力,他疲惫地闭着眼睛休息。外道魔像在他身后的黑暗中隐藏。

  “父亲。”我轻声叫他。

  过了一会儿,父亲才睁开眼睛,慢慢地说:“你再晚醒一阵,我就等不到你了。”他侧过头来,仔细打量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已经接近死亡的老人还能有如此锋利的眼神,我被看得心头一跳。

  父亲心平气和道:“如果你跟我说你这次醒来的时间只是恰巧,我也没有什么证据反驳你。”

  我向他走去的脚步顿住了,不知所措地停在原地。

  父亲冲我招招手:“过来。”

  我于是慢慢走到他身边。

  他看了我一会儿,叹道:“我真不放心你。”

  “几十年过去了。”父亲说,“我已经要死了,你却还没有长大……到底是为什么呢,我走遍了整个大陆,找遍了古籍秘方,却从没有发现过像你一样生长停滞的例子。”

  “我的孩子,我把他养了这么多年,用尽了各种方法,仅仅只是想让他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正常地长大。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却没能做到。”

  他轻声说:“我走了以后,谁照顾你呢。”谁能帮他照顾这个身负看穿世界真实的万花筒写轮眼、却没有任何自保之力、永远也无法长大、还一次又一次陷入漫长昏迷的孩子呢。

  我蹲下身来,把头靠在父亲膝上,像很多很多年以前,我常做的那样。

  “带土会照顾我的。”我说,“我们以后相处得很好。”

  “带土不可信。”父亲哼笑一声,“心太软了,太感情用事……眼界太小。但你若想用他,也不必顾虑。”他坐起身来,“我在他心脏上设下了咒印符,我把它的控制权交给你。手伸出来。”

  “我用照妖镜看过了,父亲,”我说,“带土一直听您的话行事,也没有对我不好。”

  “手伸出来!”父亲斥道。

  我无言地伸出手。

  父亲握住我的手,片刻后,我感到手心微微发烫,似乎有所感应。

  “不是发生了大事,不要轻易动它。”父亲警告道,“带土实力比你强太多,如果发现自己身上下了禁制,肯定会想尽办法去除掉。到时候你也会有危险。”

  “别担心了,父亲。”我低声说,“我会一直好好的,直到您再次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