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共生恨>第5章 05.大意

  有一段时间,纪聿礼很喜欢去名爵音庭。

  他喜闹,名爵音庭里面有酒吧、KTV等等娱乐场所,门庭若市,酒也好喝,他时常会带着那几个跟班来这二楼开个包厢,边喝酒边看表演。

  在这个消费昂贵的地方有一种运作模式,效仿日本的牛郎文化,牛郎或是女郎受到“指名”后会带着酒水单来,酒水的钱便会算在牛郎身上作小费。其实就是高级陪酒。

  那天他夜里失眠,无聊来到名爵音庭,窝在单人沙发里昏昏欲睡,那几个跟班没经过他同意指名了人,一排少爷小姐娇笑着来到包厢。

  他厌恶这个场所里的任何人,他们身上都带着烂俗的香水味,抱着野心游走在客人之间,这令他恶心。如果他还醒着,那几个跟班是万不敢指名的。

  纪聿礼一睁眼便看到一张凑得极近的脸,当即大发雷霆,砸了几个酒杯,往他身上泼红酒,扇了几个巴掌。

  所有人都被他吓傻了,但没一个人敢制止。经理赶来对他哈腰赔笑,摁着那人的头给他鞠了几个九十度的躬。

  纪聿礼喝了点酒,关于那天的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唯独记得他鞠完躬望向自己那双眼睛,一双饱含恨意的眼睛。

  纪聿礼饶有趣味地盯着宋怀川的眼睛,试图找到与当年相同的恨意,但宋怀川显然不再是藏不住情绪的小孩了,纪聿礼在他眼睛里什么也看不透。

  纪聿礼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清晰可见,隔壁桌几个人听了他这话都开始窃窃私语,看向宋怀川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

  宋怀川不慌不忙道:“我做的是正经工作,从没有靠出卖色相挣钱,请您不要颠倒是非。”

  “是么。”纪聿礼撑着头,拿勺子舀了一口草莓慕斯,“你不是出卖色相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都是为你来的吗,如果没有你,这个偏僻的咖啡馆也不知道会进来多少人。”

  “你也是为我而来吗。”宋怀川淡淡反问,不像是疑问句,倒像是肯定。

  纪聿礼哼笑道:“是啊,你的咖啡做的不错,比你的人更有吸引力。”

  “谢谢。”

  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纪聿礼撇了撇嘴,顿时觉得没意思。

  “算了,没意思。”纪聿礼将仅咬了一口的慕斯往前一推,“结账吧。”

  离开咖啡馆,纪聿礼打车回到自己家。

  一到家便泡了半个小时的澡,昏昏欲睡地披上浴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躺进被窝睡着了。

  第二天是周末,纪聿礼依然睡不久,七点钟便爬起床,站在阳台望窗外发了会呆。

  忽然有一辆宾利停在自己门前,后座被司机拉开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下车,抬头望见站在二楼阳台的纪聿礼,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这是谁来着,那天来找他的张叔还是李叔,好像没问过。

  那个名片扔在口袋里就没再管过。

  他慢吞吞下了楼,拉开大门,男人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聿礼,早上好啊。”

  纪聿礼被刺眼的阳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嗯,什么事?”

  男人往他身后扫了眼:“不请我到屋里聊吗?”

  纪聿礼思索几秒,转身走进屋内,男人和司机也跟上来进了别墅。

  纪聿礼没有礼貌,也不在乎待客之道,把人领进屋便望茶几上薅了个零食,大剌剌坐在沙发上问他:“说吧,什么事。”

  李兴平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是这样的,你也许不知道,我夫人是你母亲生前的好友, 在你母亲离世后来看过你好几次,因为她……对你父亲有些成见,所以这些年和你断了联系。近段日子她听说你独自一个人,一直很担心你,希望和你见个面,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原来是请他吃饭。纪聿礼问:“什么时候。”

  “你今天没事的话,不如就今天晚上吧。”李兴平温和道。

  纪聿礼连他妈妈都没见过面,对他妈妈的好友更没什么感情,不过他妈妈的好友和他一样讨厌纪伦铭,那他们应该有共同语言。

  正好不知道今天吃什么饭,去蹭一顿也没事。

  纪聿礼点头,答应下来,李兴平眼睛一亮,和他说了些话便离开别墅,约定傍晚五点钟来接他。

  纪聿礼在家看看电影,很快便到时间,楼下准时停了一辆车。

  李兴平本人没来,司机给他开了门,纪聿礼从善如流地坐进去,拿起小桌板上的果切吃起来。

  李兴平的别墅离城中不算很远,半小时不到便到达,纪聿礼被引进餐厅,桌上摆着各色各样精美菜品,李兴平见他来了,笑着朝他挥挥手。

  纪聿礼扫了眼餐厅:“阿姨呢?”

  “快坐快坐,别站着了。”李兴平笑着解释道,“我夫人为了见你,特意去商场买衣服,逛一下午了,有点忘了时间,现在在赶来的路上,十分钟左右就到了,真是不好意思。”

  纪聿礼坐在他对面的位置,垂眼打量那一道道菜。

  李兴平道:“坐了这么久车,应该饿了吧,先吃吧,别等她了,她要是知道我让你一直饿着等她,肯定会说我一通。”

  纪聿礼耸耸肩没推辞,他确实有点饿了,伸筷子夹了块帝王蟹肉。

  李兴平笑呵呵地看着他,对下人吩咐了句什么,没一会下人拿着一瓶开了的红酒回来,李兴平接过红酒,笑着问他:“聿礼,你成年了吧?能喝酒吗?”

  纪聿礼扫了眼那酒,上好的酒,点点头,伸手要接过酒瓶给自己倒一点,李兴平一手摁住他的手背:“哎,叔叔给你倒。”

  纪聿礼抽回手,任由李兴平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看了眼手表:“十分多钟了,阿姨还没来吗?”

  李兴平皱眉道:“是啊,都迟到多久了。”他转头对下人吩咐道,“打电话问问夫人还有多久到。”

  下人微微鞠躬,从餐厅退下,走时合上了门。

  纪聿礼望着那合拢的门,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来来来,尝尝,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拍下来的,年份足、味道醇,懂酒的人一喝就上头。”

  纪聿礼盯了一会那暗红色的半杯酒液,伸手端过,杯沿对准嘴唇,缓缓倾倒。

  余光中,李兴平的视线一眨不眨望着他,眼神有些怪异。

  在酒液即将碰到嘴唇的前一刻,纪聿礼动作顿住,随后将酒杯放回桌面:“好酒自然要放到最后尝,李叔,我们先吃饭吧。”

  李兴平眼神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随即笑道:“哈哈哈,聿礼原来是个懂酒的,好,先吃菜!”

  李兴平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大多数时候是李兴平问,纪聿礼胡乱答。

  “哎,我现在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样子,你那时候差不多也就五六岁,眼睛跟个葡萄一样大,皮肤雪白,像个瓷娃娃,我还以为你是个女娃娃哈哈哈!”

  纪聿礼没应声,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手表,时间又过去了十分钟,那位李夫人的人影都没看见。

  心中忽然升起强烈的不安,别墅里落针可闻,只有李兴平喋喋不休的声音,按理说下人打完电话应该会回来,可……别墅里的所有人都好像失踪了。

  “咣当——”

  纪聿礼垂下眼,发现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他的手还保持着握筷的姿势,细微颤抖着。

  他试图仔细看看,眼前却渐渐泛起重影,一股酸软又炽热的痛感从身体内部源源不断冒上来。

  “聿礼?你怎么了?”李兴平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纪聿礼垂下手,五指攥拳,指甲深深卡进手心。

  一只手放到他背后:“聿礼,不舒服吗?”

  纪聿礼垂着头大口喘气,眼前冒金花,蓦得笑了一下。

  防不胜防。

  看来李兴平的药不止下在红酒里面了,是这些饭菜,还是车上的果切?

  “你五岁的时候,漂亮的像个小女孩,十八岁,更加漂亮了。”那只手在他颤栗的后背上下摩挲,带着令人作呕的欲望,身边的人呼吸加重,“我一直想尝尝你的味道,宝贝儿,我想了十五年了!要不是你那个混账亲爹,我早就得到你了!”

  李兴平恶心的声音仍在耳边回响:“不过没关系,你最终还是我的了,呼,你真香……”他埋首在纪聿礼耳侧深深吸嗅,“聿礼……我的聿礼!我会好好疼爱你的,我可以给你以前的高品质生活,让你继续做个大少爷,只要你张开腿,给我……啊——!”

  看上去已经不太清醒的纪聿礼突然抬起手,掐住李兴平的脖子,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猛地将他掀翻在地。

  李兴平猛地砸在地面,后脑勺一阵巨疼,接着喉咙被大力攥紧,紧到到他几乎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被生生拧断,一丝空气都进不来,很快涨红了脸。

  纪聿礼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眼神是彻骨的冰冷:“想强|暴我?就你这豆芽菜身板?”

  李兴平嘶嘶抽气,身体剧烈挣扎,被人死死摁住,眼底划过震惊之色,他下了满满一瓶的春药,他怎么还能这么有力气!

  在这时,旁边的大门被人推开,保镖听见声音,往他们方向看来,看见那情形愣了愣,随即横眉立目地冲上来:“你放开——”

  没等他说完一句话,纪聿礼忽然暴起,一只脚踩着墙壁借力,轻巧跃起,以一个漂亮的剪刀腿将保镖铲到了地上。

  眨眼之间,地上躺倒了两个人,有东西从保镖身上甩了出去,纪聿礼看过去,竟然是一个手枪。

  他勾了勾嘴角:“违法持有枪械啊?”

  他走过去,拿起手枪,动作干脆地上膛,朝向他奔来的保镖脚上射了一枪,子弹在大理石地面上砸下一个小坑,划出一道深深的弹痕。

  保镖低叫一声,下意识抱紧了头蹲在地面。

  “还真有子弹?”纪聿礼惊讶地看了眼枪,“配给你这个废物浪费了。”

  他朝李兴平走去。李兴平正侧着身激烈咳嗽,赤红双目朝他看来,眼里满是愤恨和恐惧,还有一丝微不可见的兴奋:“你……你怎么没事?”

  “我有什么事?”纪聿礼漫不经心地走到他旁边,抬脚,狠狠踩在李兴平的胸口,将他狠狠钉在地面,痛苦闷咳一声。

  “你也喜欢我?”纪聿礼低声道,“喜欢我十五年?恋童?”

  他的脚缓缓下移,在李兴平惊恐的眼神中踩在男人最宝贝的部位:“怎么喜欢我的?用这里喜欢的?”

  李兴平大叫起来,两手抓着纪聿礼的裤腿:“不要!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砰的一声,子弹嵌入李兴平两腿之间的地板。

  纪聿礼淡淡道:“安静。”

  没有人会不惧怕子弹,李兴平像个被扼住了喉咙的鸟,顿时止住了嘴里的尖叫,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纪聿礼,浑身抖成筛子,眼泪和冷汗一起向下淌着。

  他好像真的很害怕。

  纪聿礼喘了一口气,忽然收回了脚。

  李兴平立刻毫无形象地捂住自己的裤裆,虽然年近五十但打理精致的头发也变得凌乱不堪。

  纪聿礼瞥了眼在旁边虎视眈眈的保镖,伸出手:“车钥匙。”

  保镖犹豫片刻,远远丢过来车钥匙。

  纪聿礼接过钥匙,头也不回地离开餐厅,听见里面传来李兴平激昂的骂声。

  他很快在别墅门口找到那辆车,解了锁,坐到驾驶座,一直紧绷的身体骤然瘫在方向盘上,全然不见刚才的游刃有余。

  白衬衫不知不觉已被冷汗浸透,头抵在方向盘剧烈喘息,浑身上下犹如被几万根银针反复刺穿,心跳和脉搏快得不像话。

  后视镜里保镖从别墅里跑了出来,纪聿礼闭了闭眼,拉开手刹,踩下油门,车猛地冲了出去。

  横冲直撞地开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见到了城市的街道。

  此时天色将暗未暗,火烧的太阳半掩在地平线,只带来半边天的光亮。

  在快要撞上路灯的前一秒,纪聿礼狠狠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尖锐的摩擦声后,车子斜停在路边。周围有几个路人皆是错愕地望向他的方向。

  纪聿礼眼前发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偏头陡然吐出一口鲜血。

  安静的空间里他听见自己极其混乱的心跳,身上针扎的疼痛如影随形,到他稍微动一下都能感觉到钻心刺痛。

  他推开车门,踉踉跄跄开门下车,眼黑耳鸣,他不太能感受到身边人的视线和声音,忽然不知道谁喊了声“他有枪”,嘈杂的尖叫声变大,而他什么也顾不上。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可以去哪、该去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死死家里!

  他浑浑噩噩地走着,在一个拐角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急速放大的影子。

  又是一阵尖锐的轮胎和地面摩擦声,纪聿礼身前一沉,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昏倒前的一瞬间,他对上一双错愕、熟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