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看起来随时都要死掉却仍然坚持投诉的沈漠之, 系统本源表示深觉对方脑子有病。
不过作为这么久以来唯一一个能够进入系统裂缝和他对话的人，系统本源也难得生出一点微末的同情心。
“你何必再浪费力气，我刚刚已经说了, 从这里出去之后你就会死。你一死, 你的投诉就会被强制撤回……”
沈漠之回呛：“关你屁事！”
系统本源本来还想说自己可以给他几分钟的时间，让他回去之后好跟阎罗他们做个告别。
现在被沈漠之这么一呛, 它也懒得再说半句。
死！
随便死！
出去就死！
人类怎么就这么烦人又爱作死！
对于由斯尔普的玩家而言，投诉是一件很苛刻的事情。
不说别的, 光是要进入能用于投诉的系统裂缝就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了。
上百万的玩家来来回回，成功进入系统裂缝的也不过就只有一个沈漠之。
这还是托了他自带bug的福才能做到的。
在进了系统裂缝之后，想要投诉，还得先发现投诉渠道，在投诉过后还要在结果公布之前保住自己的小命, 抵挡来自系统本源的暗箭……
这个过程中但凡有一个环节出现了差错, 那付出的, 就很有可能是玩家的命。
沈漠之坚持到现在更不可能半途而废。
说继续投诉，就是要继续投诉。
没道理什么好处都让由斯尔普系统这么个天怒人怨的玩意儿占了。
没有人类提供的精神力，由斯尔普早就死光了。
换个角度来说, 地球人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啊！
从这层关系来讲，让系统本源管他喊声爹都不算过分吧？
或许是沈漠之第一次喊的声音不够大, 受理的声音一直没有出现。
系统本源：“我说了……”
“儿子乖, 让爸爸先办完事好吗？”
系统本源：这又哪赁的关系！！
沈漠之又卯足了劲儿再喊一次，这回对方终于出来回应：
“星际法则管理处073号受理您的投诉，请描述投诉内容。”
沈漠之听见这声音，开始提要求：“又是你？能不能转人工, 这次投诉有点麻烦。”
对于沈漠之蹬鼻子上脸的要求，对方相当从善如流, 立刻丝滑切换成了一道在他听来很甜美的女声，就连话术也转变成沈漠之相当熟悉的风格：
“亲亲，可以转人工的人，您看您这边需要投诉一些什么内容呢？”
沈漠之简单表示了一下震惊，而后很快适应下来：“我现在玩家背包是被封锁状态的，需要提交的物品还在背包里，麻烦你这边帮我解锁一下。”
自打客服出来，系统本源就没了声音，现在更是不可能拦住对方打开沈漠之的后台背包。
“好的亲亲，这边已经帮您解锁了哟，您看您这边需要提交什么物品呢？”
沈漠之在背包里翻找了一下，将一样东西拿出，放在自己身边，顺便拍了两下：“拍录机2.0版本，最大连续录像时间可达48小时。从我进副本到刚才进来之前，所有的录像全都被录进去了。”
这玩意儿还是他进副本之前问钢索坑来的。
这也是钢索第一次完美通关时拿到的战利品。
用处不大，纪念性大过实用性。
钢索一听说沈漠之想用，二话没说就直接塞给他。
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真挚。
沈漠之没白带着这孩子进马戏团。
是个知恩图报的。
拍录机2.0在地面上闪了闪又很快消失。
“亲亲提交的物品已经收到了呢，请问您的具体投诉内容是什么？”
“是这样的，”沈漠之组织了一下语言：“上次投诉之后，系统本源就试图利用各种渠道将我抹杀，想要妨碍你们的工作禁止，强制中止投诉。”
“亲亲有实质性的证据吗？还是证据都在拍录机中了呢？”
“我怀疑的内容有很多，拍录机里面也已经全程录像了，你们想采集信息应该很容易吧 ？”
沈漠之将自己怀疑的地方重述了一遍，又一拍自己滋滋冒血的胸口：“还有个证据，需要我现在一并提交吗？”
“可以的哟亲亲，如果有证据的话这边建议是一起提交比较好呢！”
说到这个沈漠之可来劲了：“呐，这个厉害了！”
他从衣服的内兜里拿出一卷被叠起来的地图。
地图是羊皮纸的质地，原本柔软中带着坚韧的羊皮纸现在已经破破烂烂，上面还沾染了不少的血渍。
吸饱了血的地图几乎要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上面的图案了。
沈漠之将地图缓缓展开，地图上还有几处明显的破洞。
他道：“按照刚才那个副本的设定，这个地图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之前有人偷袭都能将对方的道具给挡下来……奇怪的是，当NPC试图抹杀我的时候，这地图就突然变成了一张废纸。”
沈漠之又把地图叠起来，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看，就在这个位置。”
不仅如此，原本不吸水的地图现在居然被鲜血染得不成样子，这也足以说明问题了。
这证据给的。
系统一看一个不吱声。
073号将地图也一并收走，并对沈漠之的遭遇表示同情，确定自己会尽可能的帮助沈漠之完成投诉。
不过，它还是提醒了沈漠之一声：“亲亲，我这边还是稍微跟您说一下，按照您现在的生命体征，在离开这里之后，很有可能会立即死亡。一旦您的生命体征消失，您所有提交的投诉也将在同一时间被撤回处理，请问您还确定要继续投诉吗？”
“我确定。”
“好的呢！这边已经收到了您的证物信息了，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我有个问题！”沈漠之赶紧拦住073号，生怕对方跑了。
“您请问。”
“如果我真的死了，但是在生命体征消失之后又被强行抢救回来，那被撤回的投诉还能继续进行吗？”
这种情况发生概率极低，但也并不会是零。
073号短暂思考了一下，还是按照规定给出了答案：“是这样的，亲亲，只要您还是您自己，也就是投诉的主体人还在，那么原本撤回的投诉处理结果就还是会按照正常的受理过程继续推进，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下沈漠之才算是放心了：“那搞快搞快！对了，我这次的投诉，能不能不要处理成新的投诉啊？”
“您具体的意思是？”
“我想将这次的投诉并入上次投诉当中，这样可以加快一下投诉的处理进度对吧？”
073号的回应很快：“好的，按照您的意思，本次提交物品将作为上次投诉的补充资料一并进入审理，您看这样可以吗？”
“没问题。”
沈漠之顺便申请了个贴身保护：“鉴于目前我遭受的风险，在审核结果公示之前，麻烦你们想个办法保护一下我的人身安全，别让我再有生命危险了。在此期间，我也不会再进入任何日常副本，免得给自己招来麻烦。”
“好的亲亲，您从这里传送离开后，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保证您的人身安全，帮您主动杜绝一切意外风险，保护将在您进入副本期间自动撤离，保护期间截止到投诉结果公示，请问您这边还有什么疑议吗？”
“没有了！”
沈漠之心情愉悦。
“星际法则管理处073号将竭诚为您服务，请您对本次服务做出评价。”
“五星好评！”
“感谢您的评价，期待与您的下次见面。”
073号的声音消失在无边空寂之中，系统裂缝里只剩下系统本源和沈漠之在。
从刚才沈漠之和073的对话当中，系统也猜到沈漠之能这么嘚瑟的原因了。
它早该想到的。
公会战冠军的奖品中有回丹。
回丹的作用只有一个，不过就这一个，就足以让无数玩家为之疯狂了。
回丹能够起死回生，就是公会战里明确表达会奖励给冠军的那个回生道具。
只要是在由斯尔普的控制范围中，死亡没有超过一定时限的，及时服用下回丹，就可以做到起死回生，让玩家所有身体数据直接回到巅峰状态。
相当于手握没有门槛的免死金牌。
今年公会战有那么多公会趋之若鹜，也是冲着最终奖励的回丹来的。
“公会战的回生道具一共只有两个，马戏团有那么多比你更需这道具的人，你觉得他们会将它用在你身上？”
系统本源的机械音没什么语调欺负，沈漠之却还是在里面听到了浓浓的不屑：“你居然将自己的命交托到别人手里？”
沈漠之反问一句：“你这种人是不是没朋友？”
系统本源：“……”
由斯尔普系统建立了这么多年，在无数副本里见到过无数次亲友背叛爱人相对的场面，就算是再大的公会再厉害的人也不能免俗。
它甚至擅长用这种手段让这些人彼此反目，甚至用这种方式背刺一路走到最远处的骨刺……
人性本来就凉薄，它的怀疑又有什么错？
现在这条疯狗居然质疑它没朋友？
它就是个系统，它要哪门子朋友？
“感情用事，在这里，是最容易死的。”系统凉凉道：“你也不是因为感情浓厚才比别人走得更远的。”
沈漠之点头。
这点他不否认。
不仅如此，他还算是多疑的。
也靠着自己的多疑，才在不少人的手里谋到了活路。
可霍阎也好，青鸾也罢，总有一些人让他知道。
该信任的时候，还是要信任的。
“你还是不懂啊~”沈漠之这话说出来的时候确实带着嘚瑟。
系统本源知道沈漠之对着它就不可能蹦出来什么好话：“当有利益取舍的时候，在他们看来，你的命又比他们的要金贵多少？或许你的那个男朋友会把你放在最重要的地方，可其他人呢？要是他们知道，把你救回来的后果就是打断他们原本的生活节奏呢？在这个地方，每时每刻都在死人，你比起其他人来说，又有什么特殊，把回丹用在你身上？其他人能信服吗？”
沈漠之纠正系统本源：“nonono，我们重新明确一个概念嗷，他们原本的生活节奏，是你打断的，要是没有你那些副本支撑，你这算是大型连环杀人犯了，背负上百万条人命的那种哦。”
系统本源：“……”
就不该和这个货说话！
“对了，我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沈漠之主动开口。
机械音听起来老大不爽：“还有你不明白的事情？”
“在水迷宫里的时候，我听到那些鱼的声音，一开始……我以为是副本的设定，是用来迷惑玩家心智的，因为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两个玩家也都能听见，我并不具备特殊性……可是到后面，在祭台上的时候，为什么我还能听见那些声音？那些声音究竟是谁？他们又为什么求救？”
系统本源讳莫如深：“你猜？”
沈漠之被系统本源噎了一下：“你到底说不说？”
系统本源不吱声。
“我—要—投——”
“你就会这招是不是？”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沈漠之对这个指控没有半点压力。
系统本源既不想说，也懒得和沈漠之再纠缠下去：“你以为，那些死在副本里的人……都去了哪里？”
这回轮到沈漠之不说话了。
系统裂缝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沈漠之道：“我们当时约定不能透露的时间，仅仅是在投诉公示之前对吧？”
系统裂缝答：“嗯。”
沈漠之微笑：“那就行。
他是不想在这儿继续浪费时间了：“好了，该问的问了，我也暂时死不成，你也别耗着我时间了！”
系统本源：“……”
这人是真的很烦。
好想弄死，又不能弄死，怎么办？
沈漠之：“放我出去吧，这个投诉你吃定了，别挣扎了，儿砸！”
系统本源：“你只有四分钟。”
“什么？”
系统本源没有说话，它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四分钟。
如果沈漠之没有在四分钟内服用回丹，他必死无疑，投诉也会强制中止。
它倒是要看看，这条疯狗的命，有没有那么值钱！
沈漠之身体倏然一轻，胸口上的疼痛加剧。
那些在他身上停滞的时间终于又开始流转起来。
他知道，自己应该要被传送出去了。
啊……
真他妈的疼啊！
公会专属候场区。
玩家强制传送间里闪过一道白光。
睡神原本要来的瞌睡突然被打断，他急忙跑过去，脚下差点打滑：“疯狗！！疯狗出来了！！”
霍阎也立刻从休息室里出来：“疯狗！！”
传送间大门自动打开，沈漠之躺在房间里，身下是一滩浓稠的血液。
他双眼翻白，被静止在系统裂缝中的伤口在这个时候终于爆发出来。
沈漠之整个人都泡在血里，他身上止不住的打摆，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手脚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勉强睁开眼睛，却只能看见朝他急疾奔而来的霍阎。
他想说什么？
他要说什么？
沈漠之分不清楚。
他无比清晰的感知到即将面临的死亡。
耳畔像是有咆哮而过的呼呼风声，将所有人的话都阻隔在外。
沈漠之的意识消失，眼睛睁开一条缝，里面分明没有了半分的神采。
霍阎跪在地上，不敢随意挪动沈漠之的身体，他将手放在沈漠之的脸上，试图将他脸上被喷溅的血迹给擦干净：“医疗小组的人呢！！”
他的嗓子里满是沙哑。
睡神站在门口，小声提醒：“现在不是医疗小组的问题……阎罗。”
“对……对！驯兽师！！快点！！驯兽师！！”
“阎罗，你冷静一下，时间来得及，12小时之内，回生道具应该都能起到效用的才对！”睡神想先安抚霍阎，却被霍阎的眼神吓到。
“12小时？你见过谁在这里死了之后身体能停留12小时的！！？他妈的，驯兽师死去哪儿了！！”
霍阎暴躁起来普通人根本就拦不住。
睡神无比庆幸这会儿疯子没在，不然听见霍阎这么喊驯兽师，他才不会管疯狗是不是死了，肯定会拉着霍阎打一架的。
到时候场面就不好控制了。
驯兽师没有几秒钟就到了。
他站在房间没有，没有迈步进来。
霍阎：“回丹呢？”
驯兽师后退半步。
霍阎心脏骤然停了一瞬。
睡神赶紧道：“会长，时间要来不及了。”
驯兽师让过去，他身后的青鸾很快站出来。
她清冷的气息轻微的浇灭了这里的焦灼。
青鸾走到沈漠之身前，半蹲下去，将一颗碧绿色的药丸塞进沈漠之的紧闭的口中：“阎罗，帮忙。”
“好。”霍阎强行稳住自己的手，在沈漠之的两腮处捏了一下，将他咬死的牙关松开。
回丹这才成功进了沈漠之的嘴里。
青鸾原本要的报酬就是回丹。
现在，公会的回丹没有动，她是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奖励让给了疯狗。
她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没有什么留恋，便从房间里离开了。
如果小疯狗有能力改变系统的现状，那么，他的命又怎么会抵不过一个回丹呢？
回丹入口即化，指尖大小的药丸喂进去之后立刻化成了水。
霍阎看着沈漠之的身体逐渐恢复生机，脸上见了血色，呼吸也平稳起来，就连胸口心脏处的破损也在自动愈合。
他这才谨慎的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用身体感受沈漠之逐渐回到正常的温度。
人应该是好了，就是……一直都没有醒。
霍阎跟傻子似的，自打把沈漠之扶到身上之后就一动不敢动。
睡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医疗小组的人喊过来，好说歹说才把沈漠之从霍阎的怀里骗走，送到医疗室里仔细观察了。
刀叔很快就从里面出来：“人没事了，各项数据都已经进入平稳状态。”
霍阎问：“那怎么还不醒？”
“他太累了，现在算是睡着了，等到睡醒就好了，等他醒了你再进去吧。”刀叔安抚霍阎。
霍阎闻言也只好暂时答应。
刀叔叹了口气。
其实霍阎现在进去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他就是担心霍阎会忍不住把人搂怀里放着。
那样疯狗肯定休息不好。
刀叔有医嘱，霍阎就干脆等在医疗室外面。
他想疯狗醒过来之后第一个能看见的就是自己。
睡神实在是不忍心给他泼冷水。
就算是疯狗醒了，第一眼看见的，恐怕也是医疗小组的人。
他也不敢说。
他怕阎罗揍他。
驯兽师过来喊霍阎参加公会战的颁奖礼，霍阎也拒绝了。
颁奖礼值个屁，他又不在乎。
他在乎的人现在还没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