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女玩家们看千叶蝶的表情开始不善起来。
更要命的是, 千叶蝶的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原来你当时退会，是因为和我们的理念出现了分歧啊，芍药, 哦不, 千叶蝶女士。”
这声音的音色有些趋于中性，是那种斩男又斩女的低音性感嗓, 这么有特点的声音，哪怕是听过一次, 也很难再忘掉。
所以，千叶蝶慌了。
她惶然转身：“……玫瑰。”
玫瑰，荆棘野蔓公会的会长。
刚才沈漠之看到的一片白花花就是荆棘野蔓公会的会员，她就在那群人的首位。
沈漠之从霍阎身后探出头来，这个动作配上他这张脸, 还真令人容易让人产生‘疯狗娇憨无害’的错觉。
沈漠之那席话自然是故意折腾着千叶蝶说出来的,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一开始千叶蝶说自己原本的代号是芍药, 现在的千叶蝶是后面改过的时候，就想到她有可能是从荆棘野蔓公会出来的前成员。
荆棘野蔓公会的所有玩家都以花朵作为代号，芍药这个代号的使用率应该很高。在系统禁止代号重合的前提下, 她很有可能还是荆棘野蔓公会比较前期的老成员了。
不过，就算是沈漠之猜测失误, 他这套连挤兑带堵话的技术, 也能让千叶蝶吃个不小的亏。
毕竟今天晚上联谊会的主办是全女性阵容的荆棘野蔓公会，在这儿把贬低女性价值的帽子给千叶蝶扣上，让她得了玫瑰的厌恶，一样讨不到好处。
谁让千叶蝶找错了套话的对象。
活该。
反正, 他全程扮演一个无辜的、被无端指责的小疯狗就好了。
千叶蝶恨得牙痒痒，可玫瑰在场, 她终究是不想把冲突扩大化。
霍阎自然和玫瑰认识，既然玫瑰过来，他也就顺势将沈漠之引荐给玫瑰：“这是我爱人，也是我搭档，疯狗；疯狗，这位是荆棘野蔓公会的会长，玫瑰。”
沈漠之和玫瑰礼貌地握了个手：“早闻玫瑰会长大名，今天终于有幸一见，姐姐真是好看啊。”
玫瑰也留意过沈漠之的副本情况，眼前的年轻人在副本里的表现一直可圈可点，没想到今天会在这种场合下碰见。
她看了眼千叶蝶，又看了一眼沈漠之，将两个人的状态收入眼底，大方一笑：“你可真是嘴甜，怪不得阎罗这么喜欢你。也谢谢你刚才帮我们说话。”
到底是帮着荆棘野蔓说话，还是拉着她这个会长出来挡枪，大家都是聪明人，心知肚明的事情罢了。
不过玫瑰还是给了沈漠之和霍阎一个面子，没有将这层纸戳破。
她很是妩媚的挽了一下头发，巨大的波浪卷发被她顺到一侧方向，顺着她艳烈如玫瑰一般的长裙礼服蜿蜒而下，在身姿上起伏，鬓边玫瑰一样的发饰在灯光下闪耀出夺目的光彩，显得既成熟又诱惑：“我也是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其他熟人啊……千叶蝶，你当时离开公会，说是去追求你的远大理想和抱负，我们也都衷心祝福你，觉得你一定会在系统里有更好的出路，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的理想和抱负已经改成……相夫教子了？”
她这话已经客气着说了，就算是没有沈漠之和霍阎这一茬，之前千叶蝶离开公会的时候，也没少给公会里添麻烦，因为考虑到大家一起并肩作战过，且那些也多是很小的麻烦，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也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没想到时隔许久没见，千叶蝶居然成了这副样子。
怪不得这么久都没有听到她的消息，还以为是已经在系统里消失了。
千叶蝶刚才那股子傲然的劲儿尽数消失，她不欲久留：“……我先走了。”
“急什么？”玫瑰发话，她身后自然有人伸手拉住千叶蝶：“老友见面，也不叙叙旧？”
“我们没有好叙旧的地方吧？”千叶蝶冷声道：“松手。”
拉住千叶蝶的人是百合。
就算是换了容貌，她的声音和性格都没有变化，和善镇那会儿还都一样。
“会长，你跟她叙旧？有什么好叙的，有的人眼高手低，没有远见，只能混成这样了，再呆一会儿，万一羞愤到跳楼还死不成，得多难受啊。”
薰衣草拽拽百合的手：“少说两句吧百合。”
薰衣草的性格也和善镇里没有什么变化，帮百合的差脾气扫尾已经成了她的日常。
“有什么不能说的，人家自己愿意多产多销给人生娃，我们，尊重，祝福，会长，前面还有很多事情，要是您没有别的话，我就把她放了？”
玫瑰失笑：“别说的我们好像□□那样，既然人家死活不愿意许久，我们也不好为难的，松手吧，百合。”
百合松手之前，轻轻捏了一下千叶蝶的手臂。
千叶蝶咬牙没有惨叫出来。
百合冷笑一声，拉着薰衣草站回玫瑰身后，薰衣草抽出一块手帕来给百合擦手。
摆明是嫌弃千叶蝶脏。
“好了，你们自便，我们要去忙了，晚一点时间再聊。”玫瑰向霍阎和沈漠之颔首。
两个人也回了一下。
玫瑰这才带人离开。
千叶蝶看着玫瑰的背影，脸上的神态和刚才完全不同，那些傲气和不可一世的态度好像是从她脸上彻底消失，知道再也看不见玫瑰的身影之后，她才转回来继续对付沈漠之：“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沈漠之委屈的不要不要的：“虽然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可是你如果觉得我是故意的，那你打我骂我好了……”
“你！”你明知道阎罗不会让我动手！
千叶蝶算是明白沈漠之玩的这一手了，好个小贱人，茶的很六嘛！
她转身欲走。
“等等。”霍阎突然喊住她。
千叶蝶满怀欣喜地转头：“阎罗！”
迎向她满怀期盼眼神的，只有霍阎杀气四溢的几个字：“再来纠缠，杀了你。”
他不是开玩笑！
千叶蝶几乎是立刻就感知到了霍阎的意思，几乎是跺着脚从二人身前离开。
周围玩家们见状，离霍阎的距离更远了些，小声聚在一起碎碎念。
“我嘞个亲娘，阎罗好吓人。”
“至于吗，一看就是个绿茶啊，护的这么狠？”
“绿茶吗？我觉得疯狗没说错什么啊，他不都是很委婉了吗？”
“你个直男！你是真分不清绿茶还是善良吗？”
“啧，少说两句吧，跟咱们没有关系。”
“嘶，看不出来，阎罗是吃这一套的……”
这些碎碎念没有传到两个人的耳朵里面，沈漠之发现霍阎是真的心情不太好，赶紧温声哄了他两句。
可是任务还没结束，他又补充道：“在外面的话，就不要再说这些威胁别人的话老板，要是被会长知道，他肯定又要不高兴了，我都答应他要好好约束你了，要是会长……”
“他为难你了？”
“没……那也不叫为难……”沈漠之现在才是满脸为难。
“他对你干什么了？”霍阎压下脾气，好声好气的问。
沈漠之这才趴在霍阎耳边嘀嘀咕咕。
周围人伸长了耳朵也没听见两个人在说什么，只知道霍阎听见之后脸更黑了，被沈漠之又哄了一会儿才好转过来，勉强答应沈漠之不再随便发脾气就是了。
吃瓜群众：哟嚯，这是公会会长和副会闹了点矛盾？
好像疯狗还夹在中间受了点委屈？
到底是真的委屈还是假委屈？
看疯狗的表情是一时间分不出来的。
他们甚至从表情上不好判断疯狗是真的向着阎罗还是驯兽师。
如果是向着驯兽师，阎罗应该不会容忍疯狗到现在这个地步，要是向着阎罗，又怎么会劝阎罗一再忍让。
这可真是，有点意思。
玩家们茶余饭后的谈资+1。
千叶蝶从酒店一路绕开人多的地方走到后花园。
后花园现在没有几个人，大部分玩家都还在主会场里，能在后花园里的，不是热恋的情侣就是找个地方抽烟的玩家，好在这里空间也很大，想找个能单独说话的地方也并不困难。
千叶蝶掸了掸衣服，又将自己的头发顺了顺，抽出一根女士香烟点燃，抽了一口后吐出细细的烟线，脚步丝毫不见慌乱，刚才的那种急躁和张惶也都全数消失。
她身姿妖娆的走到一座凉亭当中，坐在一个男人的对面。
翘着二郎腿，丝毫不介意裙底是否有可能会走光。
她确定，自己哪怕是光着，对面的男人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的。
那就是个事业狂，女人是什么？
恐怕在他心里只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
坐在千叶蝶对面的男人身穿兜帽长衣，脸上还戴着一个纹样古怪的面具。
这个面具比之普通面具又有一些区别。
正常的面具至少会给两只眼睛留出视物的位置，可这个面具上却没有。
不仅如此，面具上连呼吸孔也是没有的。
面具活像是和整张人脸粘合在一起，与皮肤相接的地方是渐渐过渡过去的。
并不是正常戴面具会有的明显交接。
整张面具给人的感觉就是，怪异又窒息。
饶是千叶蝶跟面具鬼认识了这么久，也做不到将视线太多停留在这张面具上。
看的时间长了，难免给自己造成心理不适。
千叶蝶手中细细的女士香烟在夜色当中亮起微妙的光点：“你不问问我结果怎么样？”她的口红将烟头的滤嘴处染出一圈艳色：“怎么说也是你让我去做的这个出头鸟，你也不关心我有没有被枪打？”
何止是枪打，她只觉得自己差点被炮轰。
面具鬼的声音听起来沙哑不堪，和他看着瘦而高的年轻身体并不相称。
这个人简直从里到外都是违和感。
千叶蝶看着面具鬼的身影。
从她第一天认识这个人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
每次觉得面具鬼已经近乎风烛残年时，他便会焕发出一些属于年轻人才有的生机；每次觉得面具鬼是个年轻人的时候，他又会暴露出一些独属于老年人的暮气。
难不成是个精分？
这种人设再配上这副没有人模样的古怪面具。
千叶蝶猛抽一口烟后，用手将烟头捻灭，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进这个公会。
会长完全不符合她的审美啊！
“你还会怕那点口舌之争？”面具鬼对千叶蝶偶尔的抽风已经完全免疫了，现在公会要慢慢走到台前，千叶蝶也就迟早要出面，正好听说马戏团公会内部有点矛盾，就让她去试探一二。
以千叶蝶的能力，就算不能探查出结果，借着胡搅蛮缠的机会，也能看出来不少事情。
“呵呵，跟你猜的一样，疯狗应该就是马戏团公会想要大力栽培的下一个目标了。他拿了个绿茶婊的剧本跟我开撕，阎罗全程回护得紧，像看着眼珠子似的。呵呵，疯狗这个小家伙有点意思，我还没说几句话他就往死里坑我，我顺着他的意思，让他把话说完，才发现他居然是想借着荆棘野蔓公会的人来收拾我。”
千叶蝶又点燃第二根香烟，吸了一口，吐出细细的烟雾，语气相当寡淡：“差点没给我吓死。”
她是真的有被吓到，被玫瑰。
娇艳的玫瑰，不管在哪里，都是那么惹眼，璀璨灯光下，就绽放的更好看了。
面具鬼语气不虞：“少抽点烟。”
千叶蝶甩了甩手，很是听劝的将手里的烟掐灭：“怎么，你的嗓子是因为抽烟喝酒烫头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她跟面具鬼开玩笑，倒是也知道掌握一个度：“玫瑰她们走之后，疯狗和阎罗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驯兽师管控着阎罗，对他的行为约束太狠，公会内部如果要有矛盾的话，也很有可能就是从这两个人之间开始。”
面具鬼转向千叶蝶的方向，停了一会儿，并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缓缓道：“不要将事情看的太过流于表面。”
“你什么意思？”千叶蝶被面具鬼这么一说，心里警惕起来：“虽说他们公会成立这么久了，也一直站在公会顶端，要是有矛盾的话不会挤压到现在，可是……难道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公会内部的矛盾一直存在，只是到现在才有爆发的意头而已。”
面具鬼没有答话。
千叶蝶将自己的头发绕在手里，缠了几个圈：“要么就是，疯狗和阎罗在做戏？演给别人看？”
最近马戏团公会确实是有些小麻烦，可是这些小麻烦并非解决不了，为了扫清这种小喽啰，一个大公会的重要成员，全都跑到联谊会上给外人演戏看？
这种策略是想做什么？
千叶蝶下意识的摸出第三根烟，想起面具鬼不喜烟味，便没有点燃，捏在手里反复把玩：“他们想把背后的人，引出来，让背后的人以为自己得手了？”她红唇勾起：“呵，就这？”
不过，这些要建立在她猜测正确的基础上才行。
要是阎罗和疯狗没有在做戏，那么这个猜测也就不成立了。
“人多眼杂的时候，掩盖事实真相才是本性，这种情况下套到的情报未必是真的，如果有机会的话，去看看其他人，疯狗和阎罗，暂时不用管了。”面具鬼说完，便要起身离开：“对了，八点晚会开始，记得去公会那边报道，和其他人汇合。”
“知道了~”纯纯工具人千叶蝶拖着长腔回应了一声，眼神迷离，隔着凉亭看着灯光璀璨的主会场。
马戏团公会想要钓鱼，又岂能是说钓就钓得到的。
他们是不是站得太高太久，真把别人都当傻子了？
千叶蝶摇摇头，离八点还有一会儿，她得去换身衣服。
红舌轻轻舔过嘴唇：她现在想换一身，有玫瑰元素的礼服了。
确定面具鬼已经离开后花园之后，千叶蝶踩着高跟鞋也回了主会场。
她先找了个卫生间，想换套裙子，整理一下刚才弄乱的头发。
对着镜子补妆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卫生间外面小声说话。
“红姨，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公会里怪怪的？”羽毛的声音还是小女孩的状态，节奏轻快而甜美，听着让人舒心，只是这对话的内容……
千叶蝶下意识屏息静待后面人的回话。
“羽毛，这里是说这个话题的地方吗？”这个所谓的红姨的声音听起来大概是三十多岁左右的女性，音色并不显老，可当中沉淀的气质却问她的声音增添了一抹质感。
“嘿嘿，我上次去金银俱乐部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他们的会长这么蠢笨，公会还让我一定要礼貌，会长是不是担心我在外面惹事公会无暇分身帮我收拾……”
“羽毛！”红宝石的声音严肃起来，她喝断了羽毛的话，又柔和下来：“你不用管这么多，完成公会交代给你的日常任务就好了，这些话以后不要在外面说了。”
“……知道了。”羽毛被红宝石说了几句，情绪也掉下来，她刚要进卫生间，又停下脚步：“红姨，我东西落在蛇女姐那边了，你陪我去拿吧？”
“你等一等。”红宝石往卫生间里看了看，又进去推了推每一间隔间的门：“万幸里面没有人，要是你以后再胡乱不分地点的说话，我真的要报告会长，罚你去训练室做训练了。”
“别别别，好红姐，别吓唬我……”羽毛和红宝石的对话声渐渐走远。
千叶蝶从卫生间里面的马桶上下来。
刚才要不是用了道具，她肯定会被红宝石发现。
千叶蝶从卫生间出来，看向两个人消失的方向，眼睛眨了眨，又垂下眼皮，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到底是不是在演戏呢……”
如果说是在演戏，现在四下无人，她们两个人就算想要让别人传出去什么流言，也得先保证有人在场能听到才行。
如果不是演戏……那面具鬼的猜测就是对的，马戏团公会真的是想要把大鱼钓出来。
千叶蝶决定留在这里等一会儿。
她借着补妆的理由站在卫生间门口，看见拿回了化妆包的羽毛和红宝石又回到卫生间之后，才抹上第二层口红离开。
羽毛和红宝石看见卫生间有人，干脆连天都不聊了，办完事就走，一秒钟都不耽误。
她们这么果断的处理方法，反而让千叶蝶有些迷惑了。
马戏团公会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羽毛：没什么情况，谨遵疯狗的教学，入戏太深罢了。
想骗得过别人，就得先骗过自己。
这，就叫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