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阳的瞳孔倏然扩张, 一种强烈的恐惧和后悔侵袭了他。

  他就要失去裴申了!

  明明他那么爱他,明明他已经足够小心了,可结局依然是功亏一篑。

  是他太贪心,奢望着裴申的眼里能出现他的影子, 奢望着他注定无法拥有的爱情。

  “不是的, 裴申, 你听我说, 不是这样的。”

  他垂死挣扎,眼眶迅速变得通红, 只希望爱人能多停留片刻。

  裴申困惑地将郑开阳的神情尽收眼底。

  说实话,这是他不曾设想过的情况。

  郑开阳是什么样的人,他自认有所了解,按理说不该是唯唯诺诺,不该是眼前这副被戳穿心事, 就畏缩惧怕的模样。

  难道说他真的猜错了?

  可要是他猜错了,郑开阳纠正他便是, 何必搞成这副目眦欲裂、几近疯狂的狼狈样。

  裴申也不好继续维持这个压在郑开阳身上的姿势, 双臂一撑从草垛跳下。

  “你的意思是, 你不喜欢我?”他眼看着郑开阳起身, 用疑惑的语气问他。

  郑开阳不敢直视裴申的目光:“如果我喜欢你, 我一定会向你告白, 我有什么理由到现在还不开口?”

  裴申默然:“……”

  郑开阳继续道:“我的财富、家世和地位, 都比普通人好得多,如果我喜欢你,那我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好好好, 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不愧是郑总。

  但裴申也不傻,他坚信自己的判断,所以郑开阳这么拼命隐藏对他的喜欢,究竟是为了什么?

  裴申不是一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

  可郑开阳对他的态度,令他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如果不弄明白,寝食难安。

  他并不认为郑开阳是会欲擒故纵的人,所以这背后究竟有什么苦衷?

  “不喜欢就不喜欢,我难道还会强迫你?”裴申收起满心思绪,嘴角带笑,“算我误会你了,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可以吗?”

  裴申的语气诚恳,眼神真挚,不似作伪。

  郑开阳却一个字都不信。

  他太了解裴申了,裴申从来不说没有把握的话,现在建议他们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只不过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郑开阳闭上眼,掩去眼底难以言喻的绝望和痛苦,机械地点了点头:“好。”

  从田埂回来,安城和安萱,还有两位保镖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他们身上。

  安城心直口快:“你们这是去野战了,怎么弄得这么脏?”

  裴申这才注意到他和郑开阳身上都沾了草屑和泥土,他还好,身上的休闲装颜色偏黄,看不出有多脏。

  郑开阳那一身黑色的高定西装可就惨不忍睹了。

  裴申打趣道:“郑总到村子里忙活,居然还穿这么昂贵的西装,这下糟了,弄脏了总裁的西装,把我卖了都赔不起。”

  郑开阳扯了扯唇,想笑却笑不出来。

  安萱一眼就看出郑开阳状况不对,连忙拉扯安城的衣袖:“哥,咱们不是还有食材没搬完吗?”

  安城一愣:“不是都搬……哎呦!”

  安萱急得踹了安城一脚,随后对裴申和郑开阳说:“我们去搬东西啦,郑哥,裴申,你们直接回家,到时候我们在裴申家里会和,然后就开饭!”

  裴申微微颔首:“辛苦你们了,待会儿可得多吃点哦。”

  安萱把安城拽走,庾建树也把苍永强一并带上。

  安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说妹妹,咱们不是刚把食材都搬到裴申家里去了吗,你不会干活干昏头了吧?”

  安萱没好气道:“我看你才昏头了,你没看出来郑哥和裴申之间的气氛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安城仔细回想,“难不成吵架了?”

  安萱摩挲着下巴,边走边思索道:“不像是吵架,刚刚裴申那句话听着像在讽刺郑总,有可能是郑总做了什么让裴申不高兴了。小申一向爱憎分明,郑哥心思深沉,尤其在对裴申的事情上,我一个外人都觉得他犹犹豫豫,一点都不像有担当的样子。”

  安城欲言又止,他虽然也不知道老郑为什么爱得这么拧巴,但有一点毋庸置疑。

  裴申对森*晚*整*理老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我们得想想办法,让他们把误会解开。”安城想着想着,头顶上突然亮起一个灯泡,“有了!咱们待会儿就这样……”

  另一边,裴申沉默地和郑开阳朝着家的方向走。

  郑开阳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两颗大白兔奶糖,递到裴申面前:“吃吗?”

  裴申望着对方沟壑纵横的手心里,躺着的奶糖,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更难受了。

  “郑开阳,承认喜欢我有那么难吗?”他忍不住停下脚步,“你让我感觉你喜欢上我都是一种罪过。”

  郑开阳脸上的惶恐一闪而逝:“裴申,你听我说,你很好,一切的错误都在于我。你值得这世上最炙热最珍贵的喜爱,但是我真的不能够给你。”

  裴申知道从郑开阳嘴里撬不出什么了,而且他注意到郑开阳说的是“不能够”。

  不是不喜欢,不是不爱,而是不能够。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裴申若有所思地接过奶糖,放进嘴里咀嚼。

  甜腻的滋味瞬间冲淡了他心头的燥郁。

  虽说他和郑开阳的际遇天差地别,性格也并不相似,但他太了解“不能够”的感觉了。

  在快穿世界里,他受制于主神和系统,不得不完成主神下发的替身任务。

  明明以他的能力,可以轻松从绑匪手中逃脱,但为了任务,他不能够。

  明明他可以轻而易举避开死局,但为了任务,他不能够。

  抑或是他完全可以远离任务目标,替原主度过安稳的一生,但同样不能够。

  他为了活下去,为了回到原来的世界,所以即便受制于主神和系统,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任何的“不能够”后面总要有一个原因。

  郑开阳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回到裴爷爷和裴奶奶的家,安城他们已经把食材分类好了,铁锅已经架上,烧烤架也预热完毕,只等裴申和郑开阳到场。

  裴爷爷和裴奶奶对火锅和烧烤一窍不通,裴申看他们想帮忙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足无措的样子,好笑地搂过他们的肩膀。

  “爷爷奶奶,”他眼底含笑,“今天不用你们动手,我们来煮就好,你们就等着吃吧。”

  考虑到裴爷爷裴奶奶的肠胃不像年轻人那么强大,众人是不敢给二老吃烧烤的,煮的火锅也都挑熟透的夹给他们吃。

  裴申还单独用灶台煮了些家常菜。

  裴爷爷裴奶奶吃了,二老对视一眼,竟然同时热泪盈眶。

  裴申吓了一跳,连忙尝了一口自己做的菜肴,味道还不错啊,爷爷奶奶怎么像是要哭了的样子。

  他刚要安慰,却听见裴爷爷说:“以前从来不让你进厨房,没想到去了一趟城里,竟然有了这么好的厨艺。老伴儿,那个天杀的姓赵的骗我们,咱们孙儿在城里吃苦了!”

  裴奶奶也是难过得很,毕竟在裴家村的思想里,君子远庖厨,只要家里有长辈能烧火做饭的,尽量不让孩子进厨房。

  可以帮忙处理食材,但真正的烹饪,绝不让孩子们来。

  裴申一时也没想起来自己上一世居然不会做饭,他这一手厨艺自然是在快穿世界里学会的。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

  他的厨艺便是为了攻略目标而学习的。

  但这可不能向二老提起。

  正当裴申纠结该怎么安慰二老之际,郑开阳忽然开口道:“您多想了,裴申的厨艺是学校兴趣课上学的。裴申就读的楼兰一中,是省内闻名的好学校,师资力量雄厚。学校不会抑制学生的兴趣发展,鼓励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在裴申诧异的眼神中,郑开阳面不改色道:“裴申喜欢烹饪,学校正好也有开设烹饪兴趣班,他就跟着参加了。两个月下来,看上去学得不错。”

  裴奶奶转涕为笑:“那当然,乖乖是最棒的!我还以为乖孙还要自己做饭吃呢,看来是我们误会赵不群了。”

  裴申想了想,决定对他们坦白:“爷爷奶奶,我脱离赵家了,赵不群把我找回去是别有用心,我以后跟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裴爷爷和裴奶奶大惊,忙问裴申离开赵家以后的衣食住行。

  裴申为了不让二老担心,并未提及自己单独租了个房子,只说:“有个好心又有钱的爷爷收留了我,认我做了干孙子,他叫做邹长英,以后有机会我带爷爷奶奶和他认识认识。”

  裴爷爷点点头:“是该认识一下,那位邹先生可是乖孙的恩人,不然乖孙一个人在城里怎么办才好。”

  裴奶奶很是赞同,随即痛骂起赵不群,骂他人渣,骂他虎毒不食子,他比老虎还狠,比毒蝎还毒,叮嘱裴申没有亲人帮衬,万事都要小心,要是城里待不下去了,就回到裴家村来,爷爷奶奶养他。

  安城闻言默默在心里腹诽,在裴爷爷裴奶奶眼里柔弱的裴申,可是能小小年纪就赚到两千多万的天才。

  人家还在全军万马备战高考,裴申已经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赢得了邹老的赏识,爬到了其他同学难以企及的高度。

  哦,最近听说这小子花半天时间就能做完一套模拟试卷,成绩还逆天。

  相比之下,他才是那个在城里快待不下去的小可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