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申试探地给外公外婆打了电话, 手机一直发出忙音,可以打通,但没人接。

  现在刚刚上午十点,外公外婆这个时间一般都在家里编竹篮或者织衣服, 这是两位老人赖以生存的技能, 他从小到大, 外公外婆的习惯都不曾改变。

  二老没接电话是不在家还是……

  裴申有点不安, 等车子抵达裴家村,他立刻带着安城和安萱大步朝着自己家走去, 连后备箱里的食材都来不及拿。

  没等抵达目的地,他就看到了二老的身影。

  让他更诧异的是,郑开阳居然也在。

  裴申满心疑惑地走到二老身边:“爷爷奶奶,你们在做什么?”

  血缘上裴爷爷和裴奶奶是裴申的外公外婆,但从小到大, 他都喊二老爷爷奶奶。

  裴爷爷和裴奶奶这才注意到裴申来了,很是惊喜地一口一个:“乖乖, 乖孙回来了!”

  裴申和爷爷奶奶亲热片刻, 便将目光转向了郑开阳, 还有他身后的电线杆。

  电线杆上, 庾建树和苍永强二位保镖还在上头架设电路。

  该说不愧是郑家的保镖吗, 居然连电工都会, 而且还是高空作业。

  裴申正想开口, 恰好身后隔着一条土路有人提着一篮子茶水过来,招呼着:“叔,婶儿, 我爸让我煮点茶水给你们喝,还有那个帅小伙子和他的两个朋友, 一起来喝点茶水,解解渴。”

  走得近了,那人才看到裴申也在,兴冲冲道:“小申,你回来了?昨天还听我爸念叨你呢,说你是个孝顺孩子,打小他就看出你有出息!”

  裴申认出眼前的男人,他是裴爷爷的表侄子,裴家村里的村民多少都沾亲带故,裴申有时候分不清,干脆就按年纪喊人。

  “德财叔,”他接过男人手里的篮子,放到一旁的折叠小桌上,“最近村里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裴德财狐疑地打量裴申,半晌才好笑道:“咱们村最大的事,不就是小申你为咱们村干的好事嘛!”

  他干的好事?

  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裴申若有所思地看向郑开阳,郑开阳心虚地挪开目光,他顿时明白过来,这事儿跟郑开阳脱不了干系。

  “德财叔,谢谢你的茶水,”他倒也没戳破,只先将旁人打发走,“东西先放着,我待会儿给你送过去。”

  裴德财乐呵呵地点点头:“好嘞,有什么需要随时开口!”

  等裴德财走后,裴申又问爷爷奶奶怎么不呆在家,跑这来了。

  “你这孩子,你帮咱们村牵电话线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要不是小郑,我们俩还蒙在鼓里。这么大的事,我们俩当然要出份力了。其实不只是我们,村里的其他人都想帮忙,但是他们不懂什么电路啊,信号的,都怕来了添乱,干脆就备好茶水,等他们累了渴了随时可以歇一歇,喝口水。”

  裴申听着裴爷爷的话,顿时了解了来龙去脉。

  他面上带笑:“爷爷奶奶,你们也先回去吧,这里有我。我这些朋友都饿着呢,还等着爷爷奶奶给我们准备些好吃的,才有力气干活。”

  裴爷爷和裴奶奶连连答应,等他们走后,裴申终于将审视的目光落在了郑开阳身上。

  电线杆上的苍永强还想下去凑热闹,被庾建树一把拦住:“你下去干啥,好好干你的活,竖着耳朵听就完事了。”

  裴申在石凳上落座,他将篮子里的茶水取出,给众人都倒上了茶。

  茶水缓缓注入白瓷茶杯,郑开阳的心也随着流水的声音起起伏伏,七上八下。

  他偷瞄裴申的表情,奈何对方目光专注,看不出喜怒。

  犹豫片刻,郑开阳还是开口解释:“我并非故意借用你的名号,我只是觉得,修建电线杆,接通电话线,以及给村通网不是一件小事,如果以你的名义来做这件事,可以避免很多麻烦。我们毕竟是外乡人,贸然做这些事,容易引起村里人的怀疑。”

  裴申倒茶的手一顿,茶已经倒好了,他轻轻将茶壶放回竹篮。

  他看向郑开阳,问:“村外的基站,也是你建的?”

  郑开阳点点头,这件事瞒不住,干脆坦白。

  裴申:“建立一个基站要花的钱不在少数,光是每年的维护费用,就不是裴家村这些留守山村的村民能承担得起的。”

  郑开阳抿唇,他想告诉裴申,这笔钱他可以出,这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又怕裴申因此疏远他,因为他太了解裴申了,裴申表面上看似对一切都很随意,但对原则上的问题,格外执着。

  比如,钱的问题。

  裴申轻叹一声道:“我知道郑总是好意,这笔钱我也可以出,但是村里的情况,实在很难支撑起一个没有政府补贴支持的基站建设。”

  “很难,但不是做不到,”郑开阳早在决定为裴申提供帮助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对策,“我问过裴爷爷和裴奶奶,裴家村主要的收益来自于水果和茶叶。裴家村的水土条件好,适合种植古树茶。但目前唯一的问题是,这种茶叶的国民度很低,销路不好,所以每年裴家村都有很多茶叶滞销,经济一直上不去。我的建议是,我们可以整合郑氏集团和邹家鹰眼平台的资源,宣传古树茶的优势,帮助裴家村通过线上销售的方式销售古树茶。我们只需要替他们交付一年或者两年的基站维护费用,后续的费用,他们完全可以通过销售茶叶赚取的收益自给自足。”

  裴申:“……”

  他很给面子地从头听到了尾,听到最后,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要不说人家是总裁呢,光是这资源整合的思路,就已经领先普通人一大截。

  当然,郑开阳说的这些,裴申并不是不会或者做不到。

  他是觉得时机还不成熟。

  假如他要做这个牵头人,首先得有拿得出手的履历,他现在只是个连高中还没毕业的学生,裴家村也是一穷二白,拿什么去说服邹老和裴家村合作?

  但如果这个人是郑开阳的话,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裴申看向郑开阳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你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做?”你怎么对我的事这么上心?

  郑开阳低下头,假装忙于喝水,不敢和裴申对视。

  裴申环顾四周,一段时间没回来,裴家村有了很大的变化。

  几乎每条道路都架设了电线杆,可以想见郑开阳在裴家村的建设上花了多少的人力和物力。

  这本该是他的责任才对。

  “你跟我来,我们谈谈。”裴申对郑开阳说。

  临走前,他嘱咐安城和安萱,去把车里的食材带去他家,还让庾建树和苍永强待会儿一起来吃饭。

  待郑开阳和裴申走后,庾建树和苍永强顺着电线杆爬了下来,八卦兮兮地问:“他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

  安城摇摇头,安萱却摸着下巴沉思许久:“裴申有什么话不能对我们说,只能对郑总说的呢?哥,他们俩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吗?”

  安城更是一脸茫然。

  安萱就知道指望不上他:“算了,咱们去搬食材吧,你们也一起来。”

  田埂。

  裴申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秋风习习,他的眼睛舒服地眯起,分外惬意。

  他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过来坐。”

  郑开阳惴惴不安地坐在裴申旁边,他有些后悔自己来这一趟。

  要是他不刻意制造这次的偶遇,裴申没看到他,或许就不会这么快得知事情的真相。

  失策。

  “郑开阳,”裴申单手撑着下巴,眺望远方,“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吗?”

  郑开阳不假思索:“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夫,我们还是好朋友,我还指望你促成郑家和邹家的合作。”

  裴申笑了:“郑总,你不说实话。”

  郑开阳:“……”

  裴申:“其实我早就该猜到的,谁家分分钟赚几十万上百万的老总,有这个闲心去做一个未必能有成效的乡村扶贫项目,还亲自来山村监工。”

  郑开阳还想垂死挣扎:“我只是凑巧路过,不,我只是来探望裴爷爷裴奶奶……”

  话音刚落,他愕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他已经躺在草垛上,裴申压在他的身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勾魂摄魄。

  “裴申……”

  “嘘!”

  裴申将食指抵于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正值深秋,正午的阳光不算炙热,倾洒在两人身上。

  裴申的身影遮挡了大片的阳光,按理说他应该不会觉得炎热,可偏偏此刻,他却感觉浑身的肌肤都无比滚烫。

  他们紧紧相贴,呼吸相闻,他能听得见树梢鸟儿欢快的鸣唱,听得见草丛里蟋蟀的交响,还有他蓬勃激烈的心跳。

  裴申顽皮地抚弄郑开阳锋利的眉毛,顺着他的脸颊和下颚,挑起他的下巴。

  “别闹。”

  郑开阳的声音喑哑,额头隐隐沁出了汗珠。

  裴申却得寸进尺地摸向了他的喉结。

  “裴申!”

  “激动什么,摸摸而已,你也可以摸我的。”

  郑开阳眉头紧锁,他的理智告诉他必须马上推开裴申,否则会被裴申看穿心思,感情却拖拽着他尽情沉沦。

  裴申却没有继续下去,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眼前的男人。

  “你喜欢我。”

  他的论断斩钉截铁,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