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一片沉沉的黄昏中驶向小区, 车门打开,两个瘦高的青年踩着黄昏下车,和其他下班归来的人群一样, 一起去超市买今天晚上要吃的食材,推着购物车在超市转来转去。
游时随手拿起一把芹菜, 问他这个吃不吃,那个吃不吃。
在他们身边, 是已经结婚生子的夫妇, 白发苍苍的老人,处于热恋中的情侣……他们也是恋人。
回了家, 刚打开灯, 黄花炮弹一样从角落里窜出来, 发射到游时身上,发射完,又泄愤似的蹬了好几下,游时下意识就把手里东西扔了,抓住黄花:“昨天还装不认识我, 现在就想跑?”
黄花在他怀里喵呜叫了一声, 又慢慢乖顺下来, 伸出舌头去舔他的手。
江应套上围裙出厨房做饭,游时就抱着猫站在旁边看,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深,黄花在他怀里扑腾他也不管, 只看着江应。
终于, 他开口说话了。
“火大了。”
“盐没翻开, 再翻几遍。”
“不再放点其他的调料?”
“江应,你怎么还没学会做饭。”游时说。
江应勾起唇角:“没天赋, 你教教我?”
游时彻底忍不了了,把黄花放了,又站出去一点拍了拍自己浑身的猫毛,握着江应翻动着锅铲的手,带着他一起炒菜。
江应手指神经反射似的弹了好几下,心思完全不在做饭上了,偏头去看他气鼓鼓的侧脸。
游时信誓旦旦地说:“看见没?!应该这样动!”
江应看着他:“没学会。再教一遍?”
游时:“……滚,笨死了,我来。”
他把江应撵出旁边,又从他身上薅下来围裙,站在灶台旁边打算大展身手,但是他上了灶台才发现,不是江应不愿意放其他调料,是他妈的厨房里压根没有!
“……你怎么活下来的?”游时当时就想掀桌子。
“就……活下来了啊。”江应笑着说,“要是活不下来,不就见不到你了。”
游时:“……”
游时闭嘴,闷头做饭。
他在上海的时候只给自己做饭,总是很糊弄,有的时候甚至不会把饭菜盛到盘子里,在厨房就站着吃了。在哪做饭都一样,眼里都是锅碗瓢勺,耳朵里全是抽油烟机轰隆的声音。
只是这次有点区别,他抬眸去找调料的时候,冷不丁看见靠在门边,乖乖等着他投喂的江应。
客厅的光打在他身上,他歪头冲自己笑,在他身后,黄花正在追着一个毛线球。
一股满足感忽然涌上他心头,他之前对谢历说得那种“小家”嗤之以鼻,晚上有没有人给自己留灯重要吗?有没有人和自己一起吃饭重要吗?
但现在这一刻,他体会到了,他终于知道,重要,很重要。
江应看他愣在原地,走近了一点:“又缺什么调料,我下去买。”
游时一手拿着锅铲,另一只手袖子撸上去,手上染上油污,没有一点下午在谈判场上西装革履大杀四方的样子。
他摊着手,因为手上有油,不能去拉江应,只好仰起头,说:“亲我一下。”
江应把客厅收拾了一下,他把电视打开,江应看着游时从厨房里把盘一盘盘端出来,又命令自己去盛饭,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选电视剧。
吃完,两个人窝在沙发上,那天江应给他扔的枕头和毯子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游时索性换了个舒服抱住,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屏幕。
看了一会儿,旁边一只手挑过他下巴,游时抬头,迎上一个吻。
“喂,”游时用脚轻轻踢了踢他,“去洗碗。”
江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声问:“你去吗?”
“什么我去,是你去。我要看电视。”游时转过脸,手机又恰好响了一声,他没好气地划开。
【谢历:游时你解释一下,你今天下午有必要骗我吗?啊?我是会棒打鸳鸯还是怎么着?】
【谢历:你跟我说你是主动跑的,还是被绑架的,被绑架的我或许可以原谅你。】
游时按了语音键,没好气地说:“眼瞎了,被绑架了——”
“主动跑的。”江应忽然凑上来,压住游时的声音。
游时没好气地冲江应竖了根中指,想上滑取消语音,手一抖,发过去了。
游时:“……”
那边沉寂了好几秒,很明显谢历也没想到听语音听到一半能冒出江应的声音,他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尴尬地打了个哈哈。
【谢历:江老师也在啊哈哈。】
【谢历:那游总你今晚上回来吗?】
游时摁着语音条:“回——”
江应抢住他话头:“不回去了。”
江应被他压在沙发上,他先是垂眸,又忽闪着眼睛别过头,半晌,轻轻说出来一句:“游小时,我觉得这个安排不公平又不合理。”
“哪不公平了?”游时气笑了,“我做饭你洗碗很公平好吗?要不你以后别吃了。”
“可你做饭的时候,我有在厨房陪你。”江应说。
游时:“……”
“但是刚才我问你你去不去,你说你要看电视。”江应又委屈地说。
游时:“…………”
“所以我说不公平——”
“闭嘴。”游时捂住江应的嘴,红着耳朵站起来,用脚轻轻踢了踢江应的,“快点收拾。”
想了想,又冷着脸补充了一句:“我陪你。”
直到晚上睡觉,游时跟在江应身后进卧室,还满脑子都是江应那句“我有在陪你”。
上一次进来的时候没开灯,江应又喝醉了,他没敢仔细看,如今他终于得见这间卧室的全貌,布局没变过,就连柜子上的书都没怎么变,还是高中时候的那一套。
只是当年的台式机报废了,如今那个位置上,放着江应的笔记本电脑,一闪一闪地亮着蓝光。
他转头去看其他地方,目光一一扫过衣柜,床铺,最后定格在床头柜,那里随手扔着充电器,水杯,还有没吃完的药。
游时心尖忽然疼了一下。
江应扫了那地方一眼,顺手就把药带进来,塞进柜子里。
晚上,游时盯着天花板,死活都睡不着,当年那些事情如同冒泡泡一样在他眼前冒出来,他记得江应在北京的时候得了胃病,他记得江奶奶跟他说江应总是睡不好,他又想起江应现在随身带的烟盒……
身边是平稳的呼吸声,游时安静听着,心里终于好受一点,他转身,想要看江应熟睡的侧脸。
但他没想到的是,在黑夜里,他对上江应静静看着他的眼睛。
游时愣了一下,伸手去描摹他眉眼,轻声问:“睡不着吗?”
江应顺从地闭上眼睛,感受自己眉骨上的丝丝凉意,轻轻“嗯”了一声,又说,“太久没这样睡了,失眠了。”
“奶奶跟我说,你起初去北京的时候……就容易睡不好。”游时凑过去,轻声说。
“嗯,”江应罕见的没有反驳,笑说:“北京那地方可能克我,我后来去读书,还是容易失眠。”
游时心疼地闭上眼睛,说:“没有哪个地方克你,你也不克谁……”
“我当时特别想你。”江应忽然说。
游时不说话,抱得更紧了,凑上去轻轻碰了碰他嘴唇。
“我一闭上眼睛,就有无数个游小时在我耳边吵,跟在我屁股一步一颠地喊我哥,歪头笑着问我怎么连架都不会打,在网吧里抓着我领子说我菜鸡,抓着我逃跑的,堵着门非要亲我的……”江应笑了笑,“还有一个问我谁把我打哭了,要给我报仇。”
游时把头埋在他肩膀,蹭了蹭。
游时心尖像被轻轻掐了一下。
“……以后不会了。”游时声音有点闷。
以后每一天、每一年、他都会在江应身边。
他再也不会让江应睡不好了。
“这些年,过得好么?”江应低声问他。
江应知道游玉书在游时大学没读完的时候就入狱,财产全部冻结,他不知道那个时候游时是怎么过来的,又怎么在那个情况下,从牙缝里省出来钱,给自己转账。
游时就是很犟,他给自己下的每一个目标都会拼了命的去完成。
“好。”游时说。
他努力扬起笑:“赚了特别多的钱,养十个你都可以养的起。”
“有多好?”江应又把他往自己这里揽了一点。
游时想了一会儿:“有豪华大平层,坐拥江景,有私人管家,还有保姆每天给我做豪华早饭,我管着特别多的人,他们都要喊我老板,反正很好,特别特别好。”
“这么厉害?”江应笑了。
“反正跟我你不会吃亏的。”游时说着,声音逐渐低下去,脸都有点发烫。
“你说什么?”江应故意当没听见。
“我说,跟了我……”游时红着耳朵,从牙缝里把字挤出来,话没说完,就被江应用吻堵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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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温暖的阳光照到床上,游时抬手遮住了眼睛,用一片混沌的大脑想今天是不是需要早起上班,他好像是在出差吧,今天那个狗屁谢总又不一定给他安排什么行程……
他迷茫地想坐起来,心里在想谢历怎么还没来敲自己房门。
又忽然被人揽着腰拽下去,落进某人怀里。
江应皱着眉头,亲了一下他额头,含糊不清地说:“让我抱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