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应掐着他后颈, 逼他抬头。
外面轰隆一声惊雷,随后大雨倾泻而下,雨水砸落带起迷蒙的烟雾和水汽, 逐渐升腾,弥漫在整座城市。
游时想起他们之前无数次接吻, 哭着的、笑着的、但从来没有一个像此刻这样,思念喷薄而出, 满腹委屈与爱意无处消解。
于是只能接吻。
世界逐渐混乱、失序, 时间伸出无限线头,齿轮拨转, 此刻终于接上当年断掉的线头, 终于回到正轨。
游时想哭, 紧紧闭着眼睛,眉头皱着,嘴唇都在抖。
“把嘴张开。”江应说。
游时顺从地张开嘴唇,那个吻一点也不温柔,游时知道他还在生气。江应一步步攻城略地, 几乎要掠夺他所有氧气, 他大脑一边混乱, 脑子里只剩下这个人的名字,他浑身都在抖, 腿似乎都软了,几乎要站不住。
江应托着他的腰把他托上来。
游时死死地抓住江应胳膊, 他感觉自己要不会呼吸了, “嗯”了一声想要偏开头, 江应不依不饶地抓着他,强迫他转回头, 抓着他头发,想把他揉进自己怀里。
似乎只有这样,心里那种焦急和不安才会缓解一点。
“你他妈要谋杀——”游时艰难地断断续续说出来一句话。
“用鼻子呼吸。”江应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游时闭上眼睛,眼里充盈的雾气忽然变成泪珠滑落,滴到江应下巴上。
江应身体僵了一下,想要松开游时,手足无措地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他小声说:“我、我弄疼你了吗……”
游时拽着他领子又吻上来,依旧紧紧闭着眼睛,脸上两道泪痕,他说:“我太久没接吻了,不太会了。现在想起来了。”
江应心疼地用食指去接他脸上的泪珠,在接吻的间隙,他说:“游小时,你哭了。”
“我没哭。”游时说。
江应沉默一会儿,忽然轻声说:“你又要跟我说你在笑么?”
游时闭着眼睛,不说话,抬头去吻他。
吻从激烈到轻柔,变成安抚一般的轻吻。全身都舒服地发麻,骨头似乎都酥了。游时被亲得脑袋有点发晕,江应松开他,紧紧抱住,游时就用江应肩膀上的衣服去擦眼泪。
江应感受着怀里小兽一样轻轻蹭着的人,笑着说:“你给我洗衣服么?”
“滚,有洗衣机。”游时闷声闷气地说。
“我睡衣很贵的。”江应又笑说。
“我给你买一百套。”游时恶狠狠地说。
江应终于笑出来。游时也没忍住,抓着他衣服,闷在他肩膀上笑,笑得身体都在抖。
外面雨声也逐渐轻柔,江城的雨总是这样,特大暴雨来得急也走得急,反倒是那种小雨,能够连绵不绝下个好几天。
笑完,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喂,你戒指还没给我带。”江应忽然说。
游时手心里还抓着戒指,他退开一点,抓过江应手指,正要单膝跪下去,江应把他拽起来,抿了抿嘴唇说:“留到求婚再跪吧,现在算什么。”
“好啊,我娶你。”游时笑了。
“嗯。”江应说完,偏过头,又想了想,耍赖似的补充说,“你刚才自己说的,你说你养我。”
“好。”
江应的衣服不能接着穿了,不仅肩膀上湿了一块,还被游时抓得全是褶皱。
江应进去换衣服,游时在客厅又愣了一会儿,终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皱着眉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骂道:“闷死了。”
手机上一直弹消息,他现在嘴巴还红肿着,眼眶里的红还没褪下去,满脑子都是江应说的“我喜欢你”,脑子完全过热过载,一句话读了几遍,愣是理解不了什么意思。
【谢历:江应怎么说?到底能不能来?】
【谢历:算了我直接联系他。】
【谢历:??我联系不上。】
又过了一会儿,谢历又崩溃地发来消息。
【谢历:游时???你他妈怎么也断联了?!】
游时重复读了两三遍,终于回复。
【Ys:能来。】
谢历立刻打来电话,冲着他嚷嚷:“你还知道回消息啊?我正和徐妙商量怎么去你前男友家捞你呢。”
“我又不是去送死。”游时皱着眉头说。
“那不差不多嘛!”徐妙的声音突然响起,“前男友和前女友家,相当于龙潭虎穴,邀请你去不亚于鸿门宴,轻易走不出来。”
游时:“……”
“我听你声音有点不对劲啊。”徐妙忽然说。
“……没有不对劲,听错了。”游时冷着脸反驳。
游时面无表情地想为什么哭完之后眼圈会红,鼻音会重,这两件事完全没必要好吗?除了让人被无情戳穿你是不是哭过还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帮助人类在原始丛林生存吗?
“你不会是……”徐妙奸笑着说。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没有,不是,”游时面无表情地说,“没哭过。”
电话里瞬间安静,游时愣了两秒钟,磨了磨牙尖想找补什么,听见对面扑哧一声,徐妙憋不住笑了,然后是谢历震惊的声音:“游时,你终于疯了!”
游时:“……”
游时听着俩人在对面狂笑,谢历笑得喘不上气,还要努力装出严肃的样子对他说:“那什么,你俩下午直接过来吧,我们已经到了。”
游时听完没什么表情,用一种淡淡的想要刀人的语气说:“好,等着。”
俩人顿时噤声:“游总……”
游时已经撂了电话。
江应从里面换好衣服出来,游时立刻坐得正经了一点,咳了一声,他还是有点紧张,说不上来为什么。
身边的沙发微微凹陷,江应自然地坐在他旁边,俩人肩并肩坐着。
游时开口:“下午……去吗?”
江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游时立刻偏过头,自暴自弃地说:“算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不想去,我也不想去。”
哪有刚复合就赶去工作的啊?还没来得及腻歪两个人就要在商场上大杀四方了?
“你不去就没钱养我了吧。”江应笑说。
游时脸侧的虎爪骨动了动,想让他别放屁,老子有的是钱,不上班还活不下去了?又没说出口,这话他十八岁的时候还能说,但现在都是成年人了。
“走吧,路上吃午饭。”江应说,“我衣服都换好了。”
“你不是说头疼胃也疼?”游时抬起眼睛。
江应站起来,伸手去拉他,委屈巴巴地说:“早上真的疼,没骗你,难受死了。”
“现在?”游时挑挑眉。
“亲完你就不疼了。”江应笑说。
游时:“……”
俩人把家里收拾了一下要出门,走出门口的时候,江应忽然停住脚步,游时一头撞向他的背。
游时抬头:“?”
江应垂眸,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伸手,整了整游时的西装领带。
游时抬眸,能看见江应垂下的睫毛,挺拔的鼻梁,和一双温和的眼睛。
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他身上好闻的洗衣液味道笼罩周身,游时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他,这次抓得住,不像在梦里总是抓空。
“你昨天……”游时吸了吸鼻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你昨天说我穿这个丑。我今天没打算穿的。”
“嗯。”江应点点头。
“什么叫嗯啊?!”游时拽过他领子要揍他。
“也不能穿休闲装去见客户吧,”江应勾起唇角笑笑,“那些好看的,穿给我看就够了。”
什么叫好看的?卫衣算好看的?还是校服算好看的?还是他当年手滑选中的女仆装?
—
见面的地方选在了一家环境很好的咖啡厅,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咖啡厅里温暖而安静,暖黄色灯光打下,桌边的男男女女或者小声谈笑着,或者用笔记本电脑办公。
游时和江应并肩坐着,对面就是谢历他那个朋友和介绍来的客户。
谢历热情地跟人握手打招呼,又介绍起游时和江应。谢历知道这次谈判他不是主场,游时和江应才是,技术方面他懂得不是太多,他在公司更多的工作是管理和运营。
于是他介绍完,就和徐妙到旁边另一张桌子坐下,让他俩来谈。只要是不用喝酒的场合,他完全相信游时。
然而在旁边看到一半,他他妈发现有点不对劲。
游时怎么不怎么说话呢?!
游时有点心不在焉,他会用余光看江应,看他穿着西装,看他和人侃侃而谈,看他温和笑着,却用不软不硬又不失礼节的话,怼回对方话里的刺。
这是他没见过的江应。
他不禁想,江应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呢?
直到此时,他才有种他们都真正长大了的感觉,不再是当年那个会傻缺地大半夜在寒风中比赛骑自行车的二逼少年,他们换上大人衣服,学着说话做事,逐渐独当一面。
游玉书逼着他和江应分手的时候,他那时候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但是现在,他强大到没有任何外力能让他放手。
“贵司之前的项目,能介绍一下么?”对面问,见游时没反应,状态有点梦游,又喊了一声,“游总?”
游时立刻回神,几乎是一秒钟脸上就挂上商务的笑,解释了一句“晚上没怎么睡好”,然后游刃有余地谈起他们公司之前做过的项目。
游时和江应,两人势均力敌,配合默契。
洽谈很顺利,一行人握手道别,从咖啡店里出来。
“呼——”走在最前方的谢历长呼出一口气。
“我本来还担心这种前男友组合会掉链子,我都幻想过游时和江应在谈判桌上一个冷脸一个不说话,最后客户反而站起来劝他俩的景象。”徐妙说着,回头看了走在身后的两人。
俩人一个穿着风衣,一个穿着西装,看上去十分登对。
她转回头,又啧啧嘴说:“没想到非但没吵起来,配合还挺默契。”
“那当然了,俩人都二十七八了,都是成年人,知道什么比较重要。”谢历点头,“要是我客户是我前女友,为了公司我也得去谈,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
说完他回头,招呼了游时一声:“走快点,回酒店。”
游时举起手应了一声,冲他说:“等我会儿,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谢历点头,站在门边等游时,又继续说:“又不是小学鸡,怎么可能干出来吵架那样的事?”
徐妙本来想拆穿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留点面子。
俩人站在马路牙子上,晃了好一会儿,晃到谢历觉得乌鸦都在他们头上来回绕了三圈,他终于反应过来不对:“游时呢?!”
“好像……”徐妙沉吟两秒,又笑道,“跟着他前男友跑啦!”
谢历:“……”
“文件都在他那!天杀的!游时我要刀了你啊啊啊!”谢历无能狂怒。
此时此刻,二十五岁的游时正在车上和二十七岁的江应小学鸡一样拌嘴。
江应:“刚才我表现还行吗?”
游时笑:“菜鸡。”
江应认同地点头:“可菜鸡不梦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