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领导站起来鼓掌, 裁判吹哨,打算让双方球员握手下场。在一片欢呼声,和对几个七班球员嘘声里, 赵邮把身上号码服脱了,啪一下摔在地上, 嚷道:“比赛打完了吧?!现在不能红黄牌警告了吧?!”
说着,他走向七班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体育生, 指着他们说:“不是会阴人么?敢直接打一场吗?”
几个人都把球服脱了, 气势汹汹地走过去。
场边所有人都揪心地看着这一幕,只看见裁判走过来, 执拗地想把人分开, 但是一个裁判怎么可能八九个正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们互相瞪视着,眼里能喷出火焰。
游时垂眸,捏着自己的脚踝,额头上的冷汗打湿了他的刘海,又一滴一滴滴下来, 但他忍着疼, 依旧在笑, 听到变故,抬头想要喊住赵邮:“闭嘴!”
比赛场上需要体面, 至于剩下的,无非再约一场野球, 到时候无论什么都能还回来。
他常年在野球场上混迹的人, 什么样的阴招没见过?见得多了什么都会用了, 无非是想与不想而已。
而二高的人都知道,他脾气不太好。
他抬起头, 忽然天旋地转。
所有人都爆发出惊呼,从赵邮那里移回目光,震惊地看向游时的方向。
游时被江应抱起来,不由分说地穿过篮球场边围绕着的一圈又一圈的观众,平静地看了正要站起来致辞的校领导,往医务室走去。
“你他妈……”刚才还满脑子损招的游时脸突然红了,在江应怀里挣扎地像只八爪螃蟹,“你他妈放我下来。”
“不放。”江应平静地看他一眼,“放了你蹦跶着去医务室?”
游时低着头,看见前面的观众自动为他们让出来一条路,继而怔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他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脚下的不是石砖,而是华贵的红色地毯。
即使他们已经走出了层层叠叠的人群,他还是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如影随形。
他咬牙切齿说:“太多人了,放我下来。”
“为什么?”江应平静回。
“你不觉得我一米八的个子被你这样抱着很奇怪吗?”游时在他怀里扑腾。
“可你是我男朋友啊,”江应语调依旧平静,“是男朋友就不奇怪。”
“可我不想,”游时继续说,“我要自己走,这样被你抱回去我二高校霸的脸面何在!”
“你蹦跶回去脸面就在了?”江应垂下眸子看他一眼。
游时:“……”
“应哥,”游时深吸一口气,语气软下来,“打个商量,我不蹦跶回去,你扶着我去行不行?”
江应斩钉截铁:“不行。”
“折中一下,”游时磨着牙尖说,“背我,背我行么?”
这是他的底线了!
不能再降了!
江应垂下眸子看他:“真不抱?”
游时又挣扎一下:“不抱!”
“行。”江应把他放下来,游时身形歪着,靠着另一只完好的脚勉强站直,他垂眸,看着江应在他面前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上来。”
游时耳朵更红了。
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被人背过了。乔清野没有,游玉书没有,上一次背他的,还是江叔叔,在他五岁的时候。
“怎么了?”江应回头看他。
“没……”游时蹦跶两下靠上去,手搂住他脖子,江应托着他腿弯,稳稳站起来。
游时忽然觉得这个姿势比抱好不了多少。
“应哥,”游时在他耳边说,“你之前背过人吗?”
“没背过,”江应笑,“所以抓紧一点,不然你可能被我摔下去。”
“摔下去就讹你一笔。”游时同样不怀好意地笑。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正在举行篮球赛最后的颁奖典礼。校长在上面激昂慷慨地致辞:“我们二高学子就是如此富有激情,这是其他学校做梦也要不来的。这次的篮球赛冠军,颁给了一个像是被诅咒一样的,从来没有拿过奖杯的班级,二班。我相信,我们的成绩,必定会如同的篮球赛一样……”
赵邮在下面捧着奖杯,没有一点兴奋的喜悦,恶毒阴狠地看着旁边的亚军,七班的队长。
“哎吆乐死我了要,没见过赵邮这个表情,”赵雪偷偷举起了相机,递给了身边的朋友,背对着赵邮,比了个耶,“给我拍一张。”
现场闹哄哄的,而这场篮球赛的主角,江应背着游时,一点点走在学校里安静的石板路上。
—
游时坐在医务室床上,低下头,看着半蹲在他面前的江应。
因为医务室里暂时没有医生,江应看着游时红肿的脚踝,等不了了,开了药柜就抽出跌打损伤药,继而半蹲在游时跟前,命令他脱鞋。
医务室里浮动着灰尘,阳光打在江应侧脸,游时垂眸盯着他,忽然想到很多事情。
他想起巷子里,江应给他包扎,哑着嗓子说这是最后一次。江应家里,他垂眸,看见他颤抖的睫毛,然后是句句紧逼的质问,混乱疯狂的吻。
这次,是在医务室。
医务室的病床边挂着白纱,用来保护患者隐私,风不时吹进来,白纱便轻晃,偶尔会挡住游时视线。
又在飘飞的刹那,他看见江应皱着眉头,表情认真,一只手扶住自己小腿,另一只手轻轻地摆弄着自己的脚踝。
有点痒,游时忍不住想躲。
他看着江应在风中轻晃着的头发,忽然很想把自己手指插/进去揉一把。
江应手指不时抚过游时脚踝凸出白净的腕骨,而后轻轻掐住两侧,扭了一下,皱着眉头低声问:“疼么?”
“嗯?”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答复,江应正要抬头,一只手突然插进他头发里,抓了一下。
江应带着游时的手掌抬头,失笑:“我问你疼么?”
“哦哦,”游时又想把手抽回来,忽然想到,这是自己男朋友,抓下头发怎么了?又僵持着没动,低声说,“不疼。”
“骨头没事,扭伤了,需要养几天。”江应笑着。
“嗯,”江应垂眸,一手稳住游时小腿,另一只手抓住他脚踝,忽然压低了声音,“游时,我喜欢你。”
“等会儿,你说什么——”游时低头追问,话刚出口,一阵令人牙酸的复位声,游时下意识抓紧江应肩膀,抖了一下,脱口而出,“江应,我操\你……”
“嗯?”江应抬眸看他一眼。
游时一顿,大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脚踝,真的没有刚才疼了。他卡了卡壳,干笑着说:“我……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操\我大爷不行,”江应往他脚踝上利落喷云南白药,然后直起腰,凑近他的脸,“操\我可以。”
游时愣着,看着江应瞳孔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表情,接着意识到什么,红着耳朵推开他的脸,嘴硬说:“滚蛋。”
“好。”江应作势要走。
“等会儿,”游时又拽住他,看着他的脸憋了两秒钟,憋出来一句,“真的可以吗?”
江应没忍住,笑着正要说话,门吱一声响了。
医生边低头看着文件边推门进来,江应立刻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医生看着医务室里两个男生愣了两秒,笑说:“太忙了,刚去点药去了,怎么了?”
“脚扭了。”江应看着他脚踝,轻声说。
游时看着他眼神,有点不好意思地轻轻晃了下小腿。
在场三个人,只有他一个人衣衫不整地不穿鞋!
还被两个人盯着脚踝看,他也要面子的好吗?!
医生蹲下来,发现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喷了药,他又尝试动了一下游时的脚踝,发现完全没有大碍,下面只需要按时喷药消肿就行了。
他惊了一下,问:“谁处理的?”
“我。”江应说。
“可以啊你这,”医生笑笑,“比我处理的专业,之前学过?”
“弄的多了就会了。”江应无所谓地说。
游时忽然想起来,江应会被催债的人上门讨债,会被他们打骚扰电话,他包里又总是带着纱布和碘酒,他说弄得多了就会了。
他给谁包扎呢?又是给谁治伤呢?
是……给他自己么?
“没什么事啊,”医生站起来,走回药柜前,顺手拿出来几瓶药,“回去喷一喷,消肿的,但是还是得养几天,尽量不要下床走路。你们今天篮球赛是吧?”
“我听说了,”医生一边写病历一边说,“篮球赛决赛,打得特别疯,一个男生疯狂被针对,另一个就一直在他旁边给他分担火力。两个人配合地天衣无缝。被针对的那个在最后一分钟带球,结果被阴了,又不顾脚伤站起来反杀,那人,就是你吧,游时?”
说着,他在病历上写下游时的名字。
游时坐在病床上,点点头。
他却有点高兴不起来,他三番两次地让江应给自己包扎,可能每用一次纱布,江应身上某个地方的伤口就会疼一下。
管它伤口有没有好,是不是已经结痂留疤了,游时就是觉得江应会疼。
“篮球赛打完下面也没什么课了,在这休息会儿等没那么疼了再回去,”医生低头写材料,“这里离教学楼远,医务室有轮椅可以用,用完还回来就行。”
游时身形歪着站起来,扶着江应的肩膀蹦跶到里面的病床上。病床一边靠着墙,另一边,是挂着的白色纱帘。
刚走进去,游时哗啦一声把纱帘拉上。
“嗯?”江应疑惑地看他一眼。
游时一屁股坐下,沉静地抬头,目光看着他嘴唇。
江应往外看了一眼,示意医生还在,按着他肩膀把他按到床上,轻声说:“睡会儿?”
“不睡。”游时不依不饶地看着他。
“你不睡我睡了。”江应叹口气,掀开纱帘往外走。
游时手追上来,一点点扣入他指缝,抬头,用口型说:“亲我一下就睡。”
江应回头看他。
医务室很适合谈恋爱,不是么?
艳阳天里,微风正好,外面是医生写字的唰唰声,划过两人的耳膜。
白色纱帘里,江应站定,垂眸看他,随后捏着他下巴,自己低头,珍重地碰了下游时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