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着, 空荡昏暗的楼道里,江应拧着门把手站在门前,身后是格外温暖的暖黄色光晕。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握着门把手的手骤然收紧,回身, 带上了门。
他们靠在门边拥吻。
江应的手指自然下探,一点点的小心翼翼地触碰, 细长手指没入衣摆, 游时忽然皱着眉头“嗯”了一声,往下伸手, 死死抓住江应的手腕。
游时闭着眼睛,抓着他手腕的手指都在抖,声音喑哑:“……别在这里。”
老小区的门板薄,他害怕。
客厅的大灯被人拍灭,只剩下周围一圈暖橙色的灯带, 屋内灯光很暗, 光影流动之间, 隐隐勾勒出沙发上两个人形。
江应后仰靠在沙发上,游时跨坐在他腿上, 弯着腰低头,靠在他肩膀上, 压抑着声音, 在他耳边喘息。江应感觉自己肩膀上湿了一小块, 分不清楚是汗水还是泪水。
江应抽出一只手,拨开他有点湿的刘海, 撞进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小鹿一样,迷茫又不耐地看着他。
“哭了么?”江应问。
游时抓住他手指,不耐烦地偏了下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嘴硬:“鬼才哭了,没哭。”
说着,他腰忽然动了一下,又趴到江应肩膀上:“……别停。”
周围温度好像在一点点升高,房间里是压抑着的暧昧的静谧,除了偶尔溢出的压低声音的喘息。
江应掐着游时脖子让他抬头,另一只手带上他衣服,递到他嘴边:“咬着。”
游时顺势叼着自己卫衣下摆,半眯着眸子垂眼看他。
江应则抬头看着游时的脸,而后目光缓缓往下,扫过他凌乱的卫衣衣领,偶然露出一截的泛红的锁骨,接着一路往下……
手上动作却一直没停。
游时察觉到他目光,心里狠狠一跳。
他腰反弓一下,抓着江应肩膀的手指骤然收紧,松嘴,掉落的卫衣下摆盖住了江应的手,他附身,低头吻住江应,把压抑不住的声音强行按在喉咙里。
江应抬头吻他,感受到游时的闷哼,他全身都停了一下,表情一片空白,接着意识到什么,深吸一口气,在还勾着他脖子的游时耳边低声说:“游小时。”
游时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我好像还没说过吧。”江应又说。
“没说过什么?”游时问。
“我不是喜欢江城,”江应在他耳边低声道,每个字都像珍珠一样砸进心底,“我是喜欢你。”
“嗯……”游时呼吸停了两秒,才在他耳边闷闷说,“江应,我也喜欢你。”
说着,他伸手往下,用喑哑的声音说:“应哥,你怎么办?”
江应一把按住他手腕,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我去洗手。”
他走到一半,又回过头,看向仍坐在沙发上的游时,他把游时从上扫到下,看到某处时目光顿了一下,又飞速移开看向游时的脸,沉声说:“你,洗澡睡觉。”
游时这才抬起眸子看着江应的背影,正要清清嗓子用一种吊儿郎当的流氓二世祖的姿态说“可以弄完一起洗”,忽然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哑,流氓劲有点使不出来。
他妈的不可能吧?
游时掐着自己喉咙,惊天动地地咳了两声,在心底对自己说,又不是没有自给自足过,不是吧哥们?有点不争气啊。
江应正洗完手用白花花的纸巾擦手,然后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闻声,回头看了游时一眼。
游时看着那团纸巾以一个极其优美的抛物线被抛进垃圾桶,不知道联想到什么,脸唰一下红了。
刚才,江应用他的手,在帮自己……
他那双手,应该松松地握着黑色水笔,在试卷上写下一个又一个正确答案,应该飞舞在键盘之上,敲击精巧的代码。
他这时抬眸,看见江应衣服上全是自己抓出来的褶皱。
他忽然无师自通地第三人称想象出自己刚才的样子,趴附在江应肩膀上,死死抓着他后背的衣服。
他脖子上还有两块红痕。
江应平静地摸了一把,看向他说:“你咬的。”
游时:“……”
他站起来,闷头就要冲进浴室洗澡。
“等一下。”江应忽然拽住他。
游时:“?”
不等他反应,他已经被江应拽过去,而后江应轻轻地亲了他一下,不带一点其他意味,轻得像是安抚。
亲完,他弯着眼睛笑说:“去吧。”
不过那天游时依旧很不爽。
他觉得好像欠了江应一次似的。
当他收拾完躺到床上的时候,忽然想到江应已经是他男朋友了。他以后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还。
—
“交作业了啊,”宋莉在全班转悠,收着周末的英语试卷,她走到江应桌子旁边,温声细语地问,“江神,你的作业。”
江应抬头看她,正要笑笑说自己没带,就看见坐在自己旁边的游时翻出来了英语试卷,在宋莉眼皮子底下,把名称一栏的游时划掉,利落写上江应,一伸胳膊递给宋莉:“他的。”
江应偏头看着他笑。
“时哥,”宋莉看看试卷上的名字,又看看两个人,有点为难,“那你的呢?”
“没带。”游时干脆利落地说,“你记名字。”
游时说完,趴在桌子上继续补觉。阳光打在他侧脸上,江应看他一眼,拉紧了旁边的窗帘,坐正身体,低头看向桌子上的题目。
他脑海中浮现出游时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时,根根分明的睫毛,然后是昨天,那双湿漉漉的、小鹿一样的眼睛。
宋莉将信将疑地走了,走之前,她扫了一眼游时乱七八糟的书桌。
书桌上的书摞了两三摞,中间横七竖八地支楞出来一些卷子,像是一个个锋利的小齿。
阳光打在书桌上,照到那些卷子的名字栏,那一栏上很多写着江应,再被划掉,重新写上游时。
“江应,来,分享一下学习经验,”槐姐一脸阴险笑容地看向江应,扬了扬手里的卷子,“你是怎么做到考试英语146,周末作业180道选择只对了30个的。”
游时突然醒了。
“而且,选择只对三十个就算了,”槐姐又慢悠悠地补充,“十篇语法填空全对。”
“你说,为什么啊,”槐姐目光流转,又看向江应旁边一直装睡的人,“游时?”
游时腾一下站起来了,站完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过激,有点牙疼地看着槐姐。
“卷子谁的?”槐姐又问。
“我的。”江应站起来说。
“你的,做这么差,后面站着。”槐姐笑了,全班也都开始笑,他们都心知肚明江应就算随便踩两脚选择都被这对的多。
游时:“……”
更牙疼了。
游时举手:“卷子我的。”他回头冲江应低声说:“你回来,我站着。”
“那你的意思就是,江应确实没有带作业喽?”槐姐的声音又突然响起。
游时:“……”
他自觉地拎了书,走到江应旁边,磨着牙尖低声说:“我没想到一个周末作业槐姐也会改。别回去了,一起站吧。”
槐姐对他俩这种觉悟很满意,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们最近在忙什么,不就是在忙篮球赛吗?现在我就直说了,篮球赛在期末考前那一周,打完篮球赛就要期末考,孰轻孰重你们掂量着点,别因为一场篮球赛就玩疯了。”
全班人都泄了气。
“但是!”槐姐话音一转,扬声道:“二班,据我所知建校以来篮球赛就没有拿过第一,无论哪一届都是如此。二班从来不在篮球赛冠军的考虑之列,这是我第一次带二班,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我想在校史上记一笔,你们想不想?”
全班人又都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向槐姐。
“我都给你们打听过了,”槐姐神神秘秘地说,“篮球赛最强大的竞争对手是七班,我花重金买下了他们上一年打比赛的录像,赵邮回头找我去拷。”
赵邮兴奋地举手:“好嘞,槐姐。”
“现在,开始上课。”槐姐拍板。
—
一场视频被赵邮盘了两百八十遍,最终得出来了一个自认为缜密的战术。
“朱浩波现在还在停学期,他肯定不能上场,但是其他几个体育生依然强劲,我们就从最弱的替补入手,”赵邮扔出来一张牌,“但是!朱浩波虽然上不了场,不代表他们打球不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尤其是你,游时。”
“我?”游时无所谓地耸耸肩。
“就是你,”赵邮点头,“朱浩波可能会让其他人故意针对你。”
“说的跟没有那档子事他们就不会针对我一样。”游时散淡地说。
说得也是。
在任何一个队伍里,实力最强的选手绝对会是第一个被针对的对象。
赵邮有点发愁。
“无所谓啊,”游时翘着二郎腿,把手里的牌丢出来四张,“炸弹,又不是没跟打球脏的人打过,谁脏还不一定呢。再说,这次有人帮我顶着。”
“谁?”赵邮抬头。
“王炸。”江应开口,随意扔出两张牌。
游时偏头看了江应一眼,吊儿郎当笑说:“你江神。”
他们一路闯进决赛圈。二班这个从来没有进过决赛的,像是被被诅咒一样的班级,在二高70年建校史上第一次闯进决赛,在决赛,他们对上了七班。
比赛开始,双方队员上场,看似团结友爱的相互握手,眼神接触的刹那,却是说不出来的剑拔弩张。
裁判吹哨。
“盯紧游时。”那边队长转身的一瞬间说,“浩哥安排的,就算赢不了,也要搞他一顿。”
五个人高马大的体育生全场都贴着游时,在观众和裁判看不到的地方,打手,绊脚,故意撞人,无所不用其极。
据他们调查,游时这个人打球很独,从来不跟人打配合,也没人能跟上他的速度。他打野球很多,早已经习惯了各自为战,在赛场后,他们贴住游时,游时不会寻求队友支援,队友也不会支援。
谁会给一个不打配合的队友支援呢?
到时候阴他一顿轻而易举。
但七班这群人没想到的是,二班已经训练了将近两个月,打过的球赛近五十场,每个人的职责定位非常清晰,更重要的是,杀出来的一个转校生,江应。
第七分钟。
江应一拖四,游时带球,冲锋上篮,率先拿下第一分。
第十二分钟。
游时被人贴住,抬头看了一眼江应所在的方向,毫不犹豫出手超长距离传球,江应远投三分。
第十八分钟。
江应贴在游时周围,对面防不住,两人一路带球直逼篮板周围,赵邮伸手,江应利落传球,赵邮在乱中再取一分。
……
上半场结束,二比比分领先将近十五分。
“不行,队长,这么打真的要输了,”七班一个队员着急道,“全是体育生的队伍输了也太丢人了,我知道浩哥的意思,但是……”
队长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对面正在擦汗喝水的游时和江应,那边,无数女生拥上去,嘘寒问暖地说着什么。
裁判欣慰地看向他们,校领导目光在江应和游时身上来回切换。
可明明七班才应该是这场篮球赛的冠军。
“阴他们!”队长咬牙切齿说。
下半场。
“这他妈都不吹?不给牌?”二班人在场外骂骂咧咧,“不会当裁判让我当行么?伸手,绊人,撞人,什么都干了吧我操!”
“游时又被绊了,”一个女生尖叫道,“球权被抢了!”
“你他妈的!再绊一下试试!”赵邮忍不住了,球也不打了,撸起袖子要去找七班的干架。
江应停下来,看向游时,确定他没事,之后脸色格外阴沉地走过去,凉凉地看着对面的人。
裁判刺耳的哨音响起。
“场上骂人,黄牌一次!”一张黄牌被举到赵邮眼前,赵邮又要骂人,被游时一把捂住嘴,“滚回来,别说了。”
他平静地看向教练,点点头:“继续。”
“这样下去我们会输啊!”
“他们玩阴的我靠!”
“现在只比他们多三分了,不是,他妈的又打手?!球又被抢了!”
比分一点点缩小,在距离比赛只剩下一分钟的时候,双方比分持平。
裁判哨声响起,示意着比赛进入倒计时。
游时带球冲向对方篮板,身边贴了四个人,江应在外跟他打配合,两人一路逼近篮板,这事距离比赛结束还有40秒,游时跃起投篮。
“二班加油!”
“二班就是最屌的,打不赢他们丫的!”
“游时,加油!”
全场人都摒住了呼吸,即使他们知道,游时投篮从来没有失手过。但他们还是紧紧盯住游时的手,想看他投出一道最完美的抛物线。
跟在游时周围的七班队长嘴角带上一抹笑,然后伸腿,狠狠踢了下游时的脚腕。
球尚未出手就掉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游时没跳起来,疼痛将他席卷,他重重摔在地上,额头满是冷汗。在他身边,七班队员又迅速后撤,带着球冲向对面。
“游时!”江应冲他吼了一声。
游时冲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半跪在地上,两只手捏住自己脚踝,冷汗一滴一滴滴在球场上,形成一个圆形的深色痕迹。
所有人都揪心地看向游时,他们知道,距离比赛结束还有20秒。
江应成功抢过球权,疯一样冲向对方篮板。这时全场爆发出惊呼,游时重新站起来,忍着脚踝剧烈的疼痛跑向江应,冲他大喊:“应哥,这里!”
球被江应抛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游时稳稳接住,没有丝毫犹豫,拖着已经红肿的脚踝,立刻转身投篮。
太阳光跃过他眼角,他看着球划出曲线,而后落地,因为一只脚站不住,身形晃了一下,继而半跪在地上。
“哔——”
裁判哨声响起,与此同时,游时投篮进球。
“我操,牛逼!”
“谁说二班不能拿篮球赛第一,谁说的!”
“游时牛逼!”
“二班牛逼!”
游时听着各种各样的欢呼声,半跪在地上,冲着地面笑。
他说过的,他会是冠军。
不管哪一样,他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