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时看他一眼, 挣扎许久后还是转过头看着眼前天书一样的理综试卷,盯着看了半天没看出个花来,三分钟后破罐子破摔地往后一仰, 说:“做不出来,阁下另请高明吧。”
江应眼睛也没抬, 立刻接话道:“做题号上带钩的。”
他正在旁边看一本数学竞赛习题集,没有拿笔, 只是看看题。
游时又低头去看卷子上带钩的题目, 都是很基础的题目,他要是愿意也能做出来个七七八八的那种。
游时看着卷子上被一道道挑出来的题目, 心里突然有点异样的感觉, 偏头问道:“你什么时候画的?”
“作业刚发下来就挑了。”江应没看他, 随口说,“旁边有书,不会可以翻,再不会就问我。”
游时心尖有些痒,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闷头一咬牙说:“最后一次, 下次给钱也不干。”
江应笑了:“行啊。”
笑声听起来有点欠揍。
游时闭麦了, 闷头去看试卷。
这一晚上,游时一边翻书一边做题, 江应就在他旁边静静看着竞赛题解。
时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 江应坐在游时旁边, 手里捧着一本闲书, 时不时抬起眼睛,看着对着电脑的游时打代码。
那时候游时偶尔会问他什么, 不过也只是极少数,游时自学能力很强,不是自己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不会轻易开口。
现在也是如此。
到最后,画的题目只剩下两道没做出来。
游时偏头,眼睛仍盯着卷子,下意识叫了一句:“应哥。这道……”
就像他当年眼睛仍盯着屏幕上错误的代码,只要开口叫一句“应哥”就能得到回应一样。
游时听到自己声音的那刻彻底愣住了,时光轰轰烈烈地向他涌来。他也没想到躯体反应的功能如此强大,一个简单的习惯隔了两年,还是没能遗忘。
江应靠过来时他才回过神,那股冷冷清清的香味缠绕过来,游时身体一僵,下意识往后撤了一下。
“你等一下,太近了。”游时脱口而出。
“……”江应身体也明显僵了一下,装聋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讲吧。”游时慌乱找补。
江应没再动,只是看着他的卷子。
游时垂着眸子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你用的什么沐浴露还是洗发水?”
江应:“?”
“我不是变态,”游时很想望天叹气,说道,“我就是觉得挺好闻的。”
“不知道,没注意,”江应拿起了桌上另一支红笔,语气淡淡地问,“哪道题?”
游时嫌自己丢人地抓了抓头发,一脸生无可恋地点了下卷子上的题目。
两人距离离得近,江应站在游时侧后方,一只手撑着游时的椅背。
“车辆的初始速度是x,加速度为a……”江应讲题的时候讲得很细,故意放低了语速,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有一种低声哄睡的感觉,但游时更清醒了。
江应在草稿纸上写字母的手很漂亮,松松地握着笔,游时看着一个个解题公式从他笔尖倾泻而出。
“……还有哪不懂?”江应问。
“懂了。”游时回过神,又偏头问他,“你给别人讲题也这么细吗?”
游时感觉自己要是个女生,他就顶不住这种轻声细语充满耐心的讲题风格。
喜欢江应的女生应该很多。
“不知道,”江应把草稿纸收走,“自己做一遍。”
游时看着空白的草稿纸突然开始发愁,冷着脸冲江应伸出手。
“干嘛?”江应问。
“草稿纸给我。”游时说。
“你要写过的干什么。”江应抬起眼睛看着游时问。
游时闭了闭眼,齿间蹦出来了他也没想过的两个字:“……收藏。”
江应没忍住笑了下,把自己手里的草稿纸递给他:“收藏一份一套卷子,少年,你现在欠我一套了。”
游时咬了咬牙,想把草稿纸扔回去,奈何刚才那道题自己确实没怎么听,光顾着看江应脸了,又如鲠在喉地把草稿纸接回来。
江应的草稿很清晰,游时看完就懂了,他本想直接卷成一团当着江应的面扔进垃圾桶,但临到卷成团的那一刻,他把草稿纸压到了最底下,趁江应不注意左右折了两下,塞进自己口袋。
对完答案游时错了一道,游时粗略扫了一眼,感觉自己应该是少数了一个化学键,他推了下卷子,对江应说:“不用讲了我会了。我知道哪错了。”
“哪错了?”江应笑着问。
游时:“……”
他只是隐约感觉,真让自己说又说不出来。
“你管我哪错了,我就是会做了,”游时耍无赖,又立刻转移话题道,“什么时候能上床睡觉啊?困死了要。”
这话是真的,他做题翻书的时候几次差点睡过去。一晚上又是打游戏又是骑自行车撒欢,回来又跟完全看不懂的天书面对面,精力早就耗尽了。
只是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游时感觉有点奇怪。
这里只有一张床。
两个男的睡一起也没什么……吧?
他之前也不是没睡过江应的床。
游时心说。
江应看了下时间,站起身,不知道从哪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床被子,游时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晃。
江应把被子扔在床上,又弯腰拉了一下床单,说:“自己铺,我去洗澡。”
他上衣短,弯腰的时候露出一截腰线。
正说着,江应忽然转身,正想说什么,却止住声音。
游时也噤声,接着绵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和江应只差一个手掌的距离,江应背对着他的时候还没什么,突然转过身就显得距离太近了。
似乎再往前走一步,就能撞进他怀里。
游时正巧抬着头,直接撞上他往下微垂的视线。
太安静了,安静地游时觉得这几秒无限长。
“跟这么近,”两秒后,江应笑说,“偷袭?”
“你睡觉最好睁一只眼睛,”游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语气仍然是恶狠狠的,“小心我把你暗沙了。”
“好啊。”江应语气很轻佻,语气微微上扬,只是依旧站着没动。
游时闻见他身上很好闻的味道,有点凌冽,还藏着一点花香。
耳边是江应轻佻的笑声,游时闷了许久终于说:“滚去洗澡,我铺床。”
等浴室里有水声响起的时候,游时依旧站在床边,床上依旧是那一坨还没展开的被子。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屈两下,自己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他对上江应深色的眸子,余光看见他嘴唇抿了一下,喉结也跟着上下滚。
在那个瞬间,他心里一跳,然后某处就不可抑制地起了反应。
自己疯了吧。
江应再好看能好看这个地步吗?
他赶在江应出来之前收拾了自己一团乱麻的情绪,接着迅速铺开被子,然后躺床上装死。
明天就忘了。
今天这是意外。
大晚上的太安静了,独处一室就容易出问题。
江应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人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脸,有点长的刘海散乱地糊在脸上,只能隐约看见眉毛和眼睛。
“旁边睡点。”江应说。
游时装了半天死,终于往旁边挪了一点。
江应似乎是笑了一下。
“你晚上睡觉最好睁一只眼。”游时闷着脸说。
“知道了。”江应回。
身边似乎只剩下江应的呼吸声了。
游时闭着眼,脑子却无比清醒。
江应动了一下,江应翻身了,江应呼吸变慢了……
全是这种事。
于是他睁开眼睛开始看江应卧室里的装饰,看天花板的吊灯,看旁边的衣柜,看书柜上的摆设。
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全都是黑乎乎的,但他一闭眼睛,就能浮现出来大致的轮廓。
在轮廓像泡泡一样冒完之后,又变成了江应。
“这个方法不行啊。”游时在心里嘟囔。
忽然,江应似乎是伸出了一只手,掐了一下他手腕。
不知道是被掐中了什么神经,游时浑身一激灵,然后竟然慢慢放松下来,回忆万花筒一样在他眼前闪了一遍。
小时候和江应去江边。
大了去看江应打比赛。
江应给自己腿上药。
骑着自行车在江城疯跑。
……
闪完之后,他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
半夜,江应身边的人睡得很熟,呼吸平静而悠长。睡相却实在说不上好看,蹬掉被子露出来一只脚,还有一只手压着江应的胳膊。
江应没怎么睡,确定游时睡熟之后偷偷起来,把游时压着他的胳膊放回去,又拉了一下被子。
接着带着自己的被子和枕头,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他又想起游时偏过头下意识喊他应哥的那一刻,游时头发被他自己抓乱,眼尾微挑,本能向自己寻求帮助的样子,很乖,还带着一点呆。
客厅的沙发长175,他没管自己躺这里只能委屈地蜷着腿,把枕头和被子扔沙发上,将就着睡了一晚。
—
第二天一早,游时是被赵邮的视频电话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接着就把手机一摔。
“哥哥,昨天出去玩太疯了,我作业一点没写。”赵邮也没看摄像头,哭丧着脸摆弄自己的作业,“时哥,作业这事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游时闷声闷气地说,又恍然想到自己替江应做作业到半夜,冷笑说,“江应应该有头绪,你去问问你江神。”
赵邮这才抬起眼睛看摄像头,没看到游时的人,只看到后面陌生的装修和衣柜,他疑惑道:“你在哪呢我操?你被人卖了?”
“什么我在哪?我不在自己家我还能——”游时莫名其妙的说。
江应带着早餐幽幽出镜,他没注意到游时手机上闪着光的摄像头,伸手拍了拍被子说,“起来吃饭,马上迟到了。”
游时一怔。
他忘了他昨天晚上没回家了。
赵邮那边发出尖叫:“我操,江神!”
游时:“?”
两秒后,他爬起来到处找手机,赵邮已经把电话挂了。
游时:“……”
学校里,赵邮哐当一下把手机摔了,在旁边当监工的刘晓聪凑过来问道:“怎么样?答案要到没?”
赵邮喃喃道:“这世界崩塌了。”
“什么?”刘晓聪问。
“时哥在江神家。”赵邮说。
“……”
刘晓聪差点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