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直哉向霁初靠近,心间弥漫开的是自己也不明白的情感,为什么只是看见她掉眼泪就会难受呢?

  这是什么术式吗?还是其他的影响?这是针对禅院家而来的吗?那一瞬间他的心中充满了种种的猜测。然而真的问出口的时候又变成了另外一种语气,“你就真的这么怕我?”

  霁初偏过头,用手背擦去泪水,也不能说是害怕吧,只是在上次的考核任务中,她便不能理解禅院直哉对自己的情感了。

  人类的感情真的好复杂啊,霁初在心里哀嚎。

  禅院直哉面上浮现出些许的困惑,“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隔间的门就被破开,霁初的目光越过禅院直哉,将他身后的景象看的很清楚,来人面色不虞,直截了当地在门上开了一个口子,霁初从来没有见过夏油杰露出这样的表情,她还愣了一下,但很快的,他面上的表情转瞬即逝,在面对她的时候甚至还挤出个微笑来,“抱歉让你久等了。”

  好陌生的夏油杰,霁初站在角落里,仿佛是第一次真的认识夏油杰。

  禅院直哉当然认识夏油杰,毕竟夏油杰和五条家的神子五条悟走得很近,自然会有所了解,少年站直身体,不耐烦地质问夏油杰:“你又有什么事?”

  虽说夏油杰的实力固然在他之上,但夏油杰的平民出身就决定了禅院直哉对他的态度。

  不过是稍微有些天赋罢了,他想。

  考虑到霁初在场,夏油杰还是有所收敛的,“我是来带走我的女友的,顺带一提,你刚才的行为属于骚扰,难道看不出来她不喜欢你么?”

  “你说什么?”禅院直哉拔高音量,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和霁初更加亲近才对的,尽管他也不明白这种感觉从而何来,但至少不应该是眼前这个家伙来告诉他自己和少女没有那么熟悉。

  霁初已经很配合地跑到夏油杰身后,他单手握住她的手掌,给她极大的安全感,接着他又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难道你连事实都没办法接受吗?”

  看不出来夏油杰原来也那么擅长阴阳怪气啊,霁初在心里默默地想。

  好在禅院直哉没有轻举妄动,但离开小隔间的时候霁初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黏糊糊的,有点难受,她下意识地缩起脖子,一旁的夏油杰见状揽过她的肩头,尽可能地遮挡禅院直哉的注视。

  他们并没有直接回主会场,而是找了个休息室坐下,夏油杰给出的理由是拉拢咒术家族其他年轻咒术师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他说:“现在只需要休息就可以了,不过,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认识是认识的,但在这个平行世界又可以说是不认识的,她有点纠结,这点细微的表情变化全都落入夏油杰眼中,他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微妙,他又补上一句,“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又出现了,以关心的名义,实则满足自己的占有欲,想要知道她的一切,想要把她的生活都掌握,这样她就不会受到伤害,这样她就……不会离开自己。

  “不认识,不过杰也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少年总是这样,每次她稍微遇到点事情最紧张的人不是她反而是少年,他的性格就是那样贴心温柔,这使得霁初对他说谎还会感觉到愧疚。

  啊……在说谎,少年几乎不需要再印证,只需要注视着霁初就能知道她刚才在说谎。

  在对他说谎啊,上次对他说谎话还是为了悟,现在又是为了其他男人。

  真是狡猾,真是坏孩子。

  然而他面上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可是阿初每次离开我都会遇到这些事情,果然,你还是应该待在我身边比较好哦。”这语气是半开玩笑的,但很多时候人们往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霁初却只当做他真的是在开玩笑,她还能笑着说:“嗯,每次杰都能忽然出现,有点像从天而降的白马王子。”

  是带着点稚气的话语,却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气氛,她又问:“悟呢?”

  夏油杰在寻找霁初的时候五条悟还被其他咒术家族的人缠着的拍马屁,被围在人群中心的白发少年一脸不耐烦,回忆起那个画面,夏油杰就笑着说:“他现在可能还没办法抽身吧。”

  霁初点点头,她的另外一部分注意力都在禅院直哉身上,真麻烦啊……而且禅院直哉显然不是会善罢罢休的人,接下来的时间就只能能躲就躲吧。

  “在想悟?”夏油杰冷不丁地这么问,霁初还愣了一下呢,总感觉从他口中说出这句话有点莫名的别扭,因为以前和她说话的时候夏油杰也很少提到悟,更别说直接这么问。

  这是什么口是心非的意思吗?霁初思考片刻,“我在想杰……?”不太确定这个回答能不能让他满意,但她已经看到少年微微上扬的唇角,所以她说的应该是正确答案吧?

  “真的吗?还是只是在骗人呢?”夏油杰拆散她的发带,在刚才的跑动中她的头发也变得松松垮垮,有些凌乱,但在狼狈中又透露出几分可爱,或许她眼眶红彤彤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会更加可爱吗?

  好像天界的人类小课堂里有提到过,人类一般来说更加喜欢诚实的性格,因此她不假思索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哦,没有骗你。”

  头发散下来后有几缕挡住她的视线,夏油杰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你可要说到做到,否则后果会很可怕的。”

  骗人的后果会是怎样呢?霁初回忆起自己在上次考核里似乎也欺骗过禅院甚尔,最后的结果就是考核成绩低分飘过,嗯这对她来说的确是很可怕的后果,她又问:“那杰会怎么对我呢?”

  少年当然不会把自己心中阴暗的、扭曲的想法告诉少女,他只是含糊地说:“不会对你做什么,只要你不骗人就好。”

  霁初想了想,夏油杰的性格其实真的很好,哪怕生气也不会太可怕,于是她放下心来,“嗯我知道啦。”

  休息室的门被人忽然打开,还没看到人影就先听到来人的说话声,气势汹汹,质问:“杰你又在弯道超车了!?”

  没错,来人除了五条悟还会是什么其他的人吗?

  这位大少爷浑身低气压,“把我丢在会场听那些老东西说些无聊的长篇大论,自己反而和她藏在这里,这就是你一开始的计划吧!?”

  嗯?什么计划?计划什么?霁初在听他们的对话时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才会导致自己压根听不懂他们的意思。

  夏油杰不急不缓地回答:“只是我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所以先和她来这里休息而已,悟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他的这幅样子和五条悟焦躁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后者冷哼一声,“我觉得我想得很合理,还有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跑走了?在这种地方你更加不应该离开我们的视线。”

  本来是两人在对呛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的话题莫名其妙地就转到了霁初身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诶”了一声,“这、我又不是故意的。”

  还好有夏油杰替她解围,“不要这样责怪她,她也不想的。”

  五条悟往霁初旁边的沙发上一坐,少年人高马大的,沙发剩下的空间都被他占据得满满当当,霁初的腿甚至还挨着他的腿,她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往另外一边挪动了一下,但才动第一下就被五条悟发现,他摘下墨镜,“是禅院家的那个家伙骚扰你?”

  显然在霁初看不到的地方这两位少年进行了情报交互,五条悟的怒火全都转移到禅院直哉身上,“那家伙真是不长眼睛,明明差不多的年纪,但是思想就和那群烂橘子一样烂透了,果然还是应该教训一顿才行。”

  谈论到禅院直哉的时候五条悟的语气非常冰冷,其实只要他冷下神色和语调,就会给人无限的压迫感,霁初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或许是因为以前五条悟在她面前表现得总是太过孩子气,更多的是大少爷脾气,从而让她忽略一个事实,那就是五条悟是当之无愧的“最强”。

  “喂,回回神——”五条悟宽大的手掌在她面前挥了挥,他说:“不是都说过了吗,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就直接找我好了,你自己能应付过去吗?”

  “应该可以吧。”毕竟她在上次考核里也是这样应付禅院直哉的,而且这个平行世界的禅院直哉也没什么不同。

  五条悟却不太满意,“你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啊?向别人求助真的有那么难吗?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啊。”

  两人的腿还是互相挨着,有点热,但是霁初已经没有可以挪动的空间,于是她说:“杰就不会这样,可有时候悟就是会变得很凶啊,明明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吧?”

  又在两人之间进行对比了,尽管那只是霁初无心之言,但落在两个少年耳中就变成另外一种意味,五条悟捏住她的脸颊,还是放轻力道了的,至少不会留下印子,他说:“你就那么喜欢他啊?”

  好可怕……他刚才该不会是想要杀掉她吧?霁初只能隐约感觉到他克制的外表下波涛汹涌的粘稠情感。

  “悟,不要吓到她好么?”夏油杰站在另外一边,他的双手搭在霁初的肩头,但莫名其妙地,霁初没有因为夏油杰的话语而感到安心,黑发少年微微俯身,他的呼吸掠过她的耳廓,给她一种都死死缠住的错觉。

  像是落入蛛网的猎物,越是挣扎越是被缠缚。

  很不合时宜地,她的脑袋里却忽然冒出一个猜想,她好像、要被吃掉了一样。

  宴会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那次参加宴会还是有很多收获的,目前社团的人数已经即将突破五十,上次经由夜蛾老师之手向咒术师协会提出的任务评级制度改革方案也起到一定的效果。

  至少给年轻咒术师的任务难度和咒术师的水平相匹配,因此年轻咒术师的伤亡率也大大下降。

  看到这些数据的时候霁初正在外面的餐厅和夏油杰一起吃晚餐,最近的天气开始转凉,盛夏的极点已经过去,接踵而至的就是微凉的初秋,到夜里气温更是降了好几度,出门前夏油杰还特意给她准备了一件薄外套。

  “以后杰打算留在学校里当老师?”他们谈论到关于未来的计划,霁初听到他要留校的时候很欣慰,当老师的话,生活也算是平淡幸福的,因此她无比赞同,“我觉得挺好的。”

  “你觉得我适合当老师吗?”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夹子把烤肉翻面,顺带把已经烤熟的牛肉夹到霁初手边的盘子里。

  空气中弥漫开的都是烤肉的香味,霁初咬了一口烤牛柳,被烫得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又马上喝两口水缓一缓,她说:“当然适合啊,我觉得杰是我心中最适合当老师的人选,因为你很温柔,也很有耐心,而且还很照顾弱者,虽然有时候感觉太严格了,但总体来说你就是当老师的料子呀。”

  说了这一大长串的话,她双手捧着水杯等待夏油杰的反应,少年说;“我们在说同一个人吗?”

  “当然是同一个人呀,因为杰在我心中就是这样的存在。”烤肉店的灯光都是暖色的,愈发映衬得她眼睛亮晶晶的,光是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被她全心全意地信赖着,心间就软得一塌糊涂。

  “你会成为很好的老师,你的学生也会很敬重你,我都能想象你未来桃李满天下的画面了。”她说着,表情比身为当事人的夏油杰还要激动,两条小腿晃来晃去。

  “那你呢?”

  这也很正常的吧?当谈话的一方聊到关于未来的计划,自然而然地也会问及对方关于未来的计划,只是霁初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因此她顿了顿,“应该是和杰一样吧,但是我的咒术也不出众,似乎当不了老师,唉,夜蛾老师也不会同意我留下来的吧。”

  夏油杰这次是把已经凉过一会的烤肉夹到她的盘子里,看着她半是苦恼地吃烤肉,他说:“可以做心理老师,阿初很适合这个职位。”

  霁初托住自己的下巴,“唔……心理老师吗?好像也可以欸,但是学校里不是没有这个岗位吗?”别说心理老师了,她在咒术高专里就连个心理咨询室都没看见。

  “以后会有的,可以向校方申请再多个心理咨询室。”夏油杰说这话的时候很自然,仿佛他已经设想过许多次,“这样可以吗?”

  其实也没必要设置,因为她也活不了那么久,到时候不就浪费了吗?不过咒术高专的确是需要心理咨询师的,太遥远的未来她没有设想过,“可以啊,就按照你说的来吧。”

  在这个空档里霁初又查看了下考核任务进度,还差百分之十,应该就是卡在咒术界改革上面了,用餐到一半,她的手机收到好几条消息,都是讨论组里的消息,刚才她都没注意看,原来是五条悟回到五条家进行家主交接。

  五条悟还是老样子,一连拍了许多照片,背景里都是五条家其他人无奈的神色,她一边翻看一边说:“真是不敢想象悟也能成为家主。”在她的印象里家主都是一群老古板,而且现在他还在咒术高专就读,在这个时间点成为家主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霁初一个不留神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夏油杰解释道:“这也是为了更好的改革,‘咒术高专的学生’和‘五条家家主’这两个身份相比较之下,还是后者更加接近权力中心,而且也更有利于推进改革,所以尽管悟也不怎么喜欢家主那一套还是选择成为家主。”

  没想到五条悟还能考虑到这一点,看来他是真的变得成熟了几分。

  [霁初:看起来你玩得很开心?]

  霁初才在讨论组内发了一条消息,手机那头的五条悟就一口气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悟:完全——没有好吗,真是无聊死了,而且还要听那群老家伙唠叨,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悲)]

  [悟:你刚才是没有看手机吗?好过分,那你到底在干什么啊?该不会又是在做羊毛毡吧?]

  [悟:下次就应该把你也带到这里感受一下有多无聊。]

  [悟:我都开始打哈切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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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霁初完全跟不上五条悟的打字速度,他是怎么做到打字这么快的??

  啊、消息都被刷屏了,她发出的那条消息被夹在五条悟的消息轰击中,显得可怜兮兮的,夏油杰说:“又是悟啊,哪怕是成为了家主,他还是原来的他。”

  霁初点点头,“他的打字速度还是那么快。”

  夏油杰才看出来霁初关注的重点完全错了,他说:“他估计也是因为太无聊了才会这样。”

  晚餐过后两人又去餐厅附近的公园散步,这时候夏油杰带的薄外套就派上用场了,因为走了一段路霁初果然感觉到了寒冷,她披着外套走在夏油杰身边,听夏油杰说话的,他说:“上次悟还去了一趟禅院家。”

  “是为了伏黑惠的事情吗?”看来禅院家还是没有放弃那个孩子。

  “嗯……一半一半吧,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为了那个孩子。”但另外一部分原因自然是要好好教训一顿禅院直哉,不过这部分无论是夏油杰还是五条悟都选择跳过没有和霁初说,“不过要让悟来照顾孩子的话,还是会有些担心的。”

  是啊,霁初当时就在想五条悟明明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又怎么能照顾好那两个孩子呢?

  “对啊,我真的担心他会不小心把小孩子养死了。”她可是认真的。

  不过她那副严肃的表情把夏油杰逗笑,“这点倒是不太会发生。”

  “我母亲有询问过我,过年的时候要去我家吗?”夏油夫人不止一次在电话里提到过这件事,但夏油杰都没有告诉霁初,主要还是因为寻常的日子五条悟总会打断两人的对话,现在是两人难得的独处,他才想起这件事。

  “过年呀?会不会打扰你们呢?”霁初对过年没什么感触,就是一个普通的日子而已,毕竟见习神明的寿命与人类相比可以说是长生不老的,不过她还是欣然答应下来,接着她又问,“悟也会一起去吗?”

  要是和悟一起的话她又得分出点心神给这位大少爷,免得他闹小情绪。

  可少年却像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反问:“你希望他和我们一起吗?”

  这是她希望就能实现的事情吗?只要五条悟想,自然能和他们一起过年的。

  “这也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我只是有点好奇——他以前过年的时候都是怎么过的?”按照五条悟的性格应该不会回五条家,那他又会怎么过年呢?

  夏油杰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去市中心逛逛,然后再回宿舍打游戏,有时候也会去看看电影,但不管怎样都不会回家的,你知道的他有多讨厌那个封建大家族。”

  居然讨厌到了这种地步吗?这还真是她没有想到的。

  “嗯……总觉得他这样会有点可怜,所以要带上他吗?”霁初皱皱眉,把选择权又丢到夏油杰的手里,后者替她理了理歪歪斜斜的领子,他知道那样善良的她在面对周围人的时候总会心软,因此她的回答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说:“如果是你这样想的话,那我也没有问题,我母亲应该也会很欢迎你和悟的。”

  霁初还真的有点期待起过年来了,她笑盈盈地说:“这是我和杰一起过的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