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那股奇怪的感觉,霁初回过头,用手摸了下头发,自告奋勇地说:“你的头发还没吹干,让我帮你吹头发吧。”

  “好啊。”

  找来吹风机,一点一点地吹干少年的头发,她没有开很大的风,她问:“杰什么时候休假呢?感觉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咒术师本来就是个没什么假期的职业,尽管现在他们也还只是学生,但碍于咒术师人员稀少,外加之夏油杰又是少见的天赋出众,大部分祓除咒灵的任务就落在了他身上。

  霁初不太理解咒术界这种运作模式,非常不合理,这不就是在压榨年轻学生吗?而且鲜少有人会去关注咒术师究竟是怎么想,在高层看来,咒术师只需要成为一把好用的刀就可以了,除此之外不能拥有自己的思想,同样的也不能感到疲惫。

  “这阵子的咒灵数量比较多,而且还有报告要写。”他说话的声音很轻,霁初没听清,就向他凑近,侧耳仔细听,“我没听清诶。”

  少女的耳垂被吹风机的热风熏得红彤彤的,他伸出手捏了一下,惹来霁初一声低呼,“你干嘛捏我?”

  “抱歉,让你感到不舒服了吗?”他从善如流地道歉。

  霁初显然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一看夏油杰道歉态度这么诚恳,她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其实也没有……就是刚才有被吓到。”她顿了顿,对上夏油杰的双眼,他的黑眼圈似乎更严重了,就又说:“如果是杰的话想捏就捏好了。”

  捡来的流浪猫对人类完全放下戒备心,还能露出最柔软的肚皮任由人类的抚摸,这是一种偏爱,就如同霁初刚才所说的一样,都是偏爱。

  没有人会讨厌被偏爱的感觉,就连夏油杰也不例外,他的指腹摩挲过小巧的耳垂,他半敛下眼眸,鬼使神差般地亲吻了下她的侧脸。

  “诶?唔……”霁初惊讶得动作定住,他手掌已经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无处可逃,她感受到了如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下潜藏着的是粘稠翻涌着的情感。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该怎么做?

  “现在应该闭上眼睛?”他说。

  等等,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噢,原来是她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她总是习惯性地把夏油杰和禅院甚尔进行对比,这不是有意的,更多时候都是无意识的,因为她在恋爱方面的实践经验并不丰富,所以遇到情感问题的时候常常会从以往的经历寻求解决方法。

  她飞速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和禅院甚尔的相处模式,很多时候与其说是亲吻,更像是小动物之间的贴贴,他的喜爱是那样纯粹,这才导致她对夏油杰的复杂情感感到陌生。

  尝试着闭上眼睛,但这样一来似乎主动权都落在了少年手里,看不见他的表情,她不安地蹙眉,嘴唇也因为紧张而抿成一条线。

  明明胆子那么小,但又那么信任他。

  真的好像猫咪。

  没有预想中的接吻,而是额头被亲了一下,他才说:“可以睁开眼睛了。”

  说实话亲吻额头非常像神明赐福时的动作,因此她才脱口而出,“你是在给我赐福吗?”

  “什么……?”夏油杰愣了一下,原本以为霁初是在开玩笑的,但她的神色又是那么认真,他就也配合道:“嗯,算是赐福,我希望你……”

  希望什么呢?

  “我希望你能幸福。”他说。

  嗯?这不是她的台词吗?拜托诶,她才是见习爱神,她的职责才是让任务对象幸福吧?

  因此她急急忙忙地说:“不对,我没必要幸福,但是杰一定要幸福,我才希望你能幸福。”

  这可是直接关系到她考核的啊!

  说完这一番话霁初也觉得自己说的太突兀了,就支支吾吾地解释,“因为杰对我来说很重要。”可千万不要把她当做奇怪的人啊。

  忽然地,她听见少年轻笑一声,长相秀气的少年笑起来就更加好看了,他抚摸她的头发,“有多重要呢?”

  “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是最重要的。”她是实话实说的。

  少年抚摸她头发的动作停顿了下,“说谎话可是会遭报应的。”

  “但我说的都是实话呀,嗯……如果要证明的话,那就让我帮你写报告吧,这样你就有多出来的时间可以好好休息了。”她真是太聪明了,这样既能拉近和他的距离,还能让他有休息的时间。

  就这样剩下来的报告全都被霁初主动揽下来。

  说干就干,她去书架上拿出一沓报告纸,放在书桌上,拉过椅子,再对夏油杰招招手,“快点过来吧,正好你一边说我一边写。”

  夏油杰也拉过一张椅子,就在霁初身边坐下,他单手托腮,手肘撑在书桌上。

  霁初按了下手里的圆珠笔,在草稿纸上划了几下。确认这支笔还能用,“开始吧,夏油同学。”她对他的称谓特意改变,多出几分调侃的味道。

  为了配合霁初写字的速度他放慢语速,每个字都有点拖长语调,霁初写到一半就止不住地笑起来,“噗嗤——”

  “嗯?在笑什么?”

  “因为感觉杰刚才说话好像那种上了年纪的新闻播报员。”真的很像啦,尤其是那一板一眼的感觉。

  夏油杰缓慢地笑起来,“真的吗?”

  察觉到危机感,她咳嗽一声,“其实也没有吧,就只有一点点而已。”话语间她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下,“真的只有一点点啦。”

  像是为了转移话题,她又说:“不过杰也好辛苦啊,这些任务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

  “还好,也没有那么累。”

  她才不相信他说的话呢,“说谎的人可是会遭报应的。”她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这样吧,你先去午睡一下,反正接下来的任务报告我都知道该怎么写了,等你醒来我们就一起去吃晚餐吧。”

  这个时间安排得非常完美,话音落下她就催促着夏油杰快去睡觉,她掀开空调被的一角,给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还拍拍床垫,眼睛亮晶晶的,那样子可爱又搞笑,“快过来——”

  少年倒是很听话地躺在床上,就在她要返回书桌前的时候他冷不丁地抓住她的手腕。

  “还有什么事?”霁初面色困惑,她想到什么,“啊、难道是要听摇篮曲或者是睡前故事?”这个她也很擅长,毕竟在上次考核中她就是这么哄禅院直哉入睡的。

  霁初理所当然的语气反倒让夏油杰无措起来,他松开手,“那种东西还是算了吧。”

  欸?是在害羞吗?

  “其实如果你真的需要也是可以的。”

  好吧,最后还是被他拒绝了,霁初回到书桌前奋笔疾书,因为房间的窗帘是拉上的,屋内的光线昏暗,她又打开台灯,灯的亮度调节了一下,不会太刺眼。

  把一沓厚厚的报告纸写完足足花了她两个小时,时间已经来到下午四点半,她拍拍脸颊,用脑过度的后果就是脑袋晕乎乎的,她把台灯关掉,靠在书桌上,想着只是稍微眯一下就好。

  但是一闭上眼睛,意识陷入黑暗,很快地她就进入梦乡,睡到中途她隐约感觉到自己手臂下面靠着的书桌变成了软乎乎的床垫,身上也盖了一层被子。

  好热。

  本能地想要踢开被子,但是没成功,因为不光是自己的双手还有双腿都被禁锢住,自己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缠住了一样。

  不光是好热,甚至是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从喉咙里发出类似于呜咽的细微声响,“呜……”

  实在是受不了了,她挣扎着睁开眼,等等,她是什么时候跑到他的床上来的?她刚刚好像是靠着书桌在睡觉才对的……

  被睡意拖拽着,屋内光线昏暗,空气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声响,在这种环境下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所以她只是稍微困惑了几秒,接着又再度陷入梦乡。

  等两人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早就错过了晚餐时间,霁初饿得肚子一直在咕噜咕噜地叫,只好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她想起五条悟送的伴手礼,正好被她放在了小桌上,她拿了过来。

  夏油杰很清楚五条悟的口味,“这是悟送的?”

  “嗯,他今天上午送的,说是给你和我的,虽然有时候有点受不了他的脾气,但他也不算太坏。”毕竟吃人嘴短,她总不能吃着他送的点心还抱怨他吧,而且蝴蝶酥味道意外的不错,她对五条悟的印象就是非常嗜甜,吃的点心甜度都是常人不能接受的,所以她也没对这份伴手礼抱有多少的期待。

  “很好吃欸。”她一口气吃掉两块,仔细去看包装盒,盒子主题为浅粉色,上面用烫金字体印着店铺的名字和宣传标语,“这是红茶口味的蝴蝶酥呢。”

  夏油杰在夏天到来以后就没什么胃口,他自己解释是苦夏的缘故,但是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祓除完咒灵,吞噬咒灵球时带来强烈的恶心感足以抹除一切的胃口。

  他只吃了一小口,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敷衍,“嗯,味道确实不错,这对悟来说都不能算是甜品了。”

  “是没什么胃口吗?”霁初察觉到他的不适,“我记得杰好像不喜欢吃甜的。”

  “只是苦夏而已。”

  “真的吗?”霁初不太相信,她单手撑着一边脸颊,“但总感觉好像不光是夏天的原因,你真的没有什么心事吗?”

  不得不说,霁初的直觉是很准的,可是她忘了,人类也很喜欢说谎,欺骗的原因多种多样。

  而少年却还是选择将真相隐藏起来,或许等夏天过去就会好一些,他这样安慰自己,“没有,你想太多了,现在已经过了晚餐时间,只能点外送了,想要吃点什么吗?”

  毕竟学校坐落在东京再怎么偏僻还是能找到几家可以外送的料理店,霁初关掉空调,打开窗透透气,她走到阳台上伸了个懒腰,和隔壁阳台的五条悟忽然对上目光。

  “附近的外送可难吃了,你们也能吃得下去吗?”五条悟的身量高挑,他就这么靠在阳台栏杆边上,像是一只雪豹趴在那里,百无聊赖地晃着尾巴。

  “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悟。”

  夏油杰也走到阳台,但他的话语里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对待周围的友人师长后辈他总是这样,总是作为包容的一方。

  “哈?那还不是因为这家伙嚷嚷着肚子饿了吗?就连隔壁的我都听见了,我可不是故意的。”

  五条悟的脑袋靠在手臂上,托起一小块脸颊上的软肉,他的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就和他本人一样,总归是带着点孩子气的。

  “我哪有说得那么大声啊?你说话怎么这么夸张的啦!”白天因为夏油杰不在,她都不敢直接呛回去,但是现在可不一样,她双手叉腰,非常有底气,“这怎么想都不是我的错诶。”

  “哇——你就是仗着夏油杰在这里才敢这么说话的,白天也不知道是谁见到我还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呢。”

  白发少年直起脑袋,“就应该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见状,霁初立马躲到夏油杰身后,这时候她就万份庆幸夏油杰长得人高马大的,可以轻轻松松地把她的身形遮住,夏油杰伸出手拍拍霁初的脑袋以示安抚,他又在充当调停者,“好了,那就去学校外面吃晚餐吧。”

  “按照现在这么磨磨蹭蹭的速度,到时候应该是吃夜宵才对。”五条悟的六眼捕捉着藏在夏油杰身后的少女的身影,和同龄异性相处没什么经验的神子也很苦恼,他根本什么都没做嘛,她怎么就总是这么害怕自己。

  而且和杰比起来,他不应该是更加可靠的吗?对自己没有正确认知的白发少年如是想着。

  越是不能理解就越是对少女充满好奇,正是因为充满好奇才会千方百计地试图靠近她,尽管表现出来的样子更像是他在欺负她,但按照其他人对五条悟性格的评价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克制的表现了。

  作为曾经深受五条悟迫害的庵歌姬在发觉他对霁初莫名感兴趣的时候就开始为少女祈祷,至少不要让这家伙欺负她欺负得太厉害。

  “那我也要去。”五条悟说。

  好麻烦,她真的不擅长和五条悟相处,完全搞不懂他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她动了动嘴唇,刚想说要不然还是留在宿舍里休息吧,但五条悟已经预判了她会说什么,“那如果你们不出去的话,晚上就一起打游戏嘛。”

  她也不喜欢和五条悟一起打游戏,她可能本身就没什么打游戏的天赋,以至于和五条悟一起玩双人游戏全程都要听他吐槽自己技术差,偶尔听一听可以,但是听得多了,她也是有自尊心的好嘛!

  算了,思来想去,比较之下,还是出去吃饭比较好。

  她回自己房间换上一套简单的裙装,鹅黄色的无袖连衣裙,颜色很适合夏天,裙摆恰好到小腿肚那里,脚上再踩着一双浅棕色的小皮鞋,头发扎起来变成丸子头。

  今天难得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都在学校,不是她说,有时候她都觉得两人不是学生而是社畜,不,哪怕是社畜都没有他们这种工作量,她拿着个小风扇给自己吹风,不多时夏油杰也从房间里出来。

  “晚上吃笼屉荞麦面吧。”这是为数不多的夏油杰喜欢的食物,五条悟拖长语调,“啊——怎么吃这个?”

  “那就换成——”眼看着夏油杰又要为了别人妥协,霁初立马跳出来,“不行,就吃笼屉荞麦面。”

  五条悟把墨镜推到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你的口味怎么和杰一样啊。”

  “是啊,待在一起时间久的话喜好就是会变得一样啊。”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吃笼屉荞麦面的霁初还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总之,今天的晚餐就这么敲定了。”

  “噢,是夜宵吧?”五条悟又吐槽道。

  霁初没再接茬,就装作没听见,三人下山的路上很多时候都是霁初和五条悟在拌嘴,主要是他太能抬杠了,往往自己只是无意之间说了一句话,他总能找到格外清奇的角度提出疑惑。

  但说到咒术师不合理的工作量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却没再反驳,而是陷入沉默,过了几秒才说,“是啊,一点也不合理,还不都是因为现在咒术界都是一群烂橘子?”

  头次听他用烂橘子来形容别人,还挺生动形象的,她想象了下,迂腐傲慢,这不就是因为老旧而开始腐烂的橘子。

  因此在这件事情上两人出奇地达成一致。

  晚上的咒术高专格外安静,因为是坐落在深山里,植被茂密,一路上都能听见虫鸣声,路过参天古木时还能听见一阵一阵的蝉鸣,“难道就没有人想过改变这一切吗?”

  如果不是会被查到,她都想干脆用修改器把这个糟糕透顶的咒术界一键改变算了。

  “当然也有啊,那些人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间依旧够久的了,不少咒术师都因为他们而死去,他们都会付出代价的。”五条悟轻描淡写地说。

  “不过需要一个系统的方法来完全改变现状,至少先从合理分配工作量开始吧?”这一点是最让霁初在意的地方,“让学生去承担那么大的工作量,一点也不合理。”

  “但这也是咒术师的职责。”沉默许久的夏油杰终于开口。

  霁初非常不赞同,“这才不是你们的职责,至少应该是大人们承担主要的责任,而不是让你们去背负那么多,在风险那么大的情况下只会一味地用‘责任’这种东西来道德绑架,这也太无耻了吧!?”

  说到激动的地方,她的脸颊都发红,她忽然意识到一点,想要让夏油杰获得幸福难度可比禅院甚尔高多了,因为他的痛苦来源是结构性的,来自于扭曲的咒术界。

  所以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她在心中不住地哀嚎,其他见习爱神都是下凡划水,然后谈一谈恋爱,最后成功转正。

  而她,下凡,然后解决无数难题,艰难地完成考核任务,分数还很惨淡(指上次只有六十分),果然见习爱神之间的差距也是那么巨大。

  “现在还轮不到你来担心这种事情。”五条悟忽然伸出手戳了下她的额头,“之前还说要当咒术师,现在又说要改变咒术界,明明你那么弱,稍微生个病就会死掉的吧?”

  捂着被戳红的额头,她跑到夏油杰的另外一边,抓住他的衣袖,“我哪有那么脆弱,又不是什么娇贵的花,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死!”

  得益于夏油杰的悉心照顾,她从原来的营养不良逐渐向正常人的身体水平靠近,目前处于普通人身体素质中等偏下的程度。

  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高专旁边有个公交站台,但得等很久才能等来一班公交车,才等了几分钟五条悟就开始不耐烦,“好慢啊……干脆瞬移过去算了。”

  不要把这么厉害的咒术用在这种地方啊!

  山里面的蚊虫也很多,而且还都绕开两个少年只照准了她咬,露在外面的胳膊还有小腿上很快被咬了好几个包,她又是挥手又是跺脚赶走蚊子。

  夏油杰从背包里拿出药膏涂在蚊子咬的包上面,霁初忍不住嘟哝,“难道就没有那种可以吃蚊子的咒灵吗?”

  身后的五条悟哈哈大笑,“你以为他是叮当猫吗?”

  霁初表情失落,她还不死心,又问了夏油杰一遍,“真的没有吗?”

  夏油杰纠结了几秒,决定告诉她事实,“真的没有这种咒灵。”

  她的声音更加低落,她“噢”了一声,任由夏油杰捏住自己的小臂涂抹药膏,小腿上的皮肤她原本打算自己涂的,“我可以自己来的。”她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

  “还是让我来吧。”

  如果霁初再敏锐一点的话,就应该知道的,在这件小事上,少年极致的掌控欲初露端倪。

  妹宝:这次的任务对象好贴心(狗狗眼)

  今天去作者去重庆玩啦!好期待重庆之旅(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