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HP] 潮音【完结番外】>第157章 晚歌

  ◎只为她这份不自量力的勇气。◎

  阿芙拉等他出来后,撑着起来去洗了个澡,接着就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在忍受加倍折磨。

  她神情恹恹地回到卧室,无精打采的程度比刚到家时更甚。

  里德尔本来靠在床头翻笔记,见她这副样子,便合起笔记对她说:“穿衣服,去圣芒戈。”

  阿芙拉只想躺下:“我没事……”

  里德尔没和她继续废话,抓住人就要打横抱起来。

  “真的没事!”阿芙拉十分不配合地推搡他,小声补充,“我生理期到了……”

  里德尔这才作罢,但仍皱着眉问:“肚子疼吗?”

  阿芙拉点点头,像没骨头似的倒下去。

  他将被子拉到她肩上:“喝过魔药没有?”

  “喝过了……但有时候不那么管用。”

  “好好睡觉。”她那侧的夜灯在里德尔无声的咒语中熄灭。

  半小时后,里德尔放下笔记,似乎也准备睡了。

  阿芙拉蜷缩得像只虾米,连呼吸都极浅,这让他不放心地过来看了看。

  她的后背能感受到里德尔贴过来的温度,然后又感觉到他伸出手,拨动了几下她微湿的额发。

  “阿芙拉?”大概是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睡觉,里德尔轻轻喊了几声她的名字。

  她缓缓睁眼,侧过脸和他对视:“还活着。”

  他用手臂撑着头侧躺在她背后,五官逆着光,显得幽晦不清。

  光线却将阿芙拉的脸照得很清楚,她忍不住抬手触摸那瘦削的下颌,却被里德尔握住手放回去,阿芙拉才意识到,她的手温度冰凉。

  里德尔手心的温度也难以令她回暖,她却提出令他不悦的请求:“可以别让考夫特过度关注我的病情了吗?他会尽力的,可他只有一个儿子,你没必要用麦西莫威胁他。”

  “他只有一个儿子。”里德尔重复这句话,却带有一丝嘲讽的意味,阿芙拉不明白为什么,因为这是事实。

  他接着说道:“我不认为这是威胁。这是一场十分公平的交易。”

  “可我的病情没到那个程度。”

  “你说过的,我和你的生命被连结在一起。”

  阿芙拉哑口无言。她当时自己挖的坑,现在反倒把自己限制住了。

  她突然很好奇如果他知道这是个谎言,会是什么反应:“要是有种办法可以将我们之间的连结断开,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坚持要救我吗?”

  里德尔将她的手指扣在指间,同时垂眸:“如果我说不会呢?”

  意料之中的答案,她原本有所准备。但人总是矛盾的,当这个答案被里德尔亲口说出来,她还是忍不住一瞬间心情低落下去。

  阿芙拉抬起右手的同时假意笑道:“那就祝你为这枚戒指早觅良人。还是说,我应该祝你下一桩生意做得更划算?”

  话音刚落,小腹倏地抽痛,让她皱着眉蜷缩回去。

  “事实证明,嘴上逞一时之快从来不是聪明的做法。”里德尔语气里有几分得意。

  阿芙拉咬着牙回敬:“同样的话还给你。”

  她的额头微微汗湿,手脚和小腹却凉得吓人。里德尔将手掌贴在她小腹上摩挲几次,但这并没有使状况好转。

  他皱着眉问:“你真的喝过魔药了?”

  阿芙拉无力回答,只能点头。

  “看来药方是时候改进了。”

  “可能是因为今天太累了。”她难受得很,趁机敲诈,“我是因为陪你才去参加宴会的,你得负责。”

  他故作讶异:“我曾设想过你会在某些事上提出要我‘负责’,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阿芙拉又气又羞:“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他的眼神瞬间沉寂下来:“那么,今天的女孩想听什么正经的?”

  里德尔收敛笑意时,五官之间总是攒聚着料峭的寒。他盯着她的眼睛则如同一池深水,看不清亦探不明,像他的姓氏所代表的寓意那般,仿佛无人能破解的谜。

  “唱歌?”阿芙拉恶趣味地挑了挑唇角。

  “唱歌?”里德尔重复道。

  他的嗓音低沉悦耳,阿芙拉一直觉得是极其适合唱歌的音色,可惜里德尔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最终回想道:“我只会一首歌。”

  阿芙拉惊讶:“你真的会唱歌?”

  “以前在孤儿院学的,很久没唱过了。”

  她适时恭维:“那你的未婚妻有这个荣幸听到吗?”

  “只要你好好睡觉,不是不能考虑。”里德尔熄灭夜灯躺下来,手掌就这样贴在她微凉的小腹上,将难受蜷缩的阿芙拉抱在怀里。

  里德尔开了头,阿芙拉很快听出那是英国无人不知的传统民谣《绿袖子》。

  他的声音像夏夜里最轻柔的风,穿过桦树林时引得树冠轻摇,晃出富有节律性的响动。

  在里德尔轻缓的歌声里,阿芙拉闭上眼睛,仿佛穿过时空的狭缝,来到1938年以前的伍氏孤儿院。

  那里有一个身穿灰旧制服的小男孩,破旧的院墙和生满红锈的门窗将他圈在一方天地中。到了晚上,唯有稀薄的月光会透过铁窗,除此以外就是孩子们练习晚歌的声音。

  ——他那时是否也思索过自己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否也考虑过自己将来的去处?

  ——当其他孩子被和善的夫妻领养,或是哭闹着要寻找亲生父母时,他是否也质疑过自己的父母身在何处,又或者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随着他慢慢长大,每当他感受着那颗日渐清明却也同时冷淡的心脏时,是否也曾有哪怕一秒期待过它会随着爱人的甜蜜的笑眼与话语而快速搏动?

  这些都是让阿芙拉疑惑许久的问题,但她一直无从得知答案,更无法在他沉寂的眼神中问出口。

  轻风扰动桦树,她沉沉地阖上了眼皮,耳边只剩里德尔那伴随她安然入梦的低沉歌声。

  “我的爱人,你负我而去,且去而无情。

  我溺于爱与陪伴,欣悦已久。

  绿袖子便是我的欢乐。

  绿袖子便是我的欣瑜。

  绿袖子便是我纯净无暇的心。

  我的绿袖女郎,无人可堪比拟。

  假如你因此轻看我,我的爱意亦不会削减半分。

  纵然如此,我仍心系于你,甘愿做你受囚的爱人。

  绿袖子便是我的欢乐。

  绿袖子便是我的欣瑜。

  绿袖子便是我纯净无暇的心。

  我的绿袖女郎,无人可堪比拟。

  永别了我的绿袖子,

  愿神侧耳倾听我为你祈福的祷告。

  因我仍是你忠诚的爱侣,

  因我仍盼你归来与我相守。

  绿袖子便是我的欢乐。

  绿袖子便是我的欣瑜。

  绿袖子便是我纯净无暇的心。

  我的绿袖女郎,无人可堪比拟。”

  ……

  -

  开学之前,阿芙拉收到约翰寄来的包裹,里面是一瓶香水。

  据说约翰在调研途中认识了一位来自巴黎的著名调香师,两人言谈投机,对方就送出一瓶限量香水作为礼物。

  阿芙拉对香水没有研究,但她记得,这位调香师即便在五十年后也时常被提起。香水主调是玫瑰,后调则偏于甜美,让人联想起盛夏无风的玫瑰园和装在手绘精美的陶瓷瓶中的玫瑰花蜜。

  刚好阿布和卡米拉的订婚宴快到了,阿芙拉索性将香水当作订婚礼物。她到最后也没有收到邀请,虽说要去也不是不行,但阿芙拉觉得,既然这是他们共同商议的结果,她也没有必要特地过去给人添堵了。

  等里德尔下班回到家,她便与他商议此事。

  “不去也好,我会让布奇帮忙把礼物带过去。”他心情看上去不太好,挽起袖口时阿芙拉看到了溅在上面的血迹,他的手指上也沾着几处锈红色。

  “布奇?是艾略特家的布奇吗?”阿芙拉记得他是和里德尔一届的格兰芬多男生,以前偶尔能看到乔恩和他厮混在一起。

  印象里的布奇·艾略特不怎么惹眼,身高平平,相貌平平,成绩也平平,唯独在变形术上颇有天分,不知怎么就跟里德尔搭上关系了。

  里德尔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她知趣地没有将话题延续下去:“阿布的订婚宴,你不去吗?我记得日期在周末。”

  他一面取出手帕擦拭血迹,一面抬眼:“你这是要我新找女伴一同出席?”

  阿芙拉靠在桌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随意:“反正你又不是没找过。”

  “但如果代价是让我们的格林德沃小姐亲自下场搅浑池水,似乎就太冒险了。你说呢?”他这话半真半假,突然就将责任推卸给她了,阿芙拉可不愿意背这个锅。

  她一副好商量的样子:“我哪儿敢说话?你自己决定吧。上次你如果告诉我事出有因,也不会在埃弗里面前闹那一出。”

  对于阿芙拉的“宽容体谅”,里德尔却不太满意。

  他像有意为难她似的,放弃了擦拭手指上已经干涸的血迹,而是站在玄关那里唤她的名字:“阿芙拉,过来帮我解一下领带。”

  里德尔明知道她不喜欢靠近那种味道,但就这么和她僵持着,仿佛她如果敢拒绝就要后果自负。

  于是她默默深呼吸,闭着气走过去,以期迅速把这一切解决掉。

  里德尔极不配合,他本来就身材高挑,现在故意在阿芙拉面前头颅微扬,加大了两人的身高差,而她不得不靠得离他更近。

  她将领带夹取下来随手夹到自己领口,然后去拆领结的部分。就在她刚要将领带一头扯松些时,里德尔忽然往后闪了一下,重新将那个结系死了。

  他似笑非笑地倚着墙,看好戏般盯着阿芙拉逐渐涨红的脸。

  她终于憋不住了,不得不大口呼吸空气,连同他身上那种阴森冷冽的血腥味也吸入鼻腔。

  “憋气很厉害。”里德尔“称赞”道。

  阿芙拉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自己解。”

  “这么容易半途而废?这可不太像你的风格。”里德尔迅速调转了两人的位置,将她圈在靠墙的那面,“让你解个领带而已,有那么难?”

  他伸手触及她的脖颈,先将缠绕在颈侧的发丝拨到一边,然后单手拨弄着她的领结——阿芙拉今天回学校确认了开学事务,穿的是霍格沃茨制服,只是她换衣服时可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刻等着她。

  那根银蓝相间的领带在里德尔手中似乎格外听话,它很快就松开了,露出下方没系到顶的衬衫领口。

  阿芙拉偏着头,忍不住在他胸口推了一下:“……去洗澡。”

  里德尔既不说话也不退开,只是颇有乐趣地打量着她此刻复杂的神情。他这种肆意的观察总是让阿芙拉觉得更加难为情。

  而在她条件反射的闪躲中,里德尔却突然回想起那个黑湖岸崖之上的傍晚,明白了她那句“我的汤姆·里德尔”究竟是什么意思。

  时至今日,他的回答也不会改变。

  他再次一字一句地告知她:“阿芙拉,世界上只有一个汤姆·里德尔。”

  她刹那扭头对上他的眼睛。

  “……你能接受的,你难以面对的,都是我。我奉劝你早日认清这点,这样就不至于让自己那么痛苦——你本不必要如此。”

  阿芙拉平静地反问:“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不是吗?你说面对无法改变的应当坦然,可你太过心口不一。”

  “你别偷换概念,这是两码事。我或许无法更改命运,但这不意味着我面对他人给我的不公也必须放弃抗争。”

  “他人?你还没有想明白。”里德尔笑笑,给出一个不容置疑的答案,“阿芙拉,我就是你的命运。”

  阿芙拉也笑了,靠着墙壁仰头看他:“何不打个赌呢?”

  “你想赌什么?”

  “我只问你敢不敢赌。只要你说敢,到时候我自会拿到自己想要的。”

  这一刻她是如此自信不疑,仿佛又让他看到了当年争霸赛中那个踌躇满志的少女。

  当年天文台上秋风猎猎、残阳如血,穷途末路的疯子把魔杖架在她脖子上,她还能笑着说出挑衅的话,仿佛丝毫不怕激怒对方。

  当时她确信自己的计划能顺利实行,也信任站在对面的邓布利多。

  里德尔面对这个场景,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认为那只夺目的冠冕应当戴在她那不屈的脑袋上——不为别的,只为她这份不自量力的勇气。

  要说阿芙拉品格高尚到对所有人一视同仁,那是太谬赞她了。

  里德尔觉得她其实和他一样,骨子里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她也有过傲睨得志的时候,只不过阿芙拉俯瞰的对象既不是麻瓜也不是平民,而是像他这样目空一切的野心家。直至今日,也是如此。

  她如今学精明了,很多话嘴上不说,但他不是感受不到。而她的态度如何,也从不妨碍里德尔认为,这一切都是不自量力的。

  从认识她的那一刻开始,里德尔就觉得阿芙拉的一切举动都是如此不自量力,有时甚至可笑、稚嫩、愚蠢。

  可他脑海中又不住地回想起在城堡露台上她的反问:“只要对你有用不就好了?”

  她从没有变过。

  她一直是那个凭着一腔孤勇不愿退缩,即便身陷狼狈也依旧意气风发的阿芙拉·格林德沃。

  这倒令他不自觉联想起多年前死在他魔杖下的另一个人,里德尔忽然开始怀疑血缘这回事——或许它的力量比他想象得还强大。

  随着里德尔欣然接受赌局,阿芙拉轻声却坚定地说:“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命运不在你手里,也不在除我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手里。”

  即便真有神明存世,那么,她也会最大程度把握那部分能由她自己左右的人生。

  “很好。我拭目以待。”里德尔说完,忽然低头凑近她敏感的颈侧。

  他的气息一瞬间逼近。

  阿芙拉身体紧绷着贴在墙根,却没有等到预料中的事情发生。

  温热的气流扫动在她微红的皮肤上,然而他只是张开嘴,用牙齿扣住那只被她随手夹在领口的领带夹,将它取下来咬在口中。

  阿芙拉因他的举动而慌乱着,透过他垂在眼前的凌乱发丝和他对视了好一会,不敢有所动作。

  得逞的笑意酝酿在里德尔墨黑的眼睛里,他随后一言不发地走开,浴室里很快传来他洗漱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我搜到好几个《绿袖子》版本,这只是其中一版,中文歌词是我自己瞎翻的,不具任何参考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