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HP] 潮音【完结番外】>第118章 夜聊

  ◎“我要是死了呢?”◎

  里德尔走到廊桥上,双手撑着扶栏。

  白色衬衣使他的背影看起来单薄却不失挺拔,领带被吹得翻飞,他就站在那里俯瞰着黑夜,也俯瞰着磅礴山影下的一切事物,仿佛不觉寒冷。

  阿芙拉收紧领口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一种奇特芳香翕动在鼻翼中,她四下望去,很快就发现了香味来源——角落里放着两盆白色大花仙客来,最近刚在温室中培育出来,大概是斯普劳特教授搬过来通风,却忘记将它们搬回去。

  阿芙拉下意识往暖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自然已经是一片漆黑。

  里德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两株仙客来虽然生于温室,但也不会遇寒即死。倒不如说养在温室中,是在违逆它们与生俱来的本性。”

  野生仙客来耐得住低温寒冻,这阿芙拉是知道的。而且眼下的初雪大概也不会持续太久,她也就不再担心。

  两人一时无言,耳边只剩下雨雪在寂静夜晚中簌簌纷飞的细响。

  阿芙拉将胳膊叠放在扶栏上,下巴懒懒地枕在手臂上,静静沉浸在这难得的宁和中。

  宽大的魔法袍几乎掩住她半张脸,小雪粒挂在她纤长的睫毛和柔软的金发上,结成细小的冰晶。

  里德尔垂眸看着她:“怎么不说话?”

  阿芙拉偏头回望:“我话少,你还不习惯了?”

  “是有一点。”他手指抹在她冰凉的鼻尖上,带走一小片细雪。

  阿芙拉只觉得,她好像神经紧绷了太久,久到连她自己都数不清已经度过了多少这样的日夜。

  此刻站在这里,天地间一片清寂,除了风雪吹拂,再无其他多余的声响,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如同一段偷来的时光。

  连日忙碌的时候,阿芙拉没有时间想这些。此刻一放松下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力不从心的。反观里德尔,他的人生仿佛不止没有上限,而且他也几乎不表现出倦意,甚至似乎以这样的节奏为乐趣。

  想到这里,阿芙拉问道:“你不会觉得累吗?”

  里德尔思忖片刻,比较道:“好像你让我心烦的时候,我会觉得更累一点。”

  阿芙拉撇撇嘴,学着他的语气说:“只要你表现足够好,我怎么会让你心烦?”

  “看来这段时间你胆子变得很大。”他虽然这么说,但也并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过奖。”阿芙拉嘟囔道,“今年的初雪来得这么早,这个冬天一定会很冷吧。”

  里德尔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没有搭话。

  过了好几分钟,他突然问:“德军最后一次空袭伦敦,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阿芙拉一愣:“好像不远了?不过我记得,这次空袭由于德军战力不足及培训困难,所以并没有造成大规模的伤亡。我们到时候可以设法提醒大家注意躲避。”

  这些年英德冲突持续不断,虽然活下来的人们还要继续生活,但区域化的战事始终没有停止。就在今年5月,英军还以德国工业区为目标实行了一系列作战计划。

  “今年年底,英军会在这场反法西斯战役中落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不久之后,德国再次实行报复。”里德尔手指轻扣扶栏,发出规律的声响。

  “‘日冕计划’和‘摩羯座行动’?”在他的提醒下,阿芙拉反应过来了,“前者是英军行动,安排在今年年底,后者是德军最后一次发动对伦敦的空袭,在明年一月。”

  里德尔似笑非笑:“你麻瓜历史学得还可以。”

  阿芙拉不能不说没有沾沾自喜,但疑惑的心情很快将其淹没了:“所以你突然说这个,是想提醒我?”

  “不行吗?”他扬眉道。

  她才不认为里德尔会有这么单纯的好心:“你还是自求多福别这么轻易就死了吧。”

  里德尔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顺着这个话题反问她:“我要是死了呢?”

  阿芙拉微微一怔,笑眼动人:“你这种人,要是死了,可不会有人哭你。”

  里德尔定定地看着她,阿芙拉险些以为他要算账了,没想到沉默半晌后,他岔开了话题:“上次黑魔法防御课上的训练,还记得吗?”

  阿芙拉纵然不解,还是照实点点头。

  他淡笑:“那下次再遇到蛇,就不会吓破胆了?”

  “我什么时候吓破胆了?我可不只会对付蛇,你想试试吗?”阿芙拉直起身子问,“到底怎么了?再问下去,是不是就该快进到羞辱我的各科成绩,并认为我明年的考试堪忧了?”

  “我可从未质疑过你的成绩。”里德尔道,“是你说的,我惯会折磨人。既然如此,我可不能担一个虚名。”

  “……你对自己的认知好像有什么误解。”

  他沉沉的眸色犹如暗海,里头翻涌着阿芙拉看不懂的情绪,和以往都不同。城堡外壁上的火光经年不熄,里德尔就这样站在交杂的光影中,一半是雪光,一半是暖色。

  可他的脸色依旧那样苍白,细雪凝结在他的眉眼上,使他看上去那样遥远,仿若游离于人世之外。

  阿芙拉踮着脚上前,抬手触碰他的脸颊。她原以为里德尔会条件反射地避开——他一向不喜欢别人的触碰——但是他没有。

  她顺着里德尔英气的眉毛将雪片拂开,温暖的指腹触到冰冷的皮肤,甚至让她都忍不住指尖瑟缩。

  “不冷吗?”阿芙拉欲言又止。

  察觉到她的犹疑,里德尔率先点明她的想法:“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要说吗?

  或许是里德尔近日来奇怪的温和给了她错觉,也或许这错觉来自今夜在初雪中酝酿出的某些缱绻,阿芙拉犹豫再三,试探着问他:“我最近在复习……遇到一些难题。”

  里德尔扬扬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雪莲花的功效和应用吗?”阿芙拉小心地观察他的反应,但里德尔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雪莲花,通常指天山雪莲。这是一种性平温和的植物,在东方文献的记载中,可以用于驱寒、止血等等,和不同的药材搭配,会产生不同的效用。天山之上有积雪,终年不化,那是雪莲的生长地。而天山在他们的文化中是接近神明的地方,所以雪莲花也和神话结合起来,被视为神物。”里德尔娓娓道来,“不过,我们并没有开设东方魔药学的课程,初级巫师考试不会涉及到这样偏门的知识点。”

  再问下去就要露馅了,他能毫无隐瞒地告诉她这些已是不易,阿芙拉决定见好就收。不过,这也表示里德尔对东方的术法和药理都很有研究,这件事实在恐怖十足。

  当晚阿芙拉回到宿舍,便恹恹地发现自己鼻音过重。没想到里德尔都把她裹成灯台了,她还是着凉了,相比之下他反倒一点事都没有。

  她的身体底子受损,考夫特医生曾叮嘱过她不可掉以轻心,一旦生病就要主动去找邓布利多或是霍拉斯说明情况,以防蛇毒在她体内趁机作祟。

  第二天,趁着邓布利多在学校,阿芙拉便惴惴不安地去找他。

  见她进门的时候手里还捧着笔记,邓布利多建议道:“我很高兴看到你这么用功,不过该休息的时候也要休息。”

  阿芙拉则想,她要找个合理的借口,向邓布利多询问有关那些东方药材的问题。

  邓布利多了解过她的身体状况后,就坐在桌前开始考虑魔药配方。

  他的魔药用量总是很有特色,一眼就能看出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大多数人会选择稳妥的药材和剂量,而邓布利多喜欢对症下重药,里面往往含有许多烈性魔药。

  使用烈性魔药的好处是,可以最大可能地药到病除,坏处则是它们同时也会使身体其他器官受损,说得简单点就是以毒攻毒。若要取用其他药材化解这种毒性,是一般人都很难做到的,即便人们知道应当用哪几种魔药去平衡,也往往很难把握好剂量、魔药熬制的时间和顺序。

  阿芙拉自诩她的魔药水平已经高于校内大部分学生,但即便是她,也曾在一年级的魔药实验中出了差错。她仅仅是放多了几克火蜥血,就引起了严重爆炸,还差点导致马尔福毁容,这件事让她至今仍心有余悸。

  这样困难的事,邓布利多却能做到。

  这世上天才何其稀有,而她居然能同时认识三位,倒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孩子,把这个带给庞弗雷夫人。”邓布利多写完魔药配方,递到她手里。

  “谢谢您。”阿芙拉轻声说道,“先生,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我已经五年级了,平时也在思考今后应该做什么工作,我想,魔药或草药是我目前比较感兴趣的方向。”

  “哦,可以,当然可以。你们也差不多应该接受就业指导了,这事宜早不宜迟。你说得对,魔药学和草药学一向不分家,而且它们的应用很广,无论是去圣芒戈、魔法部还是留在学校,都是不错的选择,你甚至可以经营自己的魔药店铺。”邓布利多给她指出了好几条明路。

  “可是欧洲的魔药学大师已经很多了,我想如果继续沿着这条路走,或许很难开陈出新。”

  邓布利多感兴趣地看着她:“那你的意思是?”

  “或许校内可以开设东方魔药学这门选修课?我也很想了解他们的文化。”

  他先是肯定了阿芙拉的方案,鼓励地笑了笑,继而说明了困难:“我们不是没想过,但东方药理是门非常艰深晦涩的学问,教学者需要具有非常渊博的学识,还要能够使用英文授课,所以目前还是很难这样的教师。不过你有这样的想法是好的,我非常鼓励你尝试研究,如果你有需要,我这里有几本相关书籍,你可以先拿去阅读。”

  阿芙拉眼前一亮:“谢谢您!”

  她如愿以偿地得到几本相关文献,但却陷入了新的困境——那上面都是方块字,在阿芙拉看来甚至比希伯来文还要难学。她请教了几个亚裔的同学,但他们都告诉她,即便能看懂现代中文的人,也不一定能读懂那些古文献,因为古人使用的是另一套语言系统。

  面对难以克服的困难,阿芙拉只能从阅读具有中英对照版的材料开始。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被她找到几个关键词。阿芙拉发现,中国的魔药背后往往都有一个或美丽或诡奇的传说,他们擅长通过寓言来讲述道理或表达一样东西的功用。比如,天山雪莲这种东西就如里德尔所说,往往与神灵联系在一起,除药用治病外,它往往也被用来“炼丹”,似乎通过服食这样一种丹药,人们能使自己与神灵取得联系,或是干脆蜕变为神。

  这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

  她继续寻找有关“头上长角的动物”和“有剧毒的鸟类”的传说,最终在几行晦涩难懂的文字中同时看到了这两种动物。

  “冶葛食之立死。有冶葛处,即有白藤花,能解冶葛毒。鸩鸟食水之处,即有犀牛,犀牛不濯角其水,物食之必死。为鸩食蛇之故。”

  果然都是些根本看不懂的文字。

  阿芙拉看英文解释,领会到大意是一样毒物生长之处也必然有其解药。按这个意思来看,大概就是鸩鸟身有剧毒,而犀牛角可以解其毒。

  里德尔手稿中的两种药材是鸩毒和犀角吗?阿芙拉不敢断定。

  如果是,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这几样药材凑在一起,不像凤凰涅槃一样一看就是用来折磨人的魔药,它们反而具有相当的迷惑性——犀角可以中和鸩毒,而天山雪莲看上去也是相当具有神性的药材,里德尔总不会是在促进中西交流,以期为世界魔药学做出杰出贡献吧。

  阿芙拉出了一会神,最终将墨色重重圈定在最醒目的一行希伯来文上。这行字被里德尔写在手稿第一行,可能是他为这个配方起的名字。

  想要弄懂整个配方,需要一个既对英文和希伯来文滚瓜烂熟,同时还对中国药理学有相当了解的人。这样的人除了里德尔真的还有第二个吗?

  究竟要如何在避开里德尔的前提下解开这个谜呢——阿芙拉靠在图书馆的座位上,疲倦地仰天叹息。

  【作者有话说】

  今晚双更,后面还有一章,明晚也是双更~过年期间有时间我会多写点,没时间的话也会保持一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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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冶葛食之立死。有冶葛处,即有白藤花,能解冶葛毒。鸩鸟食水之处,即有犀牛,犀牛不濯角其水,物食之必死。为鸩食蛇之故。”——《朝野佥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