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任何不同

  盛璞只是淡淡回了一句:“这是两回事。”

  “看来江离从来没有给你透露过他的很多事情啊,”裴远兴致盎然地观察着盛璞脸上的表情,“不然你也不至于在自己焦头烂额的节骨眼上,还有这份闲心为他着想。”

  盛璞没回答他,他看了看时间:“不好意思裴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经理很快就来。”

  “行,”裴远爽快道,“我一会儿再跟他们强调一下,你们几个转会的事,务必要认真负责好。合同的事,我会让他们好好和你交流的。”

  他将“认真负责”四个字咬得很重。盛璞点了点头,不想再多说下去,转身离开了。

  他反感裴远在自己面前提起江离时那副不怀好意的语气。突如其来的解散,压榨队员价值到最后一刻的交易,让他意识到这位老板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有人情味,只是个利益至上的资本家而已。

  而且他隐隐感觉,裴远好像知道了自己和江离的事,每一句话都在不动声色地试探,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其实裴远说的没错,从夏季赛后半程开始,自己和江离的相处就远没有之前愉快,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吵架,再加上夏季赛打得也相当不顺利,顺带着影响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矛盾一多,他心里的安全感也越降越低。意外得知江离准备出国的流言后,盛璞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犹豫,要不要主动开口问他,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因为母亲的不告而别,盛璞向来对这类事情很敏感。再加上最近和江离的关系不太好,他甚至都没什么信心问出这个问题来,这让他觉得这段恋爱谈得简直相当失败。

  但盛璞又做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总忍不住旁敲侧击。他发现自己这段时间里每次试图扯到和出国有关的话题时,江离都兴致缺缺,有时候还会转移话题,而当他试探着提起江离的家人时,对方仍然和之前一样三缄其口。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开始发芽,冒泡赛的意外出局以及俱乐部的濒临解散更是让所有人都备受打击,赛季结束之后,两个人吵架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这几天又刚好在冷战,起因是当江离再一次相当不自然地回避相关话题后,盛璞心里不爽,江离提起转会时,他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我们也没必要非去同一个俱乐部,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你爱去哪去哪,随便了。”

  这句话简直将他最近的逃避心态显现得淋漓尽致,盛璞说完就后悔了。但还没等他找补,江离直接火了,问他:“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每天都阴阳怪气的,想分手就直说。”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吵架的时候提到分手两个字,而江离的这句话在盛璞听来,简直就等同于“赶紧和我说分手吧,正好。”

  于是他的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盛璞想到两个人最后不欢而散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或许是受到裴远话的刺激,再加上受不了难得这么别扭的自己,他决定找个机会和江离彻底摊个牌聊聊。

  他讨厌两个人现在的状态,彼此都有事情瞒着对方,谁也不愿意直率地讲出来。互相不说话的这几天里,盛璞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终于决定今天趁着大家都在俱乐部的工夫,好好和他谈一谈。

  但他找了一圈也没见江离的人影,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他问了下在基地的工作人员有没有看到江离,有个人说他之前到五楼去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下来。

  “奇怪,去五楼干什么?”盛璞自言自语道。他也不知道现在上楼能不能找到他,一边进电梯,一边掏出手机,给江离发消息:“气消了没?晚上请你吃饭,不许不来哦。”

  消息刚编辑到一半,电梯就停在了五楼。盛璞从招待室门口隐隐听到有人在交谈的声音,暂时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五楼本来就没什么人,基地的招待室也基本上没开放过,江离在这里干什么?他远远看见江离和一个衣着考究的男人站在招待室门口对峙,江离站在外面,一副不愿意和对方进去交谈的样子。

  “赶紧走吧,江沣,你就不怕被人拍到?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俱乐部里的人心眼都很多。”江离冷冷地说。

  “不必担心,我跟裴远打过招呼了,他今天也在。”江沣的语调比他更冷,“我冒着这个风险过来,不过就是跟你确认一下出国的事,还有一些细节,你到底在紧张什么?怕我代表家里现在就去对付你的小男朋友?”

  江离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停了停,语气不耐道:“不是之前都确认过了吗?”

  江沣道:“怕你临时又反悔改时间,就跟之前一样。我警告你,这一次你要是再拖……”

  江离打断了他:“用不着你提醒,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江沣点了点头,没说话。他看了江离一会儿,忽然道:“你那小男朋友……”

  “你老提他做什么?”江离的脸色明显不虞。

  “语气这么冲,和人家吵架了啊?”江沣没理会他的神情变化,继续道,“不过说到这里,那我就顺便问一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这件事?总不会想要一直瞒着他吧?”

  江离皱起眉头,语气仍然相当警惕:“与你无关,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他。”

  “就这么几天的时间了,我看你是想来一出先斩后奏吧?行,你想怎样都无所谓,懒得管你,”江沣做了个“请”的手势,“所以现在可以进去和我接着聊了吗,江少?”

  江离没回答,侧身跟着他进了门。

  楼道又重新陷入了往常的寂静。盛璞麻木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拖着沉重的身躯想掉头朝电梯走。

  他的面前几乎天旋地转,在下一秒就靠在了墙上,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盛璞用额头抵着墙壁,闭上了眼。

  本就在重重猜疑和矛盾之下逐渐消解的单薄信任,几乎顷刻间就在江离毫无温度的话语中坍塌得灰飞烟灭。

  盛璞感觉自己的眼眶正在不断发酸,他再次闭上了眼睛,试图强硬地将眼泪连同自己的绝望一同藏回去。

  按照盛璞的脾气,现在应该已经不顾一切冲上前去,当着另一个人的面愤怒地质问对方,但他并没有。

  他已经失去了愤怒的力气,在第一时间并没有感受到被背叛的强烈愤恨,而是无限的悲戚。

  从一开始他就应该知道的,江离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会头也不回地将他丢下。

  而所谓关于永远的承诺,只是两个人在被感情蒙蔽双眼后借着冲动随意宣泄的废话而已,毫无价值可言。

  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江离,在自己和对方共同编织的一场幻梦中沉睡了那么久的时间,久到他已经快要忘记,如果没有他,自己要怎么像以前一样,一个人继续潇洒随性地生活下去。

  他怨恨江离的谎言,但更怨恨这样没出息的自己。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虽然盛璞极力控制着情绪,当他用抖得不像样的手着重新掏出手机时,几颗掉落的泪珠仍然立刻在屏幕上洇开。

  他打开和江离的对话框,机械地删除了刚才打下的半句话。

  既然如此,就由他来做主动离开的那个,至少在分道扬镳的时候,能自欺欺人式减少一点被抛弃的狼狈。

  其实,就算江离不出国,他们肯定也会分手,一点点事情都能吵成这样,早晚的事。盛璞揉了揉眼睛,安慰自己:江离不仅性格烂,夏季赛还打得这么菜,还不勤奋,老是请假都不知道去哪了……

  但是贬低对方并没有让自己的心情好受一分。盛璞在心里历数着江离不可理喻的一切,但最后他只能想到江离在绚烂的烟花下用他最高分贝的音量大喊“盛哥我喜欢你”,在悦动的烛光面前镇静地说:“这不算,这是事实陈述。”

  他看到江离在万众瞩目的场馆中心笑着回头看他,在一片掌声和欢呼声中笃定道:“我们会一起打到退役。”

  江离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可能早已不慌不忙做好了有一天会和自己分开的准备,而将这些话一字一句记在心里的他,丝毫没有怀疑过对方在那时的真心。

  盛璞感觉一双手攫住了自己的心脏,而一切都渐渐重归黑暗。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墙上的挂针清晰地指在十点。

  前几天阴雨连绵,但今天难得出了太阳。盛璞打开窗户的时候,被和煦的微风吹得眯起了眼睛。他才反应过来,困扰了他一夜的头痛已经奇迹般消失了。

  记忆不再碎片而凌乱,盛璞终于彻头彻尾地回想起了和江离分手前的一切,或者说,这一部分记忆终于正式重归他的脑海,任凭他自由掌控。

  而同样复归的,还有那时的所有汹涌情绪。

  盛哥:痛太痛了

  我:我是学牲,请给江少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

  江少:什么时候写到(强忍ing)

  我:快了快了,你们都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