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的。哥,再给我一天,明天办完离婚手续,我就回家。”季悠抓住季晖喘息的缝隙,“真的只要一天就够了。”
手机听筒中的呼吸声隐没下去,过得片刻,传出季晖咬牙切齿的声音:“就一天,明天就算陆老头暴.毙,你也得给我滚回来!”
季悠皱起眉,可嘟声随后响起,季晖挂断了。
以往,哥哥再怎么不待见陆家人,也不会对老爷子出言不逊太过,显然是昨晚被陆文气得不轻。
一大早,季悠刚醒就挨了亲哥一通训,此时还没喘口气,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戴夫的临时号码,一接通,就是一连串英文。季悠虽然听不懂,可听出了对方语调中的喜悦。
书灵自动出来翻译:娄铖第二场手术后加剧的排异反应莫名减弱,已经度过危险期,现在醒了,想见季悠。
月魄提醒道:[月神大人,是不是先去稳一稳和经宇和明晓露?]
娄铖接受第二场手术,陆文和季晖“约会”,两件大事碰在一起,导致季悠昨天跟和经宇的见面时间从三小时压缩到一小时。
渣男遭受的痛苦越大,对桃花煞威力的削弱也就越多,这是这段时间总结出来的规律。
明晓露则因为住得远,往返一趟需要太多时间,加上那对官方CP见面后的走向实在太不理想,让季悠情绪低迷,所以昨天也没去成。
季悠想了想,先给德海打了个电话。
“德海哥,她状态还稳定吗?”
近郊某个普通小区里,德海正在煎鸡蛋,闻言看了眼卧室中还在睡觉的团团,和阳台上哼着歌浇花的女人。
作为单身小四十年的老光棍,他心底突然洋溢出某种岁月静好的幸福感。
“好着呢。”德海收回视线,情不自禁咧开嘴,笑得憨厚。
“那我今天晚点过去。”电话里的季悠说道。
话音未落,一个小盆栽撞进德海眼帘,明晓露笑吟吟的:“这才十一月,三色堇就开了。好看吗?”
“好看好看,红艳艳的,跟开春了似的。”
“是吧,我要把它送给老公!”
“好,你再等等,二少爷晚上就过来了,指定喜欢。”
“要到晚上啊?他昨天就没来……”明晓露嘟起嘴,眼珠子一转,正好看见德海把鸡蛋翻了个面,“呀,心形煎蛋!没有模具怎么做的,快教我,我要做给老公吃!”
*
论痛楚,此时的娄铖比起和经宇只多不少。想起那张苍白虚弱却又强颜欢笑的脸,季悠决定还是先去看一眼娄铖。
他洗漱妥当下楼,老爷子的轮椅一如既往停在餐桌边等着。
当然,还有陆文。
“小悠起来啦?快来吃早饭。”老爷子对他招手。
“爷爷早。”季悠招呼完,走进厨房,从架子上抽出一只保鲜袋。
“季先生又不在家吃早饭?”张姨本想压低声音,可余光瞥到餐厅里的老爷子,不自觉又把嗓门拉高了。
老爷子转动轮椅扭望过来:“小悠,大周末的,陪爷爷好好吃顿饭吧。”
祈求的语气顿时让陆文沉下脸,向季悠投来冰冷的视线。
季悠攥紧保鲜袋:“爷爷,我今天还有事……”
“你有事?”陆文沉声开口,“这么长时间来你去过一趟公司么?演员培训什么时候在线过?除了陪和经宇腻歪跟和经宇上.床,你能有什么事?坐下。”
话音未落就挨了老爷子一拐杖。
“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一大早的吃枪药了啊?!”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训了一句,一扭头,又是一副和气慈祥的笑脸,“小悠忙啊,快去吧,别听他胡咧咧。”
季悠原地默立片刻,走到老爷子跟前:“对不起,爷爷。”
说完就要往外走,然而一股大力突然压上肩头,硬是把他摁到了餐椅上。
季悠猝不及防,手肘重重磕在餐桌上。但他没作声,捂着肘弯抬眼看向陆文。
“我也找你有事。”陆文的语调冷得像冰,几乎把人冻结。
老爷子反应过来,又抽了他一拐杖:“做什么做什么,你吓小悠做什么?小悠,别理他,忙你的去。”
然而人高马大的男人只顾盯着季悠,虽未说一个字,可笼罩全身的低气压都在说:你敢走一步试试。
季悠有些委屈:“我真的有事。”
迟钝的五感从未如此敏锐,下一瞬间,他看懂了陆文的眼神。那双阴郁的眸子分明在说:我的事就是你的事,头等大事。
季悠只好扶了扶不存在的发髻:“那你说吧,找我什么事?”
陆文意味莫名地扯了下嘴角:“吃完饭再说。”
看他重新落座,季悠微微张开嘴,又看向老爷子。可不知为何,老爷子没再帮他,沉默地拿起筷子,给季悠夹了一块腐竹卷。
一老一少,难得在一件事上达成默契,一时间,竟说不清谁跟谁妥协。
季悠看了眼手机,虽然距离戴夫打电话已经过去半小时,但这会儿刚早上八点。
也许,也没必要急着去看娄铖。
“下凡”这么久,季悠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食不知味。好不容易等到陆文放下筷子,他赶忙又问:“到底有什么事。”
月魄:[月神大人,他瞎掰的啦,就是想让你陪陆爷爷吃……]
“季元修。”
月魄的声音顿时卡死。
陆文盯着季悠的眼睛,当着老爷子的面直接说:“胡舟认识季元修,季晖也认识季元修,你不可能不认识。说吧,季元修在哪。”
“……我不认识他。”
自打使用这个假身份直播,虐渣团就反复叮嘱过季悠,无论何时都不能暴露身份。
陆文哂笑,指尖轻扣桌面,正要继续说什么,手机响了。
听到谷秘书在电话里急促的汇报,陆文不自觉站了起来:“订最近一趟悬浮列车,我马上动身。还有,带上胡舟。”
放下手机后,他没再看一眼季悠,径直大步走出别墅。
季悠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回过头时,只见老爷子真静静注视着自己。
“小悠……”老爷子神色复杂,“真认识季元修?”
季悠下意识想摇头,可脑袋摆到一半,变成了点头。
他不想对爷爷说谎。
季元修终归是禾子直播登记在册的主播,老爷子虽然意外,但说不上震惊。他仔仔细细看着蒙着面罩的孙媳妇,不知不觉有些怔忡,有些感慨。
季家少爷也好,禾子主播也罢,他陆家祖孙三代,怎么就和季家纠缠不清了呢?
甚至小悠的亲生父亲,季珺亲生女儿招进门的丈夫,明明和陆家没什么关系,却偏偏要叫陆长冬。
季悠安安静静等了一会儿,见老爷子没有再问话的意思,才站起身。
“爷爷,那我先走了哦。”
老爷子只是神思迷惘地看着他。
季悠扶了扶发髻,踟蹰片刻,终究转身离开。只见两名保安从小电车上下来,急匆匆把他拦在别墅大门前。
“季先生,实在对不住。”保安陪着笑脸,“少爷吩咐了,让您今天留在庄园里,不能出去。”
季悠愣了愣。
陆文是什么意思呢?把自己关在家里吗?
不远处,早已等在小广场上的阿水见状不对。没成想,他刚从车里跑出来,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四名保安拦住了去路。
阿水怒道:“你们干什么?!”
一个保安神色无奈:“兄弟,都是当差的,身不由己,体谅一下。”
阿水登时就想给季晖报急,不料手机刚从裤兜里拿出,就被另一个眼疾手快的保安抢走了。
那保安说:“兄弟,对不住。”
*
西郊独栋里响起一声沉重的坠地声响。
短暂一瞬后,暗沉的房间恢复死寂。
没有佣人轻巧的脚步声,没有儿子活泼的嬉闹声,甚至没有那个狮头怪女人神经质的骂声。
太.安静了,安静得和经宇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似乎要炸了一般。
安静得脸上的烧灼和奇痒被放大百倍,把他从浑浑噩噩的泥潭中,一点一点撕扯出来。
“亲爱的,我难受,好难受……”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在未开灯的房间里摸索了一圈,脚下不时发出刺啦声响。
那是被他吃空的食品包装袋。
摸到桌上时,几个酒瓶掉了下去,玻璃渣子嵌入脚心,但可脸上一比,带来的疼痛不值一提。
转完整个房间,他都没找到手机。
悄然间,他嘴上的嘟哝换了一个名字。
“赵大夫,赵大夫……”
和经宇走出卧室,跌跌撞撞走到地下室,原本的家中“诊所”敞着门,里头干干净净的,徒有四壁。
别说大夫,连墙上密密麻麻的五官照片都无影无踪。
蓦然间,被封锁在大脑某处的理智开闸而出,让和经宇头疼欲裂。
他躬下身,十指用力抠着头皮和脸,放声嘶嚎。
鲜血迅速染红了脸上绷带,不知来源于未愈合的伤口,还是来自于一块块撕掉的头皮。
几分钟后,野兽般疯狂的嘶吼戛然而止,和经宇手脚并用地爬上楼梯,从别墅里冲了出去。他运气不错,一辆空车的士正好经过门前,被拦了下来。
司机一看钻进后座人的模样,登时被吓了一跳。想赶人下车,可后视镜中那双赤红的眼睛,让他失去了勇气。
“您……去哪?”
寻常的问题仿佛一个开关,让和经宇暴起,猛砸前排座椅。
“还用问吗?!医院!宣爱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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