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眠严格遵守医嘱,给自己泡了两包儿童感冒灵,还拍照发了条动态,配文:遵医嘱。

  跟积极在朋友圈营业的林大夫不同,江屿眠微信基本是一片荒芜,他只有一个记录帕帕和它的项圈的ins账号,账号的上一条更新还是那枚沙弗莱吊坠。

  江少爷虽然总是很高调,却不爱在互联网上炫耀什么,准确来说他不在任何地方刻意炫耀——大少爷骨子里觉得没有人配他表演。

  作为荒原里唯一的一棵草,这条朋友圈十分惹眼,看着非常有那种“被人管束”的作秀感,还带着一点点“快来问”的勾人意味。

  奈何他列表里没几个人,家里人重点都在医嘱上,问他是不是病了。

  江语晴以为是家庭医生开的药,还夸他乖。

  装修公司的人点了个赞,工作室的新成员们没摸透老板的底,不敢随意发言,而作为江屿眠唯一的表演对象,林大夫在发完那一条信息之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默。

  江屿眠说要去复查,问他什么时候挂号好他也不回,不知道是真有事没看见还是又已读不回了。

  林鹤书被扈康喊去吃火锅,小唐折戟,扈大夫却没那么好打发,烤鱼都送到了不见林大夫,硬是从停车场把人截回去。

  “你回去吃?你回去吃还得做饭,多麻烦,一块儿吃了得了,今天老院长也在,钱老调了锅养生汤,”他一边拽着人往食堂走,一边好奇,“我看老院长也不做饭啊,你上哪儿学的?”

  林奶奶也在,林鹤书就没刻意反抗,顺着他的力走,有点无奈:“就是因为奶奶不做饭。”

  他显然也不喜欢,扈康弄明白他这个因果关系之后笑出声,老院长行医六十余年,医术精湛,救人无数,但她不爱做饭不爱做家务也是出了名的,老人家简朴惯了也适应不来保姆伺候那一套,林鹤书能独立生活之后她就收拾收拾上养老院住去了。

  现在每天养老院和医院两头跑,还时不时出门去旅行,半退休的日子过得非常舒坦。

  “会做饭好找对象。”他拍拍林鹤书的肩,一副宽慰的口吻,随即想到上次见过的那个长发帅哥,想起来他的车和狗,那帅哥看起来像是家里请厨师保姆的。

  真要成了,林大夫算不算嫁入豪门?

  扈康想着想着就笑起来,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林鹤书撇开他的手,理了理衣襟。

  今天食堂里很热闹,除了一干年轻的医护还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大夫,他们不光来,还各自带了点东西,说是提前庆祝中秋的。

  靠近门口的桌子上放着一只大月饼,从不同角度被切开,这月饼够大,分了四种口味,扈康拿起刀问林鹤书要什么口味。

  林鹤书不爱吃月饼,要了一小片豆沙味。

  唐老的养生酒用了不少名贵药材,炮制手法也讲究,兼顾效果和口感,除了要开车的没喝,剩下的每个人都分了一小杯,酒还剩小半瓶,他原本要带回去,被林奶奶收走。

  老太太眼明手快,把瓶盖一塞往身前搂:“归我了。”

  唐老的手伸到一半呢,对上她的视线败下阵来,先前唐晓悠的事确实是他理亏,让个年轻人给他收了摊子,现在人奶奶找上门来了,他回避似的转开头收回手,干咳两声往林鹤书那看了眼,心照不宣:“鹤书不是在编病例,我那也有不少,一起拿去看看。”

  饭后,林鹤书驱车送奶奶回养老院,林奶奶晕车,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路上手机叮叮咚咚地轻声响,红灯停下的时候,林奶奶睁开眼:“不看看?”

  “是江屿眠。”

  “眠眠啊。”林奶奶想起来那个给她把树叶和花瓣做成发卡的男孩子,笑了笑,“好久没见他了。”

  “嗯。”

  林奶奶看他一眼,她收|养|孩子当然不看脸,但林鹤书生得确实好看,眠眠也好看。红灯转绿,汽车缓缓流动起来,林鹤书换挡起步,目视前方。

  林奶奶叹了口气:“眠眠说要带我去看演唱会的。”

  她一边说,一边往驾驶座的青年那里瞄,林鹤书没什么反应,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半晌,“什么演唱会?”

  这下轮到她卖关子:“你把眠眠带过来我告诉你。”

  养老院离医院很近,林奶奶平时都是步行的,开了这么一会儿也就到了,林鹤书把车停在养老院门口:“到了。”

  林奶奶手脚利落地自己下车往里走,胳膊往后伸,跟他挥了挥。

  时隔几个小时,江屿眠终于收到回复,林大夫说:「医院里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随时可以复查」

  这点小感冒根本没有复查的必要,江屿眠从林鹤书这公事公办的回答里看出来一点纵容意味,于是他也得寸进尺,发了一句语音:“我要你查,林大夫,你什么时候有空?”

  他问得很有意思,不是什么时候值班,而是什么时候有空。

  林鹤书不知道听没听出他的意思,发了张一看就是医院官网截的值班表,清晰明了。

  江屿眠看了,也算是做五休二,就是不太规整,五天里面一个夜班算了两天,休的二也不是周末,只有周日下午,外加工作日零碎的一天半。

  周末林鹤书要值班,江屿眠也去了工作室,下个月有个全国珠宝展。

  这个珠宝展是几家大公司跟地方上联合举办的,金满楼也是主办方之一,今年展会就开在西府,江屿眠不太费力地给星斐拿了入场券,但是参展的珠宝暂时还没着落,需要他在一个月之内定下。

  这种珠宝展跟画展艺术展都差不多,展览就是为了交易,不光有大公司参展,也有不少独立设计师参加。

  展览的珠宝一方面是看设计,另一方面,珠宝本身也很重要,别的不说,放那儿展览,十克拉的宝石一定比一克拉的显眼。

  江屿眠从小就爱各色宝石,色彩越浓丽的越得他青睐,因而星斐虽然刚成立,但工作室保险柜里藏了不少好东西,四五位数的宝石甚至不配拥有单独的收纳盒。

  除了各种精切的璀璨宝石,还有未经雕琢的原石。

  保险柜一打开,四个从金满楼招聘现场被截过来的工作室新成员终于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应该不用担心工资问题。

  江总监拿出几份设计稿,于是新成员们入职被交代的第一件工作就是想办法把设计图变成实实在在可以用来参展的珠宝。

  这几分设计稿都带有海洋元素,浪花、珊瑚礁、以及各种海洋生物。

  江屿眠的设计个人风格很重,色彩明艳,喜欢用各种各样不同颜色的宝石,线条上曲线居多,十分灵动,起版难度也高。

  几个人里面唯一的起版师常询被几位同事看着头都大了,他是有几年工作经验,但是之前没见过那么不走寻常路的设计师呀!

  常询从前就在一家小作坊工作,主要制作戒指吊坠耳饰等,哪里会用这么豪横地镶嵌,版型也大多偏向日常。

  他学的又是传统的蜡版,也就是通过蜡雕将平面的设计立体化呈现,然后铸模,不会通过电脑建模直接3d打印那一套,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我一个人可能来不及。”

  江屿眠诧异地说:“我什么时候说你一个人了?”

  “你们可以把稿子分一分,也可以四个人合作,不管是自己动手还是花钱请人,我要在一个月内见到成品。”

  他看了一眼手表:“好了,还有什么问题,现在说。”

  四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是戴着黑框镜的女孩先提问:“预算呢?”

  江屿眠赞赏地看她一眼:“账面上的流动资金都可以用。”

  作为财务,路薇薇已经看过账上的资金了,她吸了口气,颤巍巍地说:“全找外包也可以吗?”

  江屿眠微笑:“那就告诉我找的是哪一家外包,然后你们收拾包袱给人腾位置。”

  常询艰难发问:“材料都用保险柜里的吗?”

  江屿眠自己都弄不清保险柜里有多少东西:“我又不是根据材料设计的。”

  言下之意缺的当然是花钱买。

  其实缺的还不少,保险柜里大多是一克拉以上的彩宝,但镶嵌的时候除了主石还需要很多碎钻,这就是跟金满楼合作的意义了。

  江屿眠在四个人中转了一圈,最后点了路薇薇:“你带上章,周一去金满楼把合同签了。”

  路薇薇睁大了眼:“我不会看合同啊。”

  江屿眠无所谓地说:“不用看,签字盖章就行。”

  花了一上午,迅速处理好工作室的事,江屿眠又开上车去了林大夫家,巷子口卖馄饨的大姐对他印象很深,见他下车就笑着招呼:“来找林大夫呀?”

  “嗯。”江屿眠找了张桌子坐下来,对大姐道:“要加虾仁紫菜和黄瓜丝。”

  大姐应好,一手拿着皮,一手拿着筷子挑肉,看不清她怎么动作的,手里就捏好了一只小馄饨,她戴着个透明的口罩,忽然转过来:“嗳,那天林大夫的外卖是给你点的吧?”

  “我说馄饨泡久了不好吃,他说那就分开放,我问他生的行不行,他又说不行,怕掌握不好火候,我说呢,我看林大夫平时也自己买菜做饭的,煮个馄饨要什么火候。”

  换了这种开豪车的大少爷就不一样了,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烧锅开水都要问问会不会,何况煮馄饨。

  江屿眠显然心情很好:“是给我送的。”

  他往巷子外望了眼:“林大夫中午下班一般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可说不好,有时候在外面吃了,有时候会买菜回来自己做,有时候到傍晚才回来。”

  “他不在您这儿吃啊?”

  “也吃啊,一般吃早饭,午饭不吃这个。”

  江屿眠来得时间挺早,也正如大姐说的,吃馄饨还是当早点的多,中午不算太忙,店里只有江屿眠一个顾客,大姐就一边包馄饨一边跟他聊天,说着说着,大姐好奇地问:“你跟林大夫怎么认识的?我看来找他的朋友倒不多。”

  江屿眠看见巷子口的修长身影,喝了一口汤,悠悠道:“我跟林大夫不是朋友。”

  大姐被他这话勾起了好奇心,又回过头去问:“那是什么关系?”

  江屿眠却把问题往外抛:“林大夫,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江屿眠的车放哪都是显眼的,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林鹤书在外面看见车就知道他来了,往馄饨铺子一看,果然在。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林鹤书面色淡然地回答:“医患关系。”

  “啊?”大姐明显愣了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长头发小帅哥看着不像是要找大夫的样子啊,再说看病不该上医院么,要不是急得不行了,哪有上大夫家里来的?

  江屿眠的馄饨也吃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往外走,拽住林鹤书的衣袖,往他家的方向走:“那你快给我看看。”

  他的语调神态带着一点儿成年人都能看懂的轻佻暧昧,这实在是跟林大夫一贯示人的清冷形象大相径庭。

  大姐忽然想起来上次这小帅哥就问过林大夫是不是单身,一般问这话的要么是年轻姑娘,要么是家里有年轻姑娘的,她当时还没多想,现在怎么想怎么蹊跷。

  他又那么漂亮……

  大姐看着那两道背影,林大夫虽然挣开了那小帅哥的手,但也没离他多远,一边忍不住产生一些奇怪的联想,一边又觉得是对林大夫的亵渎。深红色的大门被合上,她才如梦初醒般地收回视线。

  “怎么办,你的邻居会不会误会我们的关系啊?”

  林鹤书在院子里洗手:“怪谁?”

  “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江屿眠推卸责任,“是你先说医患关系的。”

  林鹤书拿毛巾擦干手,知道不管他说什么,江屿眠都能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暧昧起来,就像当年,他总能让他们的关系亲密又“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