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大厅里水晶吊灯散射出奇异的光，耳边响着重重叠叠的交谈声。
沈漆却全然没了来时的兴奋劲儿，他蔫蔫地举着长长的公筷，连要往哪里夹菜都无法思考。
在一众嘈杂的声音中，唯独席衍峥和宁添的交谈声最清晰，像一条冰冷的蛇钻进了沈漆的耳朵里，让他体内一阵一阵地升起寒意。
那些内容他也接触过不少，却从没像宁添一样，能和席衍峥聊得这么畅快。
兴致上来，两人还会举起酒杯“叮咛”一撞，似庆祝他们的默契一般，却将沈漆的心撞出一条裂缝。
身旁的人似乎换了，沈漆没太注意，察觉嘴里的味道不对，他略微蹙眉，软舌捋了一下，把不小心吃进去的花椒悄悄吐进盘子里。
旁边传来一道轻笑，沈漆转头去看，眼前人似熟悉又有些陌生。
还没等沈漆想起眼前的是谁，对方已经开口了，“沈漆，还记得我吧，苏清朗，咱们还在微信上聊了。”
“哦...你好。”即使跟着席衍峥在商场里浮沉了这么久，沈漆也还是不擅长跟陌生人打招呼。
原本想象的能和相熟的老同学聊聊天的场景也未曾出现，大家长大后，似乎都变了，唯独他还停留原地，踟蹰不前，永远都长不大一般。
沈漆时常觉得在面对这个快节奏的世界时，他永远跟不上大部队，每向前走一步，都让他心力交瘁。
苏清朗和微信上给沈漆的感觉一样，并没因为沈漆态度冷淡而感到尴尬，依旧找话题与沈漆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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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朗了解的东西多，见过世面，说话也不惹人讨厌，渐渐的沈漆放下抵触和戒备，两人竟能聊到一块去。
沈漆喜欢苏清朗跟他将外面的旅游景点和特色小吃，苏清朗还问沈漆有没有喜欢的地方，以后可以一起约着去旅游。
谈到这里沈漆沉默良久，才从记忆里扒拉出一张照片，那是他在沈父房间里的衣柜底层翻到的。
照片背面写着“于水乡摄，特留纪念”几个字，那是沈漆的母亲留下的。
那张照片上是一派烟雨朦胧的江南美景，古香古色的屋檐瓦砾，白墙青砖，让沈漆特别向往。
光是瞧着照片，便觉得时间的流速都变得缓慢，如果有机会，沈漆真的很想去这样的地方瞧瞧。
可惜，席衍峥是不会允许他独自出去旅游的，不是因为不放心，而是席衍峥觉得这种事情是在浪费时间，有能力的人应该不断将自己的能力变现，不断提升。
沈漆在高考结束时跟席衍峥提过，当时席衍峥却默默摇头，首先就给他安排了驾校，紧接着又是外语课程，加各种商业金融相关的学习。
沈漆还记得当时席衍峥的语气，或是因为沈漆的高考成绩不错，那段时间席衍峥的面容都温柔不少，给沈漆做下这些安排时，也是温柔低醇的嗓音。
苏清朗的提议让沈漆心生向往，却没办法给予对方肯定的回答，他只是轻声笑笑，善于察言观色的苏清朗看出对方为难，灵巧的换了话题，不再谈论旅游的事。
相谈甚欢的两人未曾察觉，沈漆右边的交谈已经停止很久了，席衍峥周身似乎蒙上一道暗沉气息，周身的温度都降低不少。
他拿起从开席就没动过的公筷，夹起一块丸子，放进沈漆的碗里，语气不怒不喜，冷不丁打断左边聊得正酣的两人，“七七，吃菜。”
沈漆这才注意到原本热闹的包间气氛都降了许多，大家的交谈声都小了不少。
这样的同学聚会其实很多人想和席衍峥打上交道，对方却一来就和宁添一直聊，旁人根本插不上话。
偶有胆子大的上去敬了两杯酒，席衍峥也很给面子的喝了，只是再想递名片之类的，就被对方婉言拒绝。
胆子小的好不容易等到那两人不再聊天了，却发现席衍峥面色都沉了下来，他眉眼生得利，稍微一冷脸就显得很凶。
此时突然席衍峥出声叫到旁边的沈漆，许多人这才注意到沈漆也在。
沈漆被打断有些不开心，但他瞧着席衍峥面色暗沉，也不敢反驳，从小到大席衍峥冷脸都意味着他犯错了，虽有时并不知道错在哪里，沈漆却已经养成了习惯。
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不能继续惹峥哥生气。
慢吞吞把丸子吃了，沈漆刚放下筷子，碗里又多了一夹凉拌毛肚。
沈漆手指一顿，又把毛肚吃掉，碗里又立刻多了一整个鸡腿，他抿住唇，盯着满桌注视着的视线，艰难地说“我...我吃饱了。”
席衍峥却不听，手上继续夹菜的动作，不一会儿沈漆的碗就满了，席衍峥冷冷落下一道命令似的“吃。”
一旁的苏清朗看不下去，拧眉站起身，“席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小漆说了他吃饱了。”
席衍峥一道鹰隼般锐利的视线望过去，唇齿见仿佛磨了又磨，重复苏清朗那句“小、漆？”
宁添瞧着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重新让气氛热起来，“诶，咱们太久不见了，都是老同学，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专场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都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宁添起身勾住苏清朗肩膀，“走，班长，结账去，今天本质是为我俩接风，饭钱我来，待会唱歌你来吧。”
苏清朗也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再管下去，说不定会给沈漆带来麻烦，也应了宁添的话，跟着人先离开包间“行啊，待会可别跟我抢了。”
包间里的人散得快，不一会儿就只剩沈漆和席衍峥两人。
沈漆起身匆匆丢下句，“我去一下洗手间。”刚要走，手腕却被席衍峥拽住。
对方不容置疑地说“七七待会告诉他们，我们有事要先回家了，就不和他们一起去玩了。”
沈漆其实早在看见宁添时就巴不得席衍峥说这句话，此时虽然有些别扭，却没有心力再跟老同学们去闹腾，点点头同意了席衍峥的要求。
但沈漆还是去了趟卫生间，咽下了今天第二颗小药片，他觉得这周必须再找一天时间去见见医生，身体像是出现了两个他，不断拉扯，他快要崩溃了。
宁添的归来更是让他焦躁，明明席衍峥还在他身边，还是会和他一起回家，沈漆却觉得对方像一把迅速流失的细沙，他快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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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饭店，沈漆找到苏清朗，说明自己累了，要先回去。
苏清朗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跟在沈漆身后的席衍峥，神色不渝地点了下头，又挑衅似的故意当着席衍峥面说，“下次我单独请你出去玩。”
沈漆这时才露出个轻浅的笑，点点头答应。
待席衍峥和沈漆一前一后上车远去，宁添才勒了下苏清朗的脖子，“你傻呀？没看出来衍峥吃醋啦？还往前凑。”
苏清朗没好气，直为沈漆抱不平，“就看不惯他那样，仗着小漆喜欢他，可劲儿欺负。”
“从高中就是这样，小漆哪像他的恋人，分明是跟在他身后好使唤的小宠...”
见他越说越没遮拦，宁添一把捂住苏清朗的嘴巴，“行了行了，越说越没边了你，感情的事儿，我们都插不了手，劝你别去搅和啊，衍峥对沈漆在意着呢。”
“走了走了，唱歌去。”
宁添一边推着苏清朗离开，一边转身去往早已远去的黑车，他也觉得这两人气氛有些不对，怎么比高中时还拧巴了。
宁添不解地摇头，正如他自己所说，感情这事儿啊，外人还真插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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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席衍峥又如往常一样想把沈漆往身上抱，对方却第一次别开身体，不让他碰。
席衍峥伸出的手顿了好一会儿，才克制地收回，“七七...生气了？”
“因为我打断你们说话？”
“你喜欢和苏清朗聊天？”
席衍峥声线低醇暗哑，像是深海里蛊惑水手的海妖，却句句都像是在质问。
沈漆委屈极了，生病后他越来越无法稳定自己的情绪，大悲大喜的次数越来越多，可他不能告诉席衍峥，只能红着眼睛死盯着窗外反问席衍峥。
“你也和宁添聊得很开心，为什么不准我和别人聊天。”
席衍峥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熄火，反而再也克制不住一般大手扳过沈漆的身体，强硬地把人按在腿上坐着，直到面对面，席衍峥撞上那双通红的眼，手上的动作才一顿。
半晌，他长长叹息出声，“七七...哭了？”
“对不起，是我太专横了，但苏清朗看七七的眼神不对，他对七七有想法。”
“我不希望七七跟他走太近，好吗？”
沈漆这才冷静些许，意识到一个可能，他试探着问“峥哥，是...吃醋了吗？”
席衍峥沉默良久，眼神却没丝毫躲闪，好像是默认了，沈漆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重新得了自由，又活了过来，眼皮上的红还没褪去，耳尖和脸颊又染上了粉。
嘴角要笑不笑，本想强硬一点，学席衍峥多冷冷脸，却还是忍不住快乐起来。
席衍峥重新紧紧拥住他的七七，嘴角也噙了抹笑，心道，看，他就说，七七还是最听话的小孩，一哄就好了。
至于那位苏清朗，绝对不可能替代得了他在七七心上的位置的，任何人都不能抢走七七。
好哄的沈漆对席衍峥内心毫无所知，他因为冷冷酷酷的峥哥为他吃醋了而兴奋，想着这周也许又不用去见医生了。
沈漆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好了，席衍峥至于他比任何良药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