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狱篇7

  格洛弗为什么害莱欧斯利。

  又为什么自首。

  抛开良心说,自首后,杀人未遂罪名会成立。

  刑期就会随之增加。

  昨晚莱欧斯利无缘无故过来尬聊,还说「如果查出谁下的手,我一定把他锤爆」,估计是查到什么。这种情况下,格洛弗应该抓紧时间出狱,而不是自首。留在狱内,不就是等被锤爆吗。

  格洛弗还在接受审讯,钟离接触不到他。

  跑拳击场找到莱欧斯利。

  许久没来了。

  拳击场被改造过,二层多了一圈观众席。

  一个囚犯维修工在维修拳击台护栏。

  崭新的护栏被破坏得很彻底,拳击台及下方残留好多未清扫干净的血迹。看来,昨天的决战不止是激烈,称得上惨烈。

  细看血迹溅射的颜色。

  新旧不同,显然不是同一时间喷溅的,至少一个月内,经历过多场惨烈战斗。

  空气弥散血腥味。

  说起来,拳击原则上是严禁斗殴的,有裁判在不会让场面太失控,但现在似乎失控了。

  钟离跟维修工打招呼:“这里变化好大。”

  维修工:“你多久没来了?”

  维修工见他一无所知,说起拳击场的变革。

  上个月,管理层将拳击场改造一新,开通了午夜场,只对狱外人士开放。设下的赌局,堪比赌场,赌金之巨令人咂舌。狱友的小打小闹,哪比得上这些权贵富豪一掷千金,毕竟他们还赌拳也赌命。

  其血腥程度令人惊悚。

  钟离:“那些人自愿送命吗?”

  维修工往护栏刷了一道漆:“自愿?有的是办法让咱们这种人自愿啊。”

  有巨大利益的地方。

  总有罪恶。

  平常的训练场,被挪到了最里面的大场地。

  钟离顺着指引走过去。

  几个人在训练。

  但是,气氛非常压抑,远不如上次进来时有生机。

  “我是受害者啊,干吗凶巴巴对我。”莱欧斯利对着沙包挥了两下拳,气鼓鼓的。

  谁凶巴巴了。

  这家伙是心思这么细腻的人吗,钟离放柔声音:

  “你查到格洛弗下的手吗?”

  “没确定。他自首,我也挺意外的,等他出来必须好好问一问。”

  狱友能人多。

  有一个研究员猜测,声波能隔空伤人。这无意的话,提醒了莱欧斯利,顺着这条线查过去,查到了格洛弗。莱欧斯利不理解,自己跟学术界没半点儿瓜葛,和格洛弗认都不认识,更别说冤仇。

  昨晚他带着疑惑,找到格洛弗想问问。

  “昨天你问他了吗?”

  “没有,你吃得那么开心,我不想打扰气氛,打算今天跟他对峙。”

  谁能想到,没见到人,先听到自首的消息。莱欧斯利脱下拳击手套,扔桌子上,半身的汗顺脊背淌下,拿起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了,重重吐出气,满是不解。

  “你说他自首干什么,等着被我报复?还是良心过不去,不像啊,他这种人压根儿没什么心。”

  过分了,什么叫没什么心。

  格洛弗只是不擅交际。

  凶手自首。

  监狱管理方可算迅速了一回。

  调查核实、加刑、公告通知一条龙,格洛弗又收获了两年刑期。一切尘埃落定,在监|禁室关押了一周的格洛弗,大半夜送回监舍区继续服刑了。

  次日,钟离听说他回来了,一大早去找。

  却没有见着人。

  据说是什么手续没办完,又被拉去签字了,于是钟离来到监舍管理处。

  也没见人。

  好消息是今天意外没多少人排队。

  钟离大喜,之前申请过4次,想成为格洛弗的室友,可都被审核的人拒绝了,就很烦。正好再申请一下,或许就能成功呢。

  人少。

  架不住办事员效率慢。

  这一等就半天。

  听狱友们聊最近的八卦。

  上一轮狱霸之争落败的狱霸,在出狱后,被疯马群撞死了,有传言说他知道太多被灭口了。

  狱中出现大量假特许券,引发狱内通货膨胀,还没查出主谋。

  多名看守被撤职。

  监狱管理层出现重大变动,副典狱长许久未出现,也许哪一天就出现在某个牢房里。

  典狱长又购入一批警卫机关,但不是对付囚犯的而是用于家宅。

  正聊得越来越激烈,突然安静。

  钟离扭头。

  来人竟然是那维莱特和三个警卫。囚犯们瞬间噤声,往两边靠,给他们让出路。办事员连忙站起来,慌慌张张地打招呼。那维莱特微微颔首,让她先处理事务,再做详谈。

  接下来的效率堪称神速。

  几分钟,场子就空了。

  钟离是最后一位,递出申请表。

  那维莱特扫一眼:“这位也是你的渊源吗?”

  钟离:“!!”

  那维莱特在说「渊源」,钟离将每条时间线遇到的人称为「渊源」——所以,那维莱特记得上一条时间线的事——博士多托雷是因为神之眼的记录,那维莱特是靠什么记忆的?

  钟离:“你都记得?”

  那维莱特手拿起表格,云淡风轻:“你答应过,会来找我。”

  钟离:“……”

  旁边三个警卫一个办事员面面相觑,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不不不,最高审判官从不徇私舞弊。办事员很识趣,说请到里面的休息室休息。

  钟离要走。

  那维莱特却让他进去聊一聊。

  钟离恭敬不如从命,以自己囚犯的身份也不好对那维莱特说不。休息室很小,两个对面而坐,空间狭小。

  “你记得多少?”钟离不迂回了。

  “所有。”

  “什么时候开始?”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复苏了。这些我没经历过的记忆,不知道,算不算我的记忆。它们如此深刻,像水草从海底长出来一样自然。”那维莱特神情冷峻。

  “这样啊,我的记忆清除术对人类很见效,不知道对水龙王有没有用。”钟离苦恼。

  “为什么要清除?”

  “记忆是另一条时间线的,保留着,你很困扰吧。”

  那维莱特嘴角翘起,如冰川初照晨曦:“并非如此。故友重逢,我很高兴,当时的心情历历在目。这些天你没来找我,是迫于身份不便吧。今天恰好有公务对接,我捎带过来转转。”

  钟离放下心:“是公务啊。”

  有人反应,原本应该在梅洛彼得堡服刑的犯人提前减刑,流入枫丹。减刑很平常,但从死刑减到2年就格外夸张,保外就医的囚犯也过于多了。梅洛彼得堡是独立辖区,沫芒宫无权干涉,但影响到枫丹社会安全,必须要管了。

  逐影庭经过调查。

  有了些线索。

  那维莱特此次前来,就是跟典狱长商谈这些事的。

  钟离想起囚犯间流传的一个传闻:典狱长与某些地方审判官勾结,干着不光彩的勾当,处理外头不好处理的人和事。这里头的勾当可就太多了。

  看来是真的。

  “梅洛彼得堡的乱象不是一天两天了。”钟离说。

  “你们的日子怎样?”

  囚犯也越来越难。

  狱霸们的争斗让普通囚犯苦不堪言,每天都有血案发生。看守们却熟视无睹,总是姗姗来迟,做收拾现场的事。监狱方新增了几个商业合作伙伴,生产区的机械日夜无休。

  狱方却颁发了新的规定。

  延长了生产时间,降低了待遇,同等时间赚取的特许券更少了,引发大家的不满,但被典狱长压制了。也不知道,榨取的利润流入谁的钱包里。

  ——不过这是必经之路。

  ——梅洛彼得堡迎接新主人前必经的黑暗。如同气压必须达到一定程度,才能引发爆炸。

  “当东西腐坏到无法修补,是时候考虑换了。”钟离笑笑。

  “还没找合适的。”那维莱特盖下申请表。

  从玻璃窗看到,典狱长带着属下赶过来。钟离告别,飞快融入了梅洛彼得堡的钢铁灰色中。典狱长脚步匆匆,气喘吁吁,却不妨碍那狼一样的眼睛瞥见钟离的背影。他脚下未停,连连说没料到最高审判官大人会突然到访。

  再看见到格洛弗。

  是在灌木里。

  钟离到处找时,有人给他指了路,说看见格洛弗被群殴。跑过去一看,人已经躺在最密集的灌木丛里,鼻青脸肿,人事不省,好在不致命,连忙抱去医务室。

  护士长希格雯:“……”

  钟离:“……”

  不知不觉没病没痛的他对医务室都熟门熟路了。

  巧不巧,莱欧斯利刚复查完毕。

  莱欧斯利咦了一声:“谁抢在我前面下手的啊。”

  钟离:“不是你的人?”

  莱欧斯利不满:“怎么可能,我没动他,别什么锅都扣我头上。”

  钟离:“最好不是了。”

  看他样子,不像撒谎。

  等格洛弗救醒了再问一问。

  见莱欧斯利要走,钟离提醒了一句:“那维莱特…先生来梅洛彼得堡了,也不知道,是来处理什么事的。”

  莱欧斯利舒展胳膊:“是吗?救我一命还没跟他说谢谢呢。”

  梅洛彼得堡迟早要变天,就悄默默助推一把,让黑暗早点散去吧。

  钟离想。

  莱欧斯利拎起外套:“我跟格洛弗对峙了,他承认声波害的我,你猜原因是什么?”

  “什么?”

  对哦,太多事。都忘了格洛弗为什么害他为什么自首。

  “因为我委托你去跟踪看守梅勒。”

  “他认为我威胁到你的性命,给我点教训。”莱欧斯利龇牙一笑,“我都被他逗笑了,我是这么坏的人吗。对了,你猜他为什么去自首?”

  “为什么?”

  钟离的脑子不够用了。

  莱欧斯利学着格洛弗说话,口齿略含糊,带着塞洛海原的口音:“我想多呆两三年,跟钟离一同出狱……离开我,他看不懂那些书,就不会再钻研……他是我一辈子都遇不上的合作伙伴,我们要一起实现那些课题和想法。”

  “你们学者的扭曲想法,我是完全不能理解。”莱欧斯利恢复戏谑的口吻,“一个试验课题,说得比恋爱都深情。呵,你们最好能搞出点惊天动地的东西,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