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篇8

  “很巧妙吧,为这个局我准备了六年呢。”杌謉得意地笑。

  原来,早在六年前,钟离第一次来到汀州时,就被这家伙就盯上了。

  你得意什么?

  你把我松开一点,我能揍得你满地找牙!

  钟离又急又气,还有一点惊惧,不知道这位杌謉干了什么,未来要干什么。力量在万灵之上的魔神,此刻面对天敌,久违的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加速。

  “就这样挣扎,越挣扎,越美味。”

  杌謉低低的笑着,伸出了右手。右手没有覆肉,只有白骨,泛出冷光。从骨指间发出神力,一脉黑雾直捣钟离的心脏,鲜血迸射。

  钟离痛呼一声晕死过去。

  黑雾倏然转回,带着血腥直入杌謉的口鼻。杌謉喉结一动,将那一瞬的剧痛吞噬得干干净净,由喉入腹,美妙滋味瞬间疏通全身脉络,神经发出尖叫,连脊背也不由得挺直了。

  绝顶的美味。

  杌謉从心底生出满意的笑声:“久违了,这种味道。”

  ——好痛苦。

  ——呼吸一下也是痛苦。

  钟离再次从晕厥中醒来,一片静寂。明明神力在手,却无法捻出一丝供自己驱使,原来「痛不欲生」是这种感觉。他努力减少呼吸,以减少空气入鼻入胸腔的痛苦。

  被折磨几天了。

  每一次掏心挖肺的剧烈苦痛,都让钟离瞬间昏死过去,这或许也是魔神的保护机制吧。逃没办法逃,甚至连清醒的时间都越来越短暂。因为杌謉吸食的频率越来越高,上|瘾一般,钟离还没缓过来就要再度承受挖心之痛。

  他唯一的希望是小草神。

  小草神若察觉到他太长时间没回来,或许会采取某些行动。不过,他呆在时间线的时间,通常有几年甚至十几年——也就是说,至少要熬过十几年才可能迎来转机。

  十几年?这个杌謉以痛苦为食。

  以折磨为乐趣。

  钟离每一天都在经受酷刑,怕是活不过去。

  不,不是活着的问题。这么熬十几年,钟离作为魔神之躯也许还活着,但一放出去就会是人间大杀器。因为彼时他的神志被摧残,将无理性可言,只会因失智的痛苦而大开杀戒。

  拯救世界?他会成为毁灭世界的元凶。

  钟离在每一次清醒后,都告诫自己要保持理智,想办法挣脱禁锢。就算无法挣脱禁锢,也一定可以等到小草神的到来。最重要的,是清醒,是记住他一直的使命。

  “没有那么美味了。”杌謉的声音响起。

  钟离的神魂回转过来,就看见一只白骨手停在胸口。还没有触碰到肌肤,但神经已经本能地剧痛,肌肉收紧,几乎要再度晕死过去。

  目光对视。

  杌謉的脸凑过来,狭长的眼睛眯起,嗅了嗅钟离的胸口:“你在故意抑制伤口的愈合?”

  钟离:“……”

  没错,魔神的躯体有自我修复的能力,这让钟离能少受一些苦,得到短暂的休息。可是,在多次听到「美味」后钟离意识到:完好的躯体在被摧毁的一瞬所散发的剧痛,是杌謉沉溺的美味;假如伤口一直剧痛,再往上施加同样的剧痛,痛苦或许会麻木,那杌謉所说的美味是否也会减退。

  因此钟离忍受着剧痛,不让身体愈合。

  “难怪上次的味道,不怎么好。”杌謉舔了舔唇齿,“钟离,别想对抗我。”

  “有种,就把我杀了。”

  钟离每说一个字都痛到发疯。

  杌謉笑了:

  “为什么杀你,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变得甜美可口。”

  意识入侵吗?钟离求之不得。但凡有一个空隙,或一个瞬间,让他脱离被锁链困住的境地,他就能逃出去。可惜,狡猾的杌謉防备森严。

  未久,一个熟悉身影到来。

  竟然是魈。

  钟离惊喜万分:“魈、魈……”

  魈毫无反应。

  是了。

  钟离被杌謉用秘法禁锢着,所有的声音、动作、意识都传达不出去,挣扎是徒劳。钟离心情跌回谷底。

  魈神色肃然:“师尊,您叫我来所为何事?”

  钟离:“……”

  钟离终于明白魈为何短短五年,就变得如此强大,竟是拜师了杌謉。

  诚然,杌謉战力不出色。

  但是他们洞悉天下魔物的弱点,也有针对性的办法要诀。魈有杌謉的指导,自然无往而不利,战力速升。而魈关于钟离的记忆,仍是碎片之梦,醒来的他不认识钟离。

  钟离:“……”

  看他从激动跌落绝望,杌謉的笑容越盛:“魈,他是魔神。”

  魈:“嗯,看出来了。”

  钟离的呼吸更痛。

  他已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能忍受杌謉折磨自己,不能忍受魈来折磨。

  杌謉从背后转出,贴着魈的耳廓,以蛊惑的声线说:“夜叉没有对抗魔神的战力,但吸食他的痛苦,会让你强大。”

  魈眸光流转。

  魈与其说动摇,不如说被操控。

  连钟离这样身经百战的魔神,尚且会着杌謉的道,何况天性单纯的魈。

  杌謉:“强大到你足以以一人之力,庇护你的夜叉族群。”

  魈被蛊惑了。

  杌謉抓起魈的右手:“跟着我的神力……”

  手,按在钟离的胸膛。

  钟离一颤,未愈合的伤口竟感受到了一股温暖——良善的魈,本能地给予钟离疗愈。钟离既温暖,又绝望,魈这一举,无异于加重他接下来的痛苦。

  杌謉低低地笑起来:“乖孩子,做得好……”

  白骨入心。

  一瞬间濒死的痛苦,将钟离击溃昏迷。

  第二次到来。

  魈独身一人走到钟离跟前。

  杌謉坐在高椅上,宛如主宰戏剧的傀儡师。

  钟离维持着伤口撕裂的痛疼,痛的神经,令他意识有点恍惚。纵然如此,还是看得出:魈的战力得到突破级的飙升。吸食魔神的痛苦,这方法对魈的战力很有效。

  魈对美不美味没有感知。

  但对战力的感知,令他心怀渴求地再次来到钟离跟前。

  钟离:“……”

  钟离努力克制着没有开口,传达不到魈那里,只会让自己更加可怜。

  魈:“抱歉。”

  话音一落,手入胸口,青雾腾起吞噬了两个人——说着抱歉,动起手来却这么干脆利落,钟离痛苦地想着,发出悲鸣。这一次没有晕厥,夜叉不够狠,不足以令他晕厥。

  但这种痛是绵延的痛,反复撕裂未愈合的伤口。

  魈汲完所需。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杌謉走下高椅,俯视虚弱的钟离,满意地笑:“你以为躯体的痛苦是顶点的痛苦,不,伤心的痛楚才是……”白骨瞬间刺入胸膛,钟离再度沉入黑暗,耳畔隐约:“果然啊,更美味了……”

  后来又几次。

  钟离身心的痛苦加倍。

  而魈的战力,进展神速,可谓一日千里。钟离想,照这么下去,等不了十几年小草神来,自己的神力就会被魈全部挖空,到时,魈或许都能跟摩拉克斯本尊打个平手。

  ——好消息是,典籍上的梦之魔神肯定是拿捏不了魈了。

  ——钟离在极度痛苦中这么想着,聊以自慰。

  “是不是很痛苦?”魈突然问。

  掏完心了你这么问我,还不如头也不回地走呢。钟离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痛斥,无论哪种情绪,都传达不出去,只是沉默。

  “对不起。”

  魈抬手按在钟离胸口。

  和煦的力量,令神经一瞬间舒缓,也让钟离绝望:短暂的舒缓,只会加重接下来的痛苦。

  “我昨晚梦见你了。”魈轻声说。

  钟离更绝望,你当着杌謉的面说这种话,是生怕他找不到你的弱点跑你梦里呀。算了,魈又单纯又死心眼,浑身都弱点,根本不用杌謉特地去找。

  果然杌謉的嘴角溢出笑。

  笑着又冷下脸。

  杌謉骤然出手,魈被击倒在地。魈的战力足以避开攻击,但还是生生接下这一击。嘴角流血,被击处冒出黑雾。魈踉跄着站直,无声地承受来自师尊的愤怒。

  “魈,你梦见什么了?”杌謉冷笑着问。

  “梦见我杀了他。”

  “别撒谎,我会知道真假。”杌謉将白骨手压在魈的头顶,魈脸色苍白,生生忍受着,片刻后杌謉收回手,“呵,果然是梦。”

  梦中是虚弱的魔神钟离。

  所以魈记得。

  “有趣,为什么要杀他?”杌謉饶有兴趣。

  “梦里我等了很久,他迟迟不来,最后我兴起了杀念。他一来,便杀了他。”魈木然地说着。

  “杀念啊,是该好好发泄。”杌謉逐字逐句地说。

  魈离开后。

  杌謉转过身来,食指点在钟离的下颌,顺着下巴、脖子一直滑到胸口,阴森森地笑:

  “听见了吗他恨你,五年而已,喝一口茶的功夫。”

  “那你呢?”钟离颤抖着。

  “嗯?”

  “你也恨我吗,否则,为什么要折磨我?”钟离一开始觉得不对劲,被魈一提醒,终于悟到:杌謉对自己不像是逮着猎物的戏耍,反而更像是逮着仇人,往死里虐。

  “呵呵。”

  “仅仅为了吸食魔神的痛苦,还是说,摩拉克斯做了什么,让你恨之入骨。”

  杌謉倏然沉默。

  而后,从嗓子里发出渗人的笑,断断续续笑了片刻,整个禁牢都回荡着那变态的声音。杌謉笑着,收紧傀儡丝,丝丝割裂钟离的伤口,迸出血。伴随杌謉笑的抖动,割伤越深,每一丝都痛彻心扉,钟离痛得蜷缩一团。

  好不容易停下笑,杌謉说:“你猜错了,他不认识我。”

  “那为什么?”

  “我折磨你只是为了尝起来更美味。”杌謉恶意地笑,“就像人间的佳肴,放上油、盐、酱、醋,比吞食一块白生生的肉好吃得多。钟离,你的痛苦,就是这道佳肴的盐。别的可以没有,必须有痛苦。”

  白骨手切入心口。

  钟离痛呼,转瞬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