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妻城20

  绫人移开目光:“说起来,我醒来那时候,查了资料,不难知道天星是谁的权能器物。”

  现存的魔神原屈指可数。

  权能不好判断,但天星之名确凿无疑。

  钟离知道瞒不住了。

  果然,绫人瞥了他一眼:“查到之后,完全无法相信。不管典籍,还是史料,都说璃月的那位神明庄严峻刻,并不是会捉弄他人的性格。而且历经六千余年世事,再璞石如初,也不可能天真到不谙世事。”

  好吧钟离不装了。

  “你猜的没错,因为种种不能说的原因,就是现在这样了。”钟离说。

  绫人无语,你这一句话都说了什么?

  这不什么都没说嘛。

  “我还查到了这样的说法:魔神相斥,就算交好也不会交往过密,除非夫妻。所以,你来稻妻这么长时间,又是为何?”绫人追问。

  “不重要啦。”

  还是说点什么吧,绫人这人的心思很重,钟离端正态度:“我是谁、我要干什么,这些都不重要。总之,当我做完要做的事,就会彻底离开,不会给稻妻或这世界造成任何威胁,所以你不用担心。”

  “彻底离开?”绫人一惊,“离开稻妻回璃月吗?”

  “可以这么认为。”

  钟离的糊弄学初见成效,绫人没再问。月色下,两人聊起今天的一路见闻,不知不觉,月上中天,手心的西红柿都吃完了。

  次日。

  天气明朗。

  警署派来工作人员说,已成立专案组调查少女头骨案,有结果了会告诉平藏。平藏也想撂过手,今天有今天的安排,必须去枫丹别馆的小广社长家。

  平藏往钟离身后瞄:“那位呢?”

  “谁?”

  “还能谁,难不成你跟西红柿聊了半个晚上?”

  “……绫人白天要睡觉。”

  “行叭。”平藏犹豫了一下,“先去茶园调查,还是直接去别馆跟小广会面呢?”

  这是岔路口。左边,去茶园,俯瞰能看到一片绿油油,他还惦记少女头骨案。右边,去别馆,垫起脚尖,能遥望到九栋枫丹风格的老洋馆群。

  钟离也沉思,脑子里安静得诡异。

  「呀,洋馆那边也有痕迹,喂,你还在吗?」钟离用意念逗它。

  「有好多。」声音说。

  「好多什么?」

  声音小小的,表现得很厌恶:「就是好多那种东西,我不能呆在这里,我要离开。」

  「你怎么离开?」

  「说一说你怎么离开。」钟离心说赶紧交代,绫人能无损摆脱声音是最好的。

  「我做不到。」声音难得正经。

  「嗯?」

  「我应该是自由的,现在就是做不到。」声音说又焦虑起来,小小声的,「好恶心,你快走,这地方好恶心,那个东西好恶心,求你了。」

  那个?钟离故意说:「不走。」

  以为声音听到「不走」又会嚎,没想声音鸦雀无声,哼都不哼了。

  钟离忽的醒悟:「你很害怕那些东西?」

  声音:「……」

  它总是恶心恶心地喊,钟离误以为它只是讨厌海傀儡而已。没想过,同根同源,一方竟会惧怕另一方。此刻,它安静如鸡,别说嚎,出声都不出。

  ——可见附近的「海傀儡」不再是残留痕迹,而是更强大的实体!

  ——声音害怕被感知到,不敢吭声。

  意识到这一点,钟离心跳漏了几拍。

  终于能见到活的了吗?

  他平复了一下表情,转向平藏:“平藏,分两路,你去茶园走访老员工,我去洋馆找别的业主打听。中午汇合,再一起去找小广。”支开平藏,让普通人压根儿不走上战场,就是最大的保护。

  “行,你小心一些。”平藏正有此意,真实的命案线索更让他在意。

  两人旋即分开。

  九栋洋馆被铁艺栏杆围住,从栏杆缝隙里,伸出野生蔷薇花来,白的红的粉的,重叶披绿,杂乱得好看。钟离来到没人看守的大门口,只见蔷薇花旁,有一蓝白相间的人影,长身玉立。

  钟离晃了一下眼:“你,不睡觉吗?”

  “不想睡。”

  “那个声音没烦你吗?”钟离明知故问,没猜错的话,肯定也是吓到不敢出声了。

  “来的时候,一直喊着要走,这会儿特安静。”

  钟离不想让绫人跟过来,转念又一想,声音和海傀儡互相感知,假如海傀儡单独找上绫人就更麻烦了,还不如栓在身边来得踏实。钟离改了主意:“紧跟我身边,别离远了。”

  绫人莞尔。

  洋馆内杂草丛生。

  每户铁艺门旁都雕刻着户主名字,大多是枫丹名、仅有两户稻妻名:一户是「小广」,另一户是「×××」,后者的户主牌被暴力破坏过,看不太清字。

  绫人忽的沉思:“怎么有点熟悉。”

  不妙啊,钟离头皮一麻:“不会又是凶案吧。”

  两人顺着栏杆走去,「×××」的隔壁院子,一位老人戴着草帽,正在修剪花园。花园里的玫瑰花开得饱满艳丽。

  绫人赞道:“这是须弥品种,没想到在稻妻能看到。”

  老人抬头:“呀,这位公子识货。”

  老人邀请两人进来细细欣赏,花虽稀罕,没人看也怪寂寞的。他是这家的园艺师,雇主回了枫丹,早都不打钱过来了。他习惯了这老宅子,干脆住下来,一晃好多年。现在这洋馆群,就剩他家和小广家了。

  绫人指着「×××」:“这户人家是什么姓氏?”

  “姓宫。”

  绫人终于抓住这一脉久远的熟悉:“啊,宫千和!莫非是那位著名咒术师宫千和的家人,当年的事,发生在这里?”

  “没错就是。”老人默契地点头。

  九栋洋馆建成后,怪事屡生,祛除咒灵或驱魔,均无济于事。

  直至发生那起最出名的凶案。

  是宫家惨案。

  彼年,是四十多年前。

  保安早起巡逻,忽的闻到浓烈血腥味,循着味道找过去,隔着栅栏,往宫家院子看一眼,只见鲜血满地:男主人、女主人和儿子身首异处,女儿一息尚存,脸上身上全是血。

  保安好半天尖叫出声。

  当天,鼎鼎有名的咒术师「宫千和」赶到现场,悲伤欲绝。原来被害的是他儿子一家。谁能想到,连来自八酝岛咒术师世家的宫家都难避灾祸呢。

  惨案数日后。

  渔民从坏掉的螺旋桨中,发现了宫千和的尸体已被搅成一块一块。

  世人认为他无法承受丧子之痛自溺而亡。

  就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其后,住户们有意外身亡的、有臆想发狂的。大家不敢住了,转手的转手,搬的搬,洋馆群迅速衰败。

  绫人之所以了解这一段惨案,是因为社奉行主要负责祭祀和庆典等文化事宜,他对稻妻的民俗、阴阳师、咒术师的各种历史或野史不可谓不熟。

  “八酝岛、宫氏家族……”钟离提醒。

  绫人蓦然被点醒:“对了,原嘊寺的第一任方丈也是宫氏家族的人,寺里的石碑上刻有。我看时还纳闷,咒术世家的人当和尚,是不是经历了什么。”

  你再深入想一想。

  正要细说时,大家听见吱呀一声:原以为没人住的宫家,大门竟然开了,走出来一老人。她有六七十岁,戴着帽子,提着一个大手提袋,行动迟缓,踩过花园里的杂草。

  园艺师老人忙低声说:“她是宫千和的孙女,幸存的那一位。”

  她偶尔回来,祭奠父母与兄长。

  老太太听见声响,回眸,脚步停下,仿佛时间也停驻,她定定地看着三人,目光幽深,流连过钟离最终锁在绫人身上:“神里大人。”声音低哑。

  忽然被认出,绫人微笑示意:“早,请问您怎么称呼?”

  “您是被庇佑的啊。”

  意识到老太太也许继承了宫氏世家的咒术,能勘破咒灵等,绫人追问:“抱歉,可以请您解释一下吗,为什么我是被庇佑呢?”

  老太太没回答,转身离开。

  钟离扫了一眼老太太的袋子:“绫人,你留这里,我很快回来。”

  绫人:“啊?好!”

  绫人和园艺师聊着旧事,琢磨「被庇佑」是什么意思,忽的想起,声音总说「我为什么不能靠近你,不能抱你」。绫人看向钟离的背影,已消失在转弯处。

  老太太停在「小广」家,按响了门铃。

  不久,门开了。

  从里走出来一名男子,他五十多岁,身穿休闲的家居服,脸色沉郁,正是小广社长本人。他见到老太太,面色不变。

  小广社长开口:“好久不见。”

  “你母亲呢?”

  “她去海边散心了,找她的话以后再来吧。”

  “以后,呵,我等不了了。”老太太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颤抖着。

  “您说什么呢?”

  “别演了,我知道一切,我要你偿命!我要她,也尝到家人丧尽的痛苦!”

  老太太猛的一倒提大纸袋,掉出一个坛子,啪,坛子摔得粉碎,飞出一个漆黑的大肉团。小广社长却无惧色,一声口哨,随即从屋子中扑出一个褐色「长蛇」状的东西,撞飞肉团,直冲老太太而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旁等待的钟离袖出石剑,击中长蛇,转身将老太太护在身后。

  地上漆黑的肉团,被撞碎成好几团,黑中带血,扭动融合,试图复原,那模样十分惊悚。那条「长蛇」被击得后退,缓了缓,又昂起脑袋冲向肉团,众目睽睽之下,它一口吞掉那几个肉团。

  老太太手指发颤:“为什么?我养了这么多年。”

  小广社长正了正衣服,阴沉沉地笑了:“因为,您的天赋不够啊。”

  一句话,刺中了老太太的命脉,巨大的悲恸令她噗通地跪倒在地:“你!你们!你和她,那个歹毒的女人!你们一定会遭到天谴的!”

  小广社长冷笑,朝「长蛇」下令:“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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