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载酒行【完结】>第135章 小楼

  “表哥、表哥他……”沈瑾白听了姑母的问话,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吞吞吐吐地回答着。

  陈沈氏见她如此,便更加忧心起来。她就要再问,可却又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沈瑾白见了,连忙拿出帕子递了过去,可就在那一瞬间,她却觉得帕子上一阵温热。

  她愣了一下,又连忙替姑母擦了嘴,把帕子收了,看都不敢看。萧非在一旁看着,眉头紧锁:不过几日,陈沈氏的情况可谓是急转直下。她拉了拉沈瑾白的袖子,示意她到一旁说话。

  可两人刚要起身,却见陈沈氏望着两人笑了笑,道:“我也不瞒你们,我知道,自己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

  “姑母……”

  “去岁秋天,你们走后没多久,我便常常身上疼痛。一开始还没多想,只以为自己是累着了,却没想到后来又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时常反复,竟再也没回到从前那般康健。冬日里,又添了呕血之症,五脏六腑疼痛无比……可我那时就是不愿相信自己病了,一直不愿意请郎中,”陈沈氏说着,看着沈瑾白,道,“瑾白啊,我如今已看清了,我活不了多久了。莫姑娘的药虽然有用,可毕竟到时候了,人算不如天算,你们几个孩子也不必费心了。”

  “姑母快别这样说。”沈瑾白听了,更觉心痛。

  “瑾白,”陈沈氏说,“你表哥呢?他究竟怎么了?你也不必担心我身体承受不住,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小时候,外敌来犯,你祖父率边军去抵抗外敌,我也曾偷偷混进去,扮成男子,上阵杀敌,……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我见得多了。只可惜啊,这些年,被困在这府里,只能打理琐碎的家务事,别的什么都做不了。”她说着,不由得开始回忆从前的事情,声音也逐渐微弱了下来。

  沈瑾白见她如今精神不济、神思涣散,哪里敢把实情告知?她想了想,又拉着陈沈氏的手回答道:“姑母,你别多想,表哥如今是去办六扇门的公务去了。毕竟十五那日,城里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他身为六扇门的捕头,自然是要出一份力的。只是如今这桩公务是机密,这才谁都不敢说。贼人狡诈,我们生怕被贼人发现踪迹,这才隐瞒踪迹、四处活动。表哥他有更重要的任务,已经许久没歇着了,也没时间回来。”

  “当真?”陈沈氏不太相信她的这套说辞。

  “当真,”沈瑾白忙道,“姑母,你放心,等过几日表哥忙完了,我们便一起回来看你。”

  她说着,有些心虚,可陈沈氏如今却因体弱而有些恍惚,根本无力辨别她的话是真是假。半晌,陈沈氏终于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公务要紧……”她说着,又叹了口气,道:“我也就在你们刚回来那日见了他,后面出了这么多事,我竟是再没见过他……你们平安便好了。”

  沈瑾白听着,不由得有些心酸,可如今她连心酸的时间都没有。已过去多时了,她也该离开了。

  于是,沈瑾白又握住了陈沈氏的手,道:“姑母,我们如今是抽空回来的,还得赶回去做事。姑母,我们来日再看你。”

  陈沈氏微微点了点头,又道:“你们去忙吧,不必担心我。”可说着,她便又疲乏地昏昏睡去了。

  沈瑾白见了,不由得一声叹息。萧非在一旁早写好了方子,两人便一同出去了。她们把那方子递给了侍女,便又按照原路离开。

  “所以,我姑母身体究竟如何了?”沈瑾白在路上问着。

  萧非摇了摇头,答道:“情况很不好,我也未曾想到短短几天她的情况竟恶化至此,我原来的方子竟是无用了。如今新开的方子,应该还能起一些作用。”

  沈瑾白听了,只是沉默。萧非见状,便知她心里一定在做些什么打算,她见左右无人,便低声问道:“你想把陈大哥救出来?”

  “是,”沈瑾白点了点头,有些惆怅,“总得让姑母再见见他。”

  两人说话间,便出了陈府,又沿着来时的路回了如今藏身的院子。两人都是心情沉重,因此一路无话,只是将手紧紧地牵在一起。宫袖和明袖一直在暗中跟着,直到回了小院后才现了身。

  “陈府周围可有什么异常吗?”萧非一回来,便问着两个袖袖。

  “没发现异常,”宫袖回答道,“陈府周围,安静的出奇。”

  “这还真是奇怪了,”萧非百思不得其解,“不看着陈府,他们还能看着哪?只有陈府才是最有可能抓到我们的地方啊。”

  沈瑾白本来在倒茶喝,听了这话,动作却不由得一愣。“莫非是翡翠馆?”沈瑾白问,“莫非是故意引我们去翡翠馆救表哥?”

  萧非明白了她的意思。陈府周围毕竟有许多达官显贵的人家,在哪里长时间看着只怕会引起事端。而沈瑾白担心陈沈氏的身体,是一定要回陈府的,回了陈府之后,搭救陈广峻的心思自然也会更强烈些。而如今,唯一的线索,在翡翠馆。

  翡翠馆,应当是陆家特意放出来的消息。只怕如今哪里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这群人自投罗网了。

  “如此一来,”萧非开口道,“我们进退两难。”

  若是不救陈广峻,便要要看着他母子分离,可能再无相见的机会;若是去救陈广峻,只怕自己也会陷在那里,搭上性命……然而,陈广峻还不一定就关在翡翠馆,他们去了,也可能只是一场空。

  沈瑾白和萧非对视着,都沉默了。其中利害,两人心里都清楚,可如何抉择,却成了一个大问题。

  就在此时,紫镜却从屋里走了出来。“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紫镜说,“时间紧迫,又不知如何抉择?”

  “大师父,你可有什么好法子?”萧非忙问。

  紫镜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们两个,从前行走江湖时,行事作风一个比一个出其不意,怎么如今在京城,便束手束脚的了?”

  萧非听了,不由得低下头去,又偷偷看了沈瑾白一眼。从前在江湖时,她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自然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怕……可如今,蒋沅儿已经死了。

  面对着这样的教训,两人不由得都谨慎起来。谁也不想再把这样的惨剧经历一遍,她们都想保护好身边的人。

  “还请紫镜前辈指点。”沈瑾白垂着眼,恭敬地求教。

  紫镜没有回答,只是反问沈瑾白,道:“如果是从前的你,你会怎样做?”她说话时,也看了看萧非。

  萧非便在心里想着:“我会反设一个局。可如今我拿什么设局呢?人手不够,时间不够,重要的筹码都在对方手中……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沈瑾白略一思忖,便答道:“自然是去救人了。哪怕那里有陷阱,也要去救,就算救不出人,也能看看对方究竟要做什么,说不定还能抓住几个喽啰,问出些实话来。”她说着,又低了头:“可今非昔比。从前如此,只怕没有什么陷阱能困得住我们,可如今不一样了,石从风在,我们没有胜算。”

  “你们没有胜算,我有,”紫镜答道,“什么翡翠馆,什么陷阱,闯一闯便知道了。”

  “师父?”萧非听了紫镜的话,不由得有些惊异。从前在襄宜谷,紫镜可是最守规矩、做事最求稳妥的了。在北斗庄要来攻打襄宜谷时,连萧非都暗暗嫌弃她制定的计划。可如今再见面,紫镜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话里的刺变多了不说,行事也越发张扬。

  看来襄宜谷真是困住了太多的人。

  “你也不必惊讶,”紫镜说着,背过了身去,便要回房,“我只是想让他们母子再见一面罢了。你们定好时间之后,我同你们一起去。就算石从风在,也不必怕他。”

  沈瑾白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安定了些,却见萧非走了过来,一脸担忧地说着:“你内伤还没好,这一去,免不了要受些苦了。”

  “无妨,”沈瑾白答道,“我没有那么娇弱,顶多是疼一些……我一定可以把表哥给姑母带回去的。”

  萧非听了,便凑到沈瑾白身边,小声说道:“我想同你一起去。”她说着,又趁着沈瑾白没开口,连忙道:“你放心,我不会离那里太近的。我在周围观察着,如果有不对,我可以吹笛子帮你,我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的。”

  宫袖在一旁听着,不由得多了几分担心。她抬眼看了看萧非,却一句话都没多说。

  “可是……”沈瑾白还要劝。

  “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也担心你,”萧非忙道,“我不是拖累,你大可以放心。放你一人去冒险,我做不到。”

  沈瑾白见了,不由得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萧非的头发,道:“你呀,我总是拿你没办法。”

  几个袖袖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见两人如此亲密地说着话,知道自己也不便久留了。可她们刚要退下,却听萧非又吩咐道:“你们这几日盯着些翡翠馆,若能打探出个消息便是最好。”萧非说着,想了想,又道:“不能拖得太久,这样吧,两日后,不论你们打探到了多少消息,我们都得动身了。”

  宫袖听了,忙应了一声:“是。”

  只听萧非又道:“但陈府那边也不能松懈,还是得盯着。”她说着,叹了口气:“如今人手不够,还真是麻烦。”

  两日后,一切都准备妥当,他们便要出发了。沈瑾白同紫镜一道闯入翡翠馆,而季陵和张钦带着易容了的襄宜谷人在不远处接应,萧非则和宫袖明袖在稍远的酒楼上观望着,只留下冷袖和王齐等人留守看家。

  夜深人静,沈瑾白和紫镜查探过后,便敲晕了翡翠馆外零星的守卫,翻墙进了翡翠馆。两人都蒙着面,穿着夜行衣,在这夜幕之中很是不起眼。只是,沈瑾白内伤未愈,哪怕稍稍调动内力,她都会觉得丹田之处一阵疼痛。无法,她只得强忍着,她如今只想赶紧救出陈广峻来。

  可不知为何,这翡翠馆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两人在翡翠馆里小心翼翼地走着,却是一处陷阱都没发现。她们把前面的房屋都搜查了一遍,却也是一无所获。

  紫镜也觉得奇怪:“之前的消息说这里有不少守卫,可如今我们却一个人都没发现。若非这里的陷阱机关实在精妙,连我都发现不了,便是这里根本就没有陷阱。”她说着,看向沈瑾白:“我们可能被人耍了。”

  沈瑾白不禁低头沉思:“可若是如此,陆家又为何要放出这条消息来……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她说着,又抬起眼来,四处观察着。她不信这里一点线索都没有,陆家特意放出这么个消息来,不会毫无深意。

  想着,她不由得看向了后院的一个小楼,那是后院仅有的建筑了。“紫镜前辈,我们去那里看看?”沈瑾白看着那小楼,询问着紫镜。

  紫镜看了看那楼,道了一句:“那地方逼仄,倒是适合设下陷阱。”她说着,看向沈瑾白,道:“可以一试。”

  两人说着,便又施展轻功,向那小楼而去。沈瑾白经这一动,身上又是一阵疼痛,却只得咬牙忍着。石从风下手太重了,她还从未受过这样的伤,行动起来实在是艰难。

  她强撑着,随着紫镜到了那小楼前。小楼底下却有几个小厮在一楼门边缩着打瞌睡,一旁还放着个取暖的火盆。他们睡得正熟,根本没意识到这小楼里进了旁人了。

  “看衣服,是陆家的小厮。”沈瑾白说着,却疑惑不解。他们看起来只是普通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紫镜也觉得奇怪,但她不及多想,便先出手给这几人下了些药,让他们睡得更熟了。然后,她把一楼都检查了一遍,却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紫镜不禁觉得无趣:“真是浪费精力。”

  可话音刚落,紫镜却敏锐地听见了楼上传来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在这静悄悄的夜里格外刺耳。她眯了眯眼,又对沈瑾白指了指楼上。

  沈瑾白会意。两人对视一眼,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然后便小心翼翼地向楼上潜行而去。她们上了楼,只见门边有两个侍女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而里面那扇门则紧紧关着。

  看起来一切正常。可越是正常,便越不寻常。

  紫镜顺手又把这两个侍女迷晕了,两人蹑手蹑脚地朝那门而去。到了门前,两人侧耳细听一瞬,沈瑾白便一脚踹开了房门。

  面前的景象让人大失所望:一男一女躺在床上,床边立着一把小阮。

  紫镜见状,不由得觉得可笑。她放下了剑,道:“原来我们是来捉奸的,果真是在这里养了个唱的。”

  可沈瑾白却不这么觉得。她握紧了手里的剑,只说了一句:“那是陆侍郎。”

  陆惟的父亲,陆远。

  蒋沅儿便是被陆远的人射杀的。

  两人的说话声惊动了陆远。陆远微微睁开眼,见面前立了两个手持兵刃之人,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就要叫人。沈瑾白眼疾手快,冲上前去,一把剑横在了陆远的脖子上。

  “陆大人,”沈瑾白咬牙说道,“你不认得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