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载酒行【完结】>第127章 病重

  陈沈氏听了外边这话,登时着了急、动了怒。她身体本就生着病,方才已经历了一番沈瑾白给她的惊吓,如今一听这话,更是气急攻心,忽地昏了过去。

  “姑母!”沈瑾白忙唤了一声,扶住了昏倒的陈沈氏,连忙给她把了脉。可惜她并不怎么懂医术,只查出来陈沈氏脉搏虚弱,别的一无所知。

  “来人!请郎中!快去请郎中!”沈瑾白连忙喊着,一时间竟慌了。

  “小白!”门外忽然传来了萧非的声音,沈瑾白回头一看,只见萧非正推门进来。见到萧非进来,她一下子安心了不少。

  萧非也是神色匆匆。原来,自沈瑾白出门后,她便安排了明袖过来偷听,陆惟刚走,她便知道这偏厅里发生了什么了。她担心不已,连忙赶了过来,正好赶上了陈沈氏昏倒。

  “放心放心,我在。”萧非连忙安抚着沈瑾白,又忙去给陈沈氏把脉。可刚探上她的脉搏,她便脸色一变,手指一颤,又立马挪开了手。

  “怎么了?”沈瑾白忙问。

  “没事没事,我再试试。”萧非口中连连说着,又抚上了陈沈氏的脉搏,这一次却是长久的沉默。

  沈瑾白在旁边看着,焦心不已。萧非越是沉默,她便越是担心。丫鬟婆子早已围了一屋子,郎中也叫来了,可他们见沈瑾白在此,都在一旁立着,也不敢上前。

  萧非沉默良久,终于收回了手,面色凝重地看向了沈瑾白。“如何?”沈瑾白连忙问着。

  萧非低了头,轻轻握住了沈瑾白的手,却是欲言又止。沈瑾白一看她这模样,便知不好了。她本是直直地跪在地上,见萧非如此,便好似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瘫了下来。

  “小白……”

  “我没事,”沈瑾白喃喃说了一句,却又连忙去骂那些丫鬟婆子,“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姑母送回房休息!”

  那些丫鬟婆子见了,连忙围上前来,将陈沈氏抬走了。屋里的人都走空了,只剩下沈瑾白呆呆地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萧非见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又道:“姑母她积劳成疾、沉疴难起,五脏六腑皆有病灶,难以尽除……”说着,又忙安慰沈瑾白,道:“但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可沈瑾白还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萧非还从未见过沈瑾白这般模样。她不由得有些心痛,又把沈瑾白揽进了怀里,一言不发,只是拥着她。

  “非非,”沈瑾白却突然开了口,“我好怕……我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萧非闭了眼,轻叹一声:“我明白。”又认真地道了一句:“我会陪着你的。”

  天色渐晚,陈广峻却独自跪在祠堂里,他手脚都拖着重重的铁链,心里挂念着母亲却无法去探望。他刚回府便听说了母亲昏倒的消息,就要赶过去瞧,可他还没到跟前,便又撞见了怒不可遏的父亲。

  “你这逆子!”陈临一见他,便不由分说,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巴掌,他脸上登时起了一个鲜红的手掌印。陈临本在家休沐,正是惬意之时,却忽然听说了陈广峻擅自退婚、韩家上门来闹的事情,一下子便起了怒气。他一出来便看见了陈广峻,便气得狠狠掌掴了他。

  “滚去祠堂,”陈临根本没给陈广峻说话的机会,“好好反省!”

  陈广峻看了眼陈临,却根本不理他,抬脚便往相反的方向走,执意要去探望陈沈氏。陈临却受不得儿子如此违逆自己,当时便令人把陈广峻绑了起来,扭送到了祠堂,又派了人严加看守。

  因此,自陈沈氏昏迷后,陈广峻还未曾去探望。他心里焦急又愤恨,多年积怨堆在心里,就等着一个爆发的导火索了。

  陈临在此时走进了祠堂。他来到陈广峻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你这逆子,你可知你做了什么?”他说着,便是劈头盖脸一顿数落:“韩家那是多好的亲事!你们小时候就给定下来的!你如今文不成武不就的,能高攀上人家已是三生有幸!日后有韩家助益,你的进身之路也能舒坦些!可你竟然不知好歹,擅自退婚,给韩家没脸!你这不孝子,真是让陈家蒙羞!”

  陈临说着,又狠狠地踹了陈广峻几脚,一时将他踹翻在了地上。陈广峻却忍着痛,一声不吭,又努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依旧是跪在地上,却抬头看着陈临,道:“我不觉得退婚是让陈家蒙羞,我觉得贪赃枉法才是让陈家蒙羞!”

  他说着,又站了起来,直视着陈临,道:“爹,我相信你知道我这些日子在外都做了什么,我相信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从小爹就让我读圣贤书,期望着我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如今我虽做不得八股文,但圣贤之道谨记于心、不敢忘却!”他说着,顿了顿,又道:“爹。我从未忘记书中教诲,可你呢?你可还记得?”

  “住口!”陈临怒喝一声,气得青筋暴起。

  陈广峻冷笑一声:“爹,你不知道你如今的样子有多可笑,单是看你这恼羞成怒的模样,我便知道你都做过什么了。爹,如今你不回答也没有关系了,我心中已有数了。”他说着,根本不想再理会陈临,转身便又跪在了那些灵位前。

  “站住!”陈临却忽然叫了一声他。

  陈广峻听了这声音,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涩。但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又问:“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可他问完,却再听不见陈临声音了。他觉得奇怪,便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陈临已是老泪纵横。陈广峻不由得一愣:“爹,你这是……”

  “你以为,那些事情是我愿意做的吗?”陈临仍在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威严,语气依旧严厉,就算是认错也有一种训斥他人的味道,“官场如此,别人都做,单你清高,你还能在这官场里待多久!我若不做,这陈府一家老小,又该如何生活!你还能有今日吗?”

  “我们辞官还乡不好吗!”陈广峻也十分激动地问着,“何必非要趟浑水!”

  “你知道了那么多内幕,他们肯让你平安还乡吗?不做,便是死路一条,还要连带上全家老小一起走黄泉路,换你,你会如何做?”

  陈广峻愣了一下,又信誓旦旦地答道:“最起码不会像爹一样。”

  “呵,说得轻巧,”陈临说着,又指着陈广峻骂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日退婚打得是什么算盘,你不过就是想把事情闹大!我本以为你会顾及家人安分守己一些,却没想到你如此胡闹!我们都知道,你定然早就找到了那些文书,只是藏起来了。但如此也好,只要那箱子一日不现世,我们便都能独善其身。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家里闭门思过!”

  陈临说着,一挥袖子,抬脚便走。“若我偏要把事情闹大呢!”背后却传来了陈广峻执拗的声音。

  “为了心中大义,置家人安危于不顾?”陈临说着,摇了摇头。

  陈广峻苦笑一声,道:“爹,置家人安危于不顾之人,分明是你。是你把这偌大个家拖进泥潭里的,怎么如今却反倒怪起我了?”

  陈临没有理他,只是大步出了祠堂。陈广峻听见陈临对外边守卫吩咐着:“从今日起,把他关在这祠堂里,一步也不许出去,哪里也不能去!若他走了,我拿你们是问!”

  “爹,”陈广峻一听,登时急了,他大声喊着、哀求着,“我娘还病着,你好歹让我见一见她!”

  可陈临并没有理会他。

  “爹――”

  陈沈氏昏睡在床上,沈瑾白和萧非便在近前侍奉。萧非开了药,又施了针,然后便陪着沈瑾白一直在床边守着。沈瑾白担心她累着,赶她回去休息,可她也不依,只是要在这里陪着沈瑾白。

  两人便这样在陈沈氏的卧房中从早待到了晚。

  “他们说,表哥被关进祠堂了。”沈瑾白惴惴不安。

  “最起码陈大哥如今不会有危险,”萧非安抚着她了,“你别再多想了,会没事的。”

  虽然她的安慰苍白无力,但沈瑾白有她陪伴在身边,也着实心安不少。

  “对了,陆惟说,他要对襄宜谷做些什么。”沈瑾白又连忙提醒着萧非。

  “放心吧,我已经知晓了。袖袖已经传信回谷了,师父们会做好准备的。”萧非说着。握住了她的手,反而在让她安心。

  “那便好了。”沈瑾白说着,挤出了一个笑容,又反握住了萧非的手。

  两人便这样在陈沈氏的房中安静地守着,直到陈沈氏忽然咳嗽了一声,又悠悠醒转。

  “姑母、姑母……”沈瑾白连忙唤着,握住了陈沈氏的手。

  “韩家……”陈沈氏一开口,却还在关心陈广峻退婚的事。

  沈瑾白便连忙解释道:“姑母不必担心,姑丈已把韩家打发走了。”

  “那广峻呢?”陈沈氏又问。

  沈瑾白低了头:“表哥正在祠堂罚跪。”

  陈沈氏听了,叹了口气,一抬眼,却又看到了一旁的萧非,脸色登时一变。沈瑾白见了,忙要再替萧非说几句话,告诉陈沈氏是萧非在照料她。可还不待她开口,陈沈氏便看着沈瑾白又恨又无奈地骂了一句:“你们两个孽障啊!我怎么摊上了你们两个讨债鬼!”

  沈瑾白自然知道这话在说她和陈广峻,一时也不敢再多说了。萧非见这里气氛尴尬,便连忙起身,道了一句:“陈夫人,我先退下了。”说着又对沈瑾白道:“我去厨房看着药。”

  说罢,她也不给沈瑾白挽留的机会,连忙走了。

  “姑母……”沈瑾白见萧非走了,便忙又转头看向了陈沈氏,轻轻唤了一声,又低了头道,“是我们让你生气了。”

  “唉,”陈沈氏长叹一声,看了看萧非离开的方向,又问沈瑾白,“你当真喜欢她?”

  “是,”沈瑾白想了想,又坚定地答道,“山摧海枯志不移。”

  陈沈氏此刻的情绪却没有早间激动了。她握住了沈瑾白的手,语重心长:“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该怎么办啊?这么个小姑娘,她能照顾你吗?世道一天不如一天,你让我怎么放心啊?”

  陈沈氏问着,眼中已盈满了泪。沈瑾白见了,挤出个笑容,答道:“姑母放心,我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又道:“她,她也很好,姑母别看她只是个小丫头,可她厉害着呢。和她在一起,我很开心。”

  “当真?”

  “绝无虚言。”

  陈沈氏心疼地看着沈瑾白,又道:“我只担心你受苦。”

  沈瑾白笑了笑:“可我若嫁了陆惟,也不一定是去享福的。姑母方才也说了,世道如此。既然和谁在一起都可能受苦,那我为何不选择我喜欢的呢?就算受苦,也是甘之如饴。”

  陈沈氏叹了口气,又问:“你真这么想?”

  沈瑾白点了点头。

  陈沈氏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泪登时落了下来,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你呀,一向是最不让我放心的了。从小你就和别人不一样,四处生事,让人担心个不停。让你改,你又改不掉,我便想着,若能找个人顺着你、包容你也好。若有一日我走了,你在世上也不算无依无靠……”

  “姑母快别这样说。”沈瑾白如今根本听不得这样的话,连忙打断了她。

  陈沈氏却微笑道:“总是要走的,回避这个问题又有何用?”她说着,又接着道:“既然你如今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那我也不能拦你,只要你开心平安,一切都使得。”

  陈沈氏说着,又压低了声音,悄悄对沈瑾白道:“你爹娘留给你的五万两银子,我一分都没动。前些年府里有人想挪用这笔钱,被我发现,狠狠骂了一顿……你放心,那些钱,我都给你守着呢。”又道:“还有城外东边有一百亩的田产,是我的一部分嫁妆。广峻,虽然他爹不喜欢他,但他好歹是嫡长子,日后不缺钱的,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那些田产,我给你留着呢,添到你的嫁妆里了……世道艰难,有些钱和地,总是好的。”

  沈瑾白听了,眼眶一热:“姑母……”

  “也不知广峻这小子怎么了,”陈沈氏说着,闭上了眼睛,看起来疲惫不堪,“怎么突然跑去退婚,也不知个缘由……”

  她说着,又睁开眼,看向沈瑾白,问:“是不是他在外边也有别人了?”

  沈瑾白看着陈沈氏,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箱子的事情定然不能告诉她,可蒋沅儿出身低微,只怕姑母一时也不能接受。更何况这是他们二人的事情,还是他们自己来说比较好。因此,沈瑾白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罢了,”陈沈氏叹了口气,“我也不问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你们平安,我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陈沈氏说着,又道:“如今还在年里,不便去退亲,总得顾着些人家的面子。你等着,等过了正月十五,我便同你姑丈一起,帮你退婚。”